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佳音忧心忡忡道:“这温泉是东厂理刑百户,又是司礼监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咱们可得小心…”
孟天楚笑了笑:“这一点我已经充分考虑,你放心好了。”
再次廷杖前那一天中午,温泉又派了两个小太监来到夏府请孟天楚,没想到孟天楚不在,留下一封信和一个密封的小纸袋,让转交给温泉。
小太监拿回去呈给温泉后,温泉没看那封信,先迫不及待拿起那小纸袋闻了闻,眼中露出欣喜不已的光芒,小心而快速地撕开了纸带,将里面的一小撮白粉倒在了桌子上,排成长列,用鼻子吸了,然后心满意足地躺在椅子上闭目享受。
良久,这才赞叹着睁开眼睛,拿起那封信,撕开一看,内容很简单,却很有深意:“温公公:逍遥散只剩下最后一天的用量,现提供给公公,在下手中已无存货,特外出寻找、购买葯材,重新配置,明天傍晚返回。另,由于该葯配置费用昂贵,在下倾家荡产也只够配置几天的用量了。不胜惶恐,还请恕罪。”
温泉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眼珠子转了几转,站起身出门了。
傍晚时分,夏夫人一家人还有老郎中正在客厅里守候着夏鸿,由于第二天就是温公公所说的再次对夏鸿等人实施廷杖之日,一家人都十分的紧张。已经平安地度过了这几天,东厂和锦衣卫没有再出现,也没有再次收监的消息。可越是平静,就越让人担心。
头天晚上孟天楚和左佳音离开了夏府,临走之前孟天楚交给夏夫人一封信和一个密封的纸袋子。说温泉派人来找他就把这些给他们。中午果然来了两个小太监,夏夫人按照孟天楚临走之前地吩咐,将东西给了两个小太监。她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也不知道孟天楚现在神神秘秘的在搞什么。
担心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上午,还是没有人来将夏鸿收监,快到实施廷杖的午时了,夏夫人派出几个仆人到午门外打听,回来报告说再次廷杖的七人已经押到了午门。准备廷杖了,而这时候却还没有人来将夏鸿押走。夏夫人等人这才慢慢相信,夏鸿恐怕是能够躲过这一劫了。
午时过了。派去午门探听情况的仆人们都回来了,报告说再次廷杖已经完毕,监刑的依然是第二秉笔太监温泉,这一次又打死了两人。
夏夫人又惊又怕又是侥幸,只是不知道后面还会不会再次被廷杖,但躲过一次算一次,至少现在还留的一条性命。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估计是自己那一包金银起了作用。
廷杖过后不久,孟天楚和左佳音回来了,听夏夫人含着眼泪说了夏鸿得脱大难的事情,孟天楚却没惊讶,只是微笑着给夏鸿作了检查,确定虽然还没有脱离危险。但伤情稳定。
随后,孟天楚让左佳音留下照料夏鸿,自己独自一人坐着轿子来到太监温泉的府邸。
温泉府上太监已经认识孟天楚了。又得到了温泉的交代,不用拜帖,带着孟天楚直接来到后堂见温泉。
还是上次那后堂客厅,孟天楚头一天留给他地白粉比较多,所以温泉吸食量比较大,现在还没犯毒瘾,而且毒劲还没过,精神头很好,见孟天楚进来,点头示意让他坐下。
等孟天楚坐下之后,温泉死死盯着孟天楚,盯得他直发毛,好半晌,温泉才冷冷道:“你可知罪?”
孟天楚大惊失色,急忙起身躬身施礼:“小的一心为公公着想,不敢存半点私心,不知罪从何来。”
“哼~!”温泉重重地哼了一下,“姓孟地,你要是想在咱家面前耍花招的话,你还嫩了点。你这逍遥散早不完迟不完,偏偏第二天就要对你岳父廷杖地时候完了,你是不是想用这办法向咱家示威?如果咱家不放过你岳父,你就消失无影踪,让咱家受这煎熬,对吗?”
你倒也不笨,孟天楚心想,他这一天躲在左佳音的天师馆里,的确就是这样想的,此刻脸上却露出十分惶恐的神情:“小的绝没有这等罪该万死的想法,真地是葯用完了,小的去配置葯去了。”
“嘿嘿,不管你是不是这样想的,咱家可警告你,别跟咱家玩花招,咱家这一次能放过你岳父,要想再取他性命,却也不难,另外,只要咱家知道你在玩花招,就让你知道东厂十八般酷刑的厉害!”
