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穿着胶鞋去大东家接二毛回来,知道二毛不在正在干着急,她站在雨幕里愁的直掉眼泪,转头眺望着向山里去的入口,唯恐二毛会上山去玩,刚才那几道炸雷打的让人胆寒,老人们说,一般来说这样的炸雷接二连三的劈向山里,就是要打那些要渡劫的动物。闪舞35xs
虽然都说建国之后不许成精,但是二毛的娘自小长在村子里,山里的鬼故事听得烂熟于心,动物修炼久了会成精这个观点对她而言几乎是个常识,她深信不疑。
孩子们玩心大,所谓的初生牛犊不怕虎,无惧无畏,可是上了些年岁的人就不一样了,人们变得世俗之后,就会对很多事情新生胆怯,不说别人,就单说他家小叔子,在社会上混了几年,自诩天不怕地不怕,其实也就是个门里横。
二毛的娘急得跺脚,在雨里喊着二毛的名字,总盼着他从哪家院里笑嘻嘻的探出头来。
“哎呀,二毛娘,下这么大你怎么找孩子呢?”这边正在犯愁,旁边的一扇门打开了,老太太撑伞冲她招呼:“我刚才出来收花生,看见二毛上山去啦,哎呀,不会没下来吧!”
听了这话二毛娘腿都软了,急的声音都带了哭腔:“李婶,你没看错,是我家二毛上山了不?”
“那看的可真,”老太太一点头,非常肯定:“穿了个白布衫,蓝裤衩,小凉鞋,是你家二毛不?”
二毛娘听罢一拍腿:“那可是二毛啊!”她说完这句话急着扭头就要往山里去。
“诶诶——小梅!”老太太唤住她:“你可不能自己上山啊,这么大的雷,等会儿,我喊我家刚子带些人跟你去。”
村里的人心很齐,又因为二毛的爷爷和爹都是好人,早先家家户户盖房的时候都得了他的恩惠,所以周围几家人很快就集结起来,穿上雨衣胶鞋,打算往山里去了。
雨仍然没有停的预兆,好在这会儿再没有打雷。35xs
“刚才那几声响得吓人,你们可注意不要往山头走,不要往树下躲。”被称作‘李婶’的老太太终究是不放心,一连的叹气,这孩子,怎么就在这时节跑到山上去了。
方才那几声不寻常的雷声打的人都心里打鼓,天就仿佛下漏了,瓢泼大雨让人看不清前面的事物,大概六七个人正准备迈步往前走的时候,李婶指着前面尖声说:“那不是二毛吗!”
二毛娘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的和大家一起循着李婶的手指向前看去。
雨幕里有个小小的身影越来越清晰,白色衬衫,蓝裤衩,小凉鞋,他已经被淋透了,可是在雨中一步一步走的缓缓,还有点踉跄。
“二毛!”二毛娘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失而复得之后,那种忐忑陡然放下,她觉得浑身都像被抽干了力气。
她扔下雨伞跑向儿子,捧着他的脸检查了他的身体,膝盖磕破了,余下的也没什么伤。
二毛娘先是笑,又觉得想哭,这孩子真不听话。
二毛似乎也被吓坏了……或者,也不是被吓坏了,他脸色苍白,可是却冷漠且麻木。
“你知不知道你跑走了大家都要去找你!”二毛娘突然想起身后还有那么些个因为孩子跑丢而同样焦急的人,突然就又火了起来,她拉住二毛照着他的屁股就打:“让你跑,看你还跑不跑!”
“二毛娘,别打了,”大家又纷纷过来拉她:“孩子找到了就行,赶紧回家泡个澡,别感冒了!”
李婶打着伞站在后面,探着头观望着这一切,二毛娘看来真是急坏了,一下下都用了狠劲儿,二毛很奇怪,这孩子怎么不哭不喊的?是不是在山里被雷吓着了?
