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陆时语辗转反侧,好晚才睡着,第二天早饭直接睡过了。
她正睡得迷迷糊糊之际,耳边再次陡然响起那地动山摇划破天际般的轰鸣声,她“刷”地弹坐起来,赤着脚奔到窗前。
十数架银灰色的战鹰,有序地保持着双机编队的队形,如同一支支银色的利箭,沿着深色的山脉呼啸而来。
机场里,大批地勤保障人员在下面耐心等待。在此起彼伏的轰鸣声中,战鹰依次降落,保障人员分工明确地围上去。
穿着蓝色飞行服的飞行员和教员们,一个个抱着头盔,身姿潇洒地从飞机上下来,三三两两地朝飞行楼走去。
飞行员年纪都不大,他们全是今年才加入试飞大队的从各个航空旅选拔上来的尖子。
飞参室内,大队长照例对这次训练做了例行总结,最后宣布放假两天。
难得可以舒舒服服地放假,小伙子们说笑着去更衣室洗澡。
魏郯洗好出来,一名教员迎面走来,见到他露齿一笑,“小魏,你女朋友来了,你怎么还在这儿磨磨蹭蹭的?”
魏郯擦头发的动作一顿,一滴水珠从眉毛滑进眼里,微微刺痛,“徐教,你说什么?”
徐教往他结实的肩膀上捶了一下,“你女朋友来了!你小子平时挺聪明的,这会儿怎么傻了。”
魏郯黑眸闪亮,抬腿就跑,没跑出去两步,又停下,扬声问道:“徐教,她人现在在哪儿?”
“应该是招待所。”
徐教话音将落,魏郯已经跑出了更衣室,转眼就没了人影。
“徐教,魏哥的女朋友真来了?”
“这能有假?听说还是个活生生、亮闪闪的超级大美女。”
“难怪,我还是头回见魏哥毛毛躁躁的样子。”
“废话,要是你女朋友来探亲,你还能跟我们一群天天见的老爷们浪费时间?”
一屋子的男人都笑了。
魏郯性子比较沉,平时话不多,但是无论看脸还是看专业技术,他都是最拔尖的,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男人都服气强者,所以魏郯在队里,从上到下,人缘都不错。
小伙子们年纪相仿,乍一听说他女朋友来了,大家都好奇得不行。真的难以想象全大队的高岭之花谈恋爱是个什么状态,对方又是个怎么样的女孩子。
陆时语听到走廊里有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急忙跑向门口,拉开门,就见日思夜想的人正朝她大步走来。
她靠着门,眉眼弯弯地等在那里。
小女人一头长发束成低低的马尾垂在胸前,身上一件oversized白色衬衫,松松垮垮遮到臀下,白的发光的双腿笔直修长,整个人慵懒而妩媚。
魏郯两只眼睛盯着她,三步并做两步到了她的面前。
他又瘦了些,短发潮湿,下巴上的胡茬被刮得干干净净,面孔汗津津地看着她。
而望向她的目光,比划过天际的流星还要璀璨光芒。
陆时语鼻子一酸。
一只温热带着薄茧的手掌拉着她纤细的手腕,轻轻一带,她顺势扑进男人充满阳刚的怀抱。
“宝贝儿,让我抱抱你。”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震颤,陆时语两条胳膊在男人腰后打了个结,将人死死搂住,生怕他会长了翅膀又不见了一样。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娇声娇气地哽咽:“你终于回来了。”
魏郯一把抱起她,关上门,将人抵在门后,喜悦的目光在她脸上快速地逡巡一遍,垂头就吻了上去。
四唇相贴,两人的身子同时颤栗了一下。
陆时语热情地迎合着他如暴风骤雨般的亲吻,马尾发梢垂下来,弄的魏郯脸上痒痒的。
心也痒。
魏郯抱着她,和她一并倒在床上。
事后,陆时语像只亲人的小动物似的拱进男人怀里,娇娇软软地说:“要抱着。”
魏郯心都化了,流连的目光沿着她的眉毛、眼睛、鼻尖、嘴唇细细描摹,怎么也看不够。
看着看着,两人又亲在了一处。
和刚才的急切不同,这一次他们温柔又缱.绻,感受着对方暖暖的呼吸,心里是满满的踏实感和幸福感。
床单被子凌乱褶皱,魏郯抱着陆时语进了浴室,上下其手帮她洗白白,然后自己也飞快地冲了个战斗澡。
陆时语裹着浴巾靠坐在洗漱池的大理石台面上,下面垫着块毛巾,两条腿晃啊晃地看着魏郯洗。
“你怎么没和我说过夏亦辰也在你们这儿,他是工程师,你们也算半个战友了吧。这回真是碰巧了,没想到在这里他乡遇故知,我有十年没见过他了。”
魏郯关掉花洒,随意围上浴巾走了过来,头发上的水滴滴答答往下淌。
男人事后也很性感嗳!
陆时语手臂伸出去攀上他的肩,任由他抱着自己出了浴室。
她调皮地探出舌尖舔了舔他鬓角的水珠。
“不是没力气了吗,还皮?”魏郯顿了顿,又说:“晚上我们队长请大家吃饭,你去不去?”
“在哪儿请啊?”