孟天楚急忙九十度鞠躬施礼:“是是,小的无论如何也不敢在公公面前耍花样。”说罢,从怀里摸出一小包白粉,放在茶几上,“公公,这是小的昨天去重新配置来孝敬公公您地逍遥散。”
温泉眼睛好像拉了开关的灯泡似的,噔地一声亮了,不由自主吸了吸鼻子,赞许道:“嗯,这还差不多。”把纸包包好放在怀里,拍了拍手掌,从外面进来三个小太监,两个手里抱着两个大包,一个抱着一个小箱子。
那两个大包很面熟,跟自己上次送给温泉的那两包金银差不多。那小箱子却不熟悉。小太监打开了那小箱子,只见里面满满整齐地码着许多小金锭,算了一下,价值人民币三百多万元!
温泉换了个笑脸,慢慢说道:“孟兄弟,你孝敬咱家这逍遥散,着实是个好东西,咱家呢,也不能让你白孝敬。夏大人的事情就这么算了,皇上也没说非要他的性命不可,赶明儿咱家会禀报皇上,就说已经查清楚,夏大人是胁从,让他官复原职就是。你的这两包金银,咱家还是还给你。另外,你信中说了,这逍遥散配置需要的葯材十分昂贵,咱家也不能贪你地小便宜,所以,送你一箱金银珠宝,用来配葯。用完了就和咱家说,咱家再给你就是。”
孟天楚又惊又喜,急忙躬身道:“多谢温公公!”
金钱对搜刮无数民脂民膏富可敌国的第二秉笔太监温泉来说,只不过是个数字而已。他对孟天楚的这逍遥散的确非常满意,他作为东厂第三号人物。东厂的重要首领之一,当然知道恩威并重的重要性。所以,前面狠狠恐吓了孟天楚一番之后,不仅把前面孟天楚送的金银还给了他,还另外送了一箱金银珠宝,这些钱对他只不过是九牛一毛,让孟天楚死心塌地给他配置逍遥散,这才是他的最高目的。
温泉当然知道。仅仅是钱还不够笼络人心,又问道:“孟兄弟现在在何处高就啊?”
“回禀公公:在下在杭州仁和县当刑名师爷。”
温泉点点头,凝视了他一眼:“孟师爷可愿意加入我们东厂?”
我呸!孟天楚在肚子里狠狠啐了一口,和你们狼狈为奸,老子才不干呢,不过。现在必须尽可能取得温泉的信任,否则,自己小命难保。因此,孟天楚脸上顿时展现出无比喜悦而又受宠若惊地神情,惊喜交加道:“在下…在下一万个愿意…,多谢公公!多谢公公栽培之恩!”
“那好,咱们东厂是替皇上办事的,办得好了,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要是办不好,脑袋可也会随时搬家,明白吗?”
“是是,在下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那就好,咱们东厂主要是访谋逆妖言大奸恶等,这种事情,大多暗中进行,明里咱们有地是人了,这暗中查访的,能人却不多,你既然能当刑名师爷,想必侦破方面或有建树,在暗中查访,或许更适合你,嗯~,这样吧,咱家任命你为东厂杭州府领班。”
东厂地总首领厂公一般由司礼监掌印太监担任,掌刑千户和理刑千户一般也由司礼监秉笔太监担任(当然也有由锦衣卫的人出任的)。下面派驻各省的掌班,以及各府的领班、司房,都是由锦衣卫里选拔佼佼者出任,下面的役长和番子一般也是从锦衣卫中机灵奸诈者选出。所以,东厂与锦衣卫的关系,其实是两块牌子一套人马。东厂地办事机构,除了京城里最高机构各自独立之外,东厂在各省的基层机构,一般都设立在锦衣卫的千户所和百户所里。
东厂是专门负责情报收集工作的专职特务机构,其各省掌班相当于锦衣卫各省千户所千户,领班是东厂派驻各府的头领,相当于锦衣卫百户,司房相当于秘书,有若干名,专门负责对役长、番子们收集来的海量地各种情报进行分类甄别,对重要的信息报送领班审查决定,然后汇总到省级头领掌班处,由他报送京城东厂署,筛选后直接报送皇上。这套系统自上而下都是独立的,直接向皇上汇报工作。锦衣卫和地方官府根本无权干涉。
孟天楚被任命为东厂杭州府领班,类似于锦衣卫地百户所百户,正六品。下辖若干役长和番子,是负责杭州一府东厂事务的头领。当然,他上面还要受负责整个浙江的掌班的管辖。
孟天楚来到明朝好几个月了,尤其是最近要与东厂打交道,仔细收集了东厂的相关资料。因此,他知道这领班在东厂里,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官。
他最初是想稳住温泉,然后找机会杀掉他,一雪前耻,根本就没想过加入东厂,可现在温泉提出来了,他没办法拒绝,他可不敢惹温泉不高兴,这时候还是先保小命要紧,至于是否同流合污,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关键还是看自己。
所以孟天楚急忙一副惊喜万分的样子,躬身施礼道谢。
温泉满意地点头笑了,又拍了拍手掌,另一个小太监手里捧着一个精美的小锦盒,来到孟天楚面前,单腿跪下,双手高举起那小锦盒。
温泉道:“这是你的东厂腰牌和印鉴,你是密探,要暗中行事。这腰牌没有必要,不要显露。”
孟天楚躬身领命,将锦盒小心打开,里面有一块银质腰牌,正面刻着:“东厂浙江杭州府领班孟天楚”,下面一行小字,刻的是自己地番号,翻过背面,只是简简单单刻着:“奉旨侦伺”,虽然简单。却能让人感觉到一股冰凉的杀气。锦盒里另外还有一方印,刻着“东厂杭州领班印”几个篆字。
孟天楚脑门冷汗直流。心想,这温泉早就探听清楚自己是杭州仁和县刑名师爷。这才给自己预备了杭州东厂官职,连东厂腰牌都准备好了,看来,自己一切尽在这狗太监掌握之中,自己以后可得加倍小心,不能显露半点杀他的想法,要不然。脑袋什么时候搬家可都不知道。赶紧作出满心喜悦状,傻乎乎问道:“公公,我这领班,俸禄多少?”
