不一时,刘二女已手脚麻利的将饭做好了。
两人相对而坐吃起来。
看刘二女吃的心不在焉的,张知劲挑挑眉,平静的扔下一句话:
“以后五婶家的事,你就别管了。”
刘二女一怔,正自惊疑不定。
张知劲漫不经心的解释:
“吃力还不讨好,谁还扒着他们不成?”
又安慰刘二女:
“至于外面的街坊邻居:知道的自会明白你们之间的尴尬,不用你说,她们也会体惜你。
不明白的人,你再有一百张嘴也辩不过。
如此,又如何花费那么多口舌?家里又不是没事做了。”
可……
刘二女犹豫着还没张口,张知劲笑了,意味深长又不失强硬道:
“你记着:你如今是我媳妇。
这以后我对你得意了,这族里你想怎么横着走,就怎么横着走。
我若不得意你,就是街坊四邻都说你好又如何?
说句难听的,我若三天两头的打骂你,你看他们可会伸手管一下?”
刘二女摇摇头,想到那个画面,脸霎的全白了。
她从小自在乡里长大,自然知道这不管哪村哪落中从来没缺少过打媳妇的汉子。
有些是天生粗鲁,有些却是被人挑拨的,还有人则是祖辈传下来的传统。
但不管怎样,从记事起到这些年看到的、听到的打人时那些下的狠手却深深的落在她心里。
还有张杨氏,曾经她可是想要打死过她们母子的。
要不是……
刘二女想起了过往。
要不然岂有她们母子如今的好日子过?
只是……
这与她从小所受的教导太大相径庭了,再说与刘二女的性子也不符合啊。
张知劲没再说话。
常言说得好‘欲速则不达’,老话也说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他早就明白改变刘二女,让她能拎事,当的起一家之母这事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
何况,他这不也是没白费功夫吗?
——看着刘二女陷入深深的迷茫中的模样,要不是心里有了动摇,岂会如此?
……
“当家的,当家的……”
刘二女一边轻声叫唤,一边动手推了推人。
张知劲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心里先存了一股火。待看清眼前的人是自家媳妇后,火气顿时消下去了。
同时在心里暗暗反思:
以前在疆场上,不吃不睡都是常有的事,那时也没觉得怎么着。
哪知如今不过过上几天好日子,这不该有的没得起床气倒有了。
幸亏这火没发出来,要不然……
他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回过神来,又想着以刘二女的性子没事绝对不会打扰自己睡午觉来着,便张口冷冽的问:
“咋了?”
果然被他料着了,刘二女小声的回复:
“大伯父刚回来了,让你过去呢。”
张知劲精神一震:“可知还叫了谁?”
刘二女倒还真知道,她先前正好上茅房凑巧碰见了:
“只有三伯父和你,其他人没看见。”
张知劲赶紧起身,收拾好自己正要往外走,余光看见刘二女放在炕上、纳了一半的厚棉布鞋,不禁停住脚,叮嘱:
“你也歇歇!这么没日没夜的做活,可还要眼了不要?”
有句话他没说出来:“不要说他如今不缺那副鞋。就是缺了,大不了花钱买,有的是人做。何苦折腾自个?”
不过他也清楚刘二女的心思。
为了安对方的心;且虽然不想承认,但对方亲手给他做鞋,他还是高兴的,遂无关痛痒的叮嘱了几句,便施施然出门去了。
不过几步,他来到了大房的上房,果见屋内就坐着张家元和张家善两人。
其中张家元一边用手指头敲着炕桌,一边闭着眼睛在沉思。
张家善却在喝茶,凑空更将余光瞄准空着的手里的一封像信一样的东西。
张知劲上前一一见礼。
“来了?自个坐!”
待张知劲行礼毕,张家元也未睁开眼,反而是张家善随意的招呼了他一声。
张知劲也没心生不满。
他自个动手从炭盆上取下茶壶,先给两位伯父续上茶水,方另取了杯子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这才找了把椅子坐下,自得其乐的品起茶来。
“你看看!”
终于,也不过一盏茶的时候,张家善又开口了。
张知劲双手恭敬的接过他递过来的东西,复坐下去慢慢翻看起来。
他果然没看错。
这东西确实是信,统共只有三封。
而且内容并不长,一封不过两三页。
他不过片刻就看完了。
说起来,这寄信人还是个他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人。
谁?
