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儿和小山推着自行车进了家门,正好庄有成送黄红旗出来,黄红旗刚给庄冬至拜完年,膝盖上还留着黄土的痕迹。枣儿叫了声:“小舅”。
黄红旗没顾得上枣儿,目光落在她身后的满小山身上笑说:“枣儿,带男朋友来拜年了?”
庄有成替枣儿说:“不是,他们是……”
枣儿大声说:“小舅,你不在这儿吃饭吗?”
黄红旗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说:“不了,我家里也有个大聚会呢。”
枣儿瞧着小山放声大笑,小山窘迫地说:“好笑吗?”
枣儿悄悄地说:“我小舅把你当成新女婿上门啦,回去肯定准备好见面礼等着晚上给你。要不你赚完他的见面礼再回镇上吧!”
庄有成捡起一块做根雕的下角料用力扔到墙跟,以此表达心中的不满。黄红在厨房里忙活得热火朝天,一面把切好的菜倒进锅里,一面端了炒好的菜往堂屋里送。见枣儿和小山在咬着耳朵说话,大声说:“枣儿,叫客人屋里喝茶。”
黄红经过庄有成身边时小声说:“小山就是岁数比枣儿大点,别的倒没什么可挑剔的,要个有个,要人有人,还是信用社的主任。你说呢?”
庄有成没好气地说:“你想什么呢?熊娘们,你懂个屁啊!”
他们两个人已经复婚了。
黄红说:“就你懂,就你懂!”
庄冬至坐在茶海前正眯着眼惬意地品茶,小山把两盒茶叶轻轻放在茶海上说:“庄爷爷——”
枣儿说:“什么装爷爷,不用装他也是爷爷。”
庄有成说:“枣儿,你少贫。去西屋把酒拿来。”
满小山站在木架前浏览着木雕作品,他拿起一个被命名为“人勤春早”的木雕说:“这个作品好,既很好地继承了传统,又创造性地加入了新的元素。整个木雕以花瓣的形式来象征土地,非常形象地展现了朵山的地貌,代表着朵山;同时花瓣又似人张开的双手,正好寓意“人勤”二字。“春早”也没用传统的耕牛来表现,而是别出心裁地雕了一个可爱的顽童趴在地头玩泥巴,顽童头戴用枣花编成的花冠,花冠上落着一只蜜蜂。枣花代表着朵山特产大枣。枣花和蜜蜂这么小,能刻得如此细致入微栩栩如生,真是难得。整幅作品生动形象,动静结合,表达了作者对土地的敬仰对家乡的热爱,更难能可贵的是把朵山的风土人情展示在了方寸之间。我觉得应该把这个作品作为朵山的象征,发动全村批量制作出售,也可以当作礼品赠送客人。”
小山又说:“庄……爷爷,我先定做十个,回头送朋友。”
经小山这样一通品评,庄冬至笑逐颜开,捋着胡须说:“我做的时候可没想这么多。让你这样一说这小东西还成精了呢!小山,你以后常来,咱爷俩得好好聊聊。”
庄有成也大为诧异,接过那个木雕仔细看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小山的诠释有道理,不由地对小山产生了几分好感。庄有成放下木雕对小山说:“满主任,你回去后可否把刚才说的整理出来,我想以后若是做宣传什么的可以用到。”
“当然可以,我也是朵山一分子,能为朵山发展做点贡献是我莫大的光荣。”
枣儿拿了两瓶磊山特曲进来,见他们聊得正热烈,问:“你们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庄有成说:“你怎么拿这种酒,大过年的,喝点好的,把你爷爷藏的茅台拿来。”
黄红做菜很快,这边斟上酒,她那边把菜上齐了,鸡鱼肉蛋摆满一大桌。庄冬至坐在上首,拉着小山和枣儿一左一右坐到他身边,庄有成和黄红陪坐在下首的位置上。庄冬至左边看看枣儿,右边看看小山,高兴得脸上每个褶子都带着笑意。庄有成感觉上了枣儿的当,这丫头太鬼了,按朵山的风俗,只有认可了的女婿才会在过年时请到家里吃饭,大年初一把小山叫来太容易让人误会了。如果庄冬至相中了小山,麻烦就大了。庄有成可不愿小山成为自己的女婿。
庄冬至和小山边喝边聊,小山投其所好,话题不离木雕,句句都说到老爷子心坎里,见他们爷俩聊得投机,庄有成怕弄假成真,打定主意要把这事挑明,就问小山:“小山,你这么大了怎么不成个家呀?”
枣儿一眼看穿庄有成的用意,嗔怪道:“爸,大过年的你提这事干嘛?”
庄有成说:“这不是闲聊嘛。”
小山尴尬地笑笑。
庄有成看了一眼黄红说:“我记得长顺哥的闺女和小山差不多大,她也是独身啊。小山,兰花那丫头不错,要不我给你们牵个线吧?”
“爸,年轻人的事情你少管。不许再聊这个话题。”枣儿命令道。
听到兰花的名字,小山端着酒杯的手抖了一下,酒洒到了桌上。
庄有成不理会枣儿的反对,接着说:“路长顺一家人忠厚老实,尊老爱幼,在村里威望很高……”
小山忍无可忍道:“庄书记,你不要和我提路长顺这个名字!”
庄有成不知小山为什么突然变脸,不悦地问:“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小山冷笑,“哼,这你得问他。当年我爸爸是怎么死的,他最清楚!”
庄有成感觉这里面有隐情,追问道:“你爸爸的死和路长顺有关系吗?”
“爸,你干嘛呀,还让不让人吃饭啦!”枣儿吼了庄有成一句,又反过来安慰小山,“小山哥,今天过年,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来吃点菜。”
庄冬至说:“万事不如杯在手,一年几见月当头;过年多说吉利话,莫把谬言吐出口。有成,开席前忘放鞭炮了,你点挂炮去去晦气。”
小山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歉意地说:“爷爷,对不起,我惹您老生气了。”
庄冬至说:“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你们在我面前都是孩子,童言无忌不碍事。喝酒,喝酒。”
庄冬至天天听拉魂腔,一张口就压韵合辙,把众人都逗乐了。庄有成在院里放了一挂鞭炮回来,发现刚才沉闷的气氛不见了,也暂时压下心里的疑问笑道:“看来过年放炮是有道理的,你们说什么呢乐成这样?”
黄红也想说笑,可是一开口就偏了,“说什么,说没个儿子就是不行,过年连放炮的人都没有,还得大书记亲自放炮。”
庄有成的脸刹时拉下来,枣儿忙说:“爷爷,都说过年了,闺女要花儿要炮,你怎么光给我爸爸准备了鞭炮,没有给我买花啊?”
“买了,买了,我就一个宝贝孙女,能不记在心上吗?小山,花在你身后的架子上,快拿过来给枣儿戴上。”庄冬至说。
小山转过身,果然在木架上看到用秫秸插着几朵纸花,忍住笑摘下一朵递给枣儿。枣儿把头伸向他撒娇说:“我爷爷说了,让你给我戴上。”
庄有成看着两个孩子亲密无间的样子,心里不禁一动,小山要是我的儿子该多好,枣儿也好有个伴。心里想着嘴上不由自主就说出来:“小山,给我做儿子吧!”
“爸爸,你今天是怎么了,颠三倒四的,这一会唱好几出了。”
黄红说:“更年期就这样,别理他。”
顷刻间屋里笑声四起,氛围越来越融洽,似乎刚才那挂鞭炮真起了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