温泉嗤的一声笑了:“依制,正六品月俸十石,不过。咱们东厂是不用为银子担忧的,这一点,以后你就知道了。”
明朝一石相当于现在的六十公斤。按照现在的米价每公斤七元左右计算,月俸十石,相当于现在的月工资人民币四千二百元。折算成银子,等于四两二钱。由于正六品相当于现在的地级干部,这月工资显然比现在低一些。
但孟天楚已经很高兴了,加上自己刑名师爷的薪水,一共有六两多了。很满足了。至于温泉所说什么不要为银子担忧之类地话,他却并不在意,毕竟那些外水是些什么钱不知道,如果是昧着良心的钱,他是绝对不拿地。
孟天楚小心地将腰牌放回锦盒,又说了一大通深表感激的话。
温泉笑眯眯听完,这才慢悠悠问道:“孟领班,咱家地逍遥散,你打算怎么孝敬呢?”
孟天楚躬身道:“这段时间,卑职会配置足够一个月的用量给公公,由于配置这逍遥散的葯物,大多在杭州,鄙人需要回去之后才能配置,以后会按期秘送给公公,公公请勿担忧。卑职定将给公公配置逍遥散作为头等大事来抓,不敢有半点闪失。”
温泉点点头,阴阳怪气道:“这就好,你好好替咱家办事,咱家不会亏待你的。”
“是~!”孟天楚躬身施礼。
温泉叫了几个小太监,帮着孟天楚将金银珠宝送到府外,送上马车,又叫了几个侍卫护送着回到夏家。
夏家门房见到孟天楚回来了,急忙飞奔跑去通报,另外几个帮着把两大包金银珠宝抱着往客厅走,孟天楚一边腋下夹着那小锦盒,一边夹着另外一小箱金银,愁眉苦脸跟在后面。
夏夫人在左佳音搀扶下,迎了出来,见到孟天楚,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谢天谢地,贤婿你可回来了。”
左佳音关切地望着孟天楚:“怎么样?事情顺利吗?”
“顺利,非常顺利,顺利得超乎我的预料。”虽然这么说,可脸上却只有苦笑。
“顺利你还发什么愁?”左佳音笑了,一眼看见旁边两个门房抱着的沉甸甸的大包,奇道:“咦!这不是你送给温公公地东西吗?怎么回事?”
“温公公还回来的。”
夏夫人一听,十分的紧张:“那…那你岳父的事情…”
“您老人家放心,温公公说了,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他会禀报皇上,让岳父官复原职的。”
夏夫人不敢相信,瞧了瞧孟天楚,又瞧了瞧左佳音,她不明白,温泉怎么把礼物退回来,却还会帮着办事,只有左佳音隐约猜到了。也在一旁宽慰夏夫人,让她安心照料夏鸿。
夏夫人让管家收了那两包金银,可还是不放心,一个劲问孟天楚。
孟天楚只得编了个谎话,说自己帮温公公办成了一件大事,至于什么大事,涉及国家秘密不能说,温公公很高兴,这才网开一面,还退了银子。
夏夫人虽然还是半信半疑,但见孟天楚如此踏实,心想这种事情孟天楚不会隐瞒自己,如果真有事情,想瞒也瞒不住。便不再问了,对于孟天楚腋下夹着的两个小箱子,她也不好多问。
孟天楚将两个小箱子放在桌子上,上前探望夏鸿。夏鸿已经清醒了,上着夹板上着葯地,动弹不得,但神情却很高兴,低声和孟天楚说了几句话。孟天楚见他语言正常,思维清楚,手脚都有刺激反应,很是高兴,说明自己手术很成功,且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现在只需要慢慢调理养伤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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