不是别人,却是七房的张知言。
也就是帮助张知劲母亲常嬷嬷和前妻常五小姐诬陷张知劲和刘二女有私情的张郑氏的儿子,姜氏的丈夫。
这牵扯已经够奇了,谁知更奇的还在后头。
张知劲又上下翻看了一遍信的内容。
呵呵!还以为七房一家子孤寡生活不易这才行事出格。
原来,这老鸹窝里难得飞出来一个金凤凰也不过如此。
他心里难得吐糟:“这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
“族学的事得提前了!”
半响,张家元终于睁开眼,说了自张知劲进来后的第一句话。
此言一出,张家善立马看过来,张知劲也挺直了腰板。
不怪他们重视。
实在是早前空闲时,他们早就把族学、族田、祭祀等一连串能兴旺家族的好事合计好了,也列好了行进的步骤。
只是因着张家毕竟是寒门骤贵,怕做得多了导致族里根基不稳,又遭外人嫉妒,反倒有害无益,这才暂且搁浅。
可如今,张家元这个领头的竟然出尔反尔,打乱了他们的谋算?
张知劲他们虽然莫名其妙,但头一个念头却是这其中恐怕出了事了。
可不是嘛?
张家元随后的话便应证了:
“张知言要插手了……”
他这句话说的半途而止,不明不白的,换个人来肯定听不懂,但张知劲两人反而立时便明白了。
——很少有人知道,因为连年的战乱,从小到大的经历,深受其苦的张家元心里一直隐藏着一股野心。
什么野心?
这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简单点说,那就是张家元想让张家发迹,慢慢的兴旺成世家。
这点,从回来后不久,张知劲两人便相继知道了,而且两人的见识、眼界也让他们很赞同。
毕竟,从古到今,不管王朝怎么兴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都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要不然古人怎么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句话?
话说回来了,既然一个家族想出头,光靠一个人立着肯定不行。
——虽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千百年来总也少不了一些人杰英雄已一己之力撑起一片天来的事,但这个人绝对没出在张家。
张知劲他们再无知,这点识人之明、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那怎么办?
只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老祖宗早说了,家和万事兴。
——只要众人齐心协力,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他们不相信他们走不出一条路来。
恰巧,这时张知言这个被传已死的人冒出来了。
不仅如此,他还混了个出身。
这可是打天上掉下来的帮手,张家元能放过他吗?
不能啊。
不过,反过来说,其实这事对张知言也有好处,他也不吃亏。
毕竟,独木难成林。
为此,他都摒弃前嫌,连张知劲的母妻郑姜两人算计侄子张知劲和刘二女的事都不计较了。
可惜,张家元很快发现他这是剃头单子一头热,张知言太不对劲了。
——按说,张知言都做官了,也能给张家元写信了,那派个人招呼妻小一下也不费事吧?
就算一时有难处接不了人过去一家团聚,但送一封信送点银钱总不费事。
可他给张家元的信却只对自己做官的事大书特书,反而对其他事遮遮掩掩,尤其还暗示张家元不要把他的消息声张给家人。
这就令人厌恶了。
张家元心里有些不踏实。
正好,本县县令要派下人给老家人送节礼,而这老家又距张知言如今待的地儿不远。
于是,他便安排徒弟兼内侄申知义混进送节礼的队伍中,趁机对张知言明察暗访一番。
到日子,申知义按时回来复命。
按他所说,张知言在外面人还挺好的。
——讲义气,官声也不错,与上下同僚都合的来。
可内里,却帏薄不修,私德有亏。
原来,当年张知言与其父张家富跑出去后,阴错阳差下投了军。
虽然几经生死,但也交了几个有过命交情的朋友。
尤其其中有一个叫李鹏飞的,与张家富是同年,但却比张家富早投军了好几年。
因他救了张家富父子几回,两人性子又合得来,张知言父子更是与其相交莫逆。
在张家富死后,张知言甚至还认了他做义父。
那年,他们有事经过李鹏飞家乡。
因为李鹏飞好多年没回过家了,便忍不住想回去看看。
张知言虽然明知道不合适,可一是李鹏飞的事是实情,他想回去更是人之常情。
二是,两人的关系太紧了。
他到底说不出口反对。
没办法,索性跟着他回去了。
结果却发现,李家人这么些年因为战乱、饥荒、疾病等原因,早就死的死、散的散,除了一个拐了弯的外甥女名叫齐丽盈的早没一个人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