她正这么疑惑着,趴在妈妈腿上挨打的二毛突然转脸看向她,目光稳准的和她接触,直勾勾的看着她。35xs
他的脸被雨水打湿了,头发紧贴在脸上,看起来真是十分狼狈。
“嘻嘻。”
他对她露出了狞笑,那绝对不是一个孩子的笑脸。
李婶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她抚了抚自己的心口,过了一晌才敢又抬头看过去。
二毛已经不挨打了,他站在雨中,被他妈妈牵着手,他的脸苍白而麻木,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可是自打回去以后,二毛就和以前不一样了,之前活泼可爱的孩子变得有些沉默寡言,但是依旧能吃能睡,倒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对头。
他的爸爸和最疼爱他的爷爷都在外面做活,估计下个星期才能完工回来,叔叔在城里跑车,回来也往往都是深夜,说白了,家里大部分时间只有妈妈和婶婶两个女人。
之前二毛娘说起二毛不对劲的时候婶婶还笑她大惊小怪,她正把二毛娘做好的饭挑到碗里打算带回房间吃,只要公公不在家,她通常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反正二毛娘好欺负。
她往碗里挑了很多肉:“有什么不正常的,能吃能喝的,真有不正常人就不吃饭了,能吃就是没病。”
这几天倒是晴了许多,开始只在晚上下雨,但是二毛也不再出门了,有一次二毛娘看见他坐在那个已故婆婆留下的老梳妆台前面比划着梳头发,对着镜子一下一下的慢慢梳,那样子简直让她汗毛直竖。
“以后不能开这种玩笑!”她夺下二毛手里的梳子,二毛咯咯直笑。
她有点自责,是不是那天打了二毛,让他受了刺激,还是淋了雨生了病,或者真的是被那几道雷吓坏了?
她不是唯一一个被吓到的人。
这天晚上婶婶去上茅房,茅房建在院里的一角,倒是也分了男女,她抱怨着中午肯定是嫂子中午做的肉不新鲜了,害她拉肚子,她男人也是个懒货,一回家倒头就睡,前几天打了那么大的雷,这些天晚上又下雨,她怕打雷,想让他陪她上厕所,结果他喊都喊不醒。
“咿呀——”似乎就在墙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歌声,她吓得一动不敢动,静静地侧耳倾听,一边祈祷着自己听错了。
可她没听错,就好像有个活生生的人与她一墙之隔,水袖招展的唱起了戏,唱的有腔有调,似乎一颦一笑都能从曲子里听到。只要她愿意,她立刻就可以步履款款穿过这堵墙向她走来。
无尽的黑夜,这样的戏腔简直能够吓丢她的魂。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
是鬼?是鬼?!
她一直蹲到腿都麻了也不敢起来,可是唱戏声没有停的预兆,一墙之隔,就好像那人在赴一场盛会,一丝一毫都不含糊。
不可能是鬼,啥都怕人,能吓人的只能是人。
她一遍一遍这么对自己说,因为这里不是卧室,她不可能把头埋进粪坑里瑟瑟发抖,她必须回到房间去。
她准备了好久,鼓起勇气,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谁!”
歌声停了。
她停了一会儿,迈出了一步,鼓起勇气出了厕所门。
“哎呀妈——”她吓得腿一软差点跌倒在身后的院墙上。
是二毛,他直愣愣的站在还泥泞的小路上,用手挽了个漂亮的花,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婶婶。
“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羞花闭月花愁颤——”
婶婶平复了好一会儿,只觉得头脑气血上涌,没想到这孩子有这种心计,大半夜不睡觉从床上跑来吓唬人。
“小x孩子是要死啊!”她卯足了力气朝二毛背上夯了一拳,又狠狠踢了他一脚,二毛应声倒地,伏在地上满身的泥泞。
他转眼望着婶婶,如丝媚眼似有水波流转:“嘻嘻~”
婶婶被他看的发毛,骂骂咧咧绕过他回了房间,刚才那一下打没人看见。
回了房间躺下,她还是在生气,气这个死孩子太熊,气自己这么容易被吓到。可是想着想着,生气又变为了恐惧,她越想越害怕,贴紧了丈夫,大热的天也把毯子紧紧裹在身上,汗出了一身,却还是觉得心惊的不行。
他才十来岁的孩子,平日里学习也一般,除了玩就没别的能耐了,顶多就是下午六点守着那台破电视看点动画片。
这么一来,那些曲子,谁教他的?
也不知道是谁的谣传,二毛中邪的传言在村里不胫而走,起初人们背着他们家人议论,最后心好的实在忍不住:“二毛娘,你们找个看虚的给二毛看看。”
看虚的他们村里是没有,听说弟妹所住的县城里倒是有一个。
“或者你带二毛去城里,听说城里有个看香的老太太看的可准了。”她们劝她:“小梅,这种事不信不行啊!”
好在不久之后丈夫和公公都回来了,她终于有了主心骨,上来就跟丈夫哭诉。
“看什么虚,有病先到医院去!”公公这么说完,就算是一锤定音了。
公公叫梁耀先,他并非不信这些,只是他不信小孩子会招惹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已经耽误了这么些天,就得赶紧去医院治病,万一耽误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是没病没痛的,到哪儿去检查啊?
二毛的爷爷疼爱孩子,他和二毛爹一起带他坐车去了城里,到医院去诊病。
二毛终于坐上了汽车,可是他没有什么高兴的表情,除了偶尔会带着好奇低着头斜着眼打量周围的人之外,余下的时候就是麻木的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