“在家里。他爱人随军,特别会做饭,人也热情好客。休息时经常叫我们这些没结婚的到他家里吃饭。”
“行啊。”陆时语还从没和军属接触过,心里还有点期待,而且这个地方要啥没啥,他俩总不能只在宾馆待着吧。
第一次到人家家里做客,陆时语买了些水果。魏郯看着她挑水果,打趣道:“你还学会送礼这一套了?”
“我这都是为了谁呀?”陆时语白他一眼。“我也不知道你们队里有什么讲究,本来想买些保健品什么的,又怕给你添麻烦,所以只买了水果。既不会拖你后腿,还能给你增加点印象分。”
魏郯刮了刮她的鼻子,把水果提上,“行,没想到我女朋友还是贤内助。”
“那当然,你不要小看我。”陆时语骄傲地扬着小下巴。
仅仅半天的工夫,整个大队都知道了魏郯的女朋友来了。正想撺掇着看一看能把他们高岭之花收服的传奇女子,没想到,人家大大方方跟着魏郯来参加聚餐了。
他们到的时候,大队长家里已经是一片欢声笑语了。
陆时语一进门,客厅里吹牛的也不吹了,打牌的也不打了,看电视的也不看了,玩游戏的也放下手机,齐齐看向门口。
众人眼前一亮。
她穿着件亮眼的鹅黄色无袖连衣裙,腰肢纤细,下摆蓬蓬。这个颜色特别挑人,皮肤稍微黑黄的人穿着就会显得很没气色。
但陆时语唇红齿白身材窈窕,和裙子互相映衬,更加出挑了。
大家年龄相仿,对她都很热情,无论年龄大小直接喊:“嫂子好。”
陆时语大大方方地应了。
这时,大队长的妻子从厨房里走出来,她姓王,四十来岁,身材略丰,大概很爱笑,脸上有明显的笑纹。
“你就是小魏女朋友,哎呀,长得可真漂亮。”
陆时语顺着魏郯称呼她,“嫂子好,您叫我小语就行了。”
“哎。”王大姐笑着应道:“欢迎欢迎,快坐,别客气,就跟自己家一样。小魏,给小语倒水,我厨房正炖着鱼,你帮我把人照顾好。”
面对一屋子的年轻男人,陆时语也不拘谨,有人和她说话,她就和人聊几句。
“嫂子,问你个事,我女朋友过生日,我买了口红套盒送她,结果收到礼物她气地三天没和我讲话,问她为什么生气她也不说。”说话的是个娃娃脸的飞行员,陆时语听别人叫他大刘。
“你送的是什么牌子啊?”陆时语问。
“喏,我有图片,这还是让张教导员的爱人出国旅游时带回来的,绝对不可能是假的。”
陆时语接过手机看了一眼,“牌子是没问题,就是这个套盒的颜色……我们女生都叫它死亡芭比粉,一般黄种人都驾驭不了这颜色。”
“哦哦哦,这样啊。我们一天到晚在山沟沟里待着,也不知道女孩子喜欢什么。我就是看这个颜色粉粉嫩嫩的,想着应该能好看。”
“正常,粉色是直男最爱,但却不是我们女生喜欢的。”
大刘受教地点头,然后问魏郯,“魏哥,你和嫂子什么时候领证啊?我们可等着喝喜酒呢。”
魏郯看了一眼红了脸的陆时语,眼中带笑,“计划明年打报告。”
飞行员结婚要求两个人年龄加起来满48周岁,他俩已经符合条件。
听到这个消息,一群人更疯了,还没吃饭,已经把酒拿出来,非要魏郯喝一个。
魏郯也不推脱,直接对瓶吹。
后来,一群人又要玩游戏打牌,而大队长拉着魏郯和另一个飞行员去了书房。
陆时语不好意思干坐着,就到厨房来,但她下厨的经验实在少得可怜,只好说:“嫂子,我帮您洗菜吧?”
“不用,不用,都快好了。”
王大姐做事利索,家里也不是头回来这么多人,早就驾轻就熟。
“等你们结婚了,再给我们露一手。”
陆时语被“结婚”两个字闹得脸上发烧,心说:她可是连半手都没有。
王大姐:“我们这边的口味比较重,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陆时语连忙道:“我不挑食。”
王大姐:“这里条件是艰苦点,可是你有眼光,小魏不仅业务能力出众,人品更好,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陆时语听了比夸自己还高兴,只是嘴上谦虚道:“您把他夸得太好了。”
“我是有一说一。听说你们是从小认识的?”
“嗯,我们是邻居,一起长大的。”
“哎呦,怪不得感情这么好。”
“嫂子,当军属很辛苦吧?”
“咋不辛苦!他们那个工作性质,你呀什么都指不上。这些年,家里老人孩子里里外外都是我一个人不说,还得操心他。他不回家或者要飞了,我这一天都提心吊胆的。”
“嫂子,我懂,每次魏郯失联,我就担心得不行,非得等到他安全落地的消息,才能踏实。”
“对,对,还是女人懂女人的心思。我每次和你们队长说起来,他还老说我净自己吓自己。你说我怎么不担心,试飞员的任务就是驾驶还不成熟还没有定型的飞机,进行各种极限验证。他们这一行是真危险,可再危险也得有人做不是?反正跟了他,我也就认了,只要他平平安安地退休,我就什么都不求了。”
王大姐心直口快,也没把陆时语当外人。不过,说完觉得和没结婚的小姑娘说这些,怕是给人增添心里负担,忙打圆场,“哎呀,你瞧我说这些做什么。你们队长说得对,我就是杞人忧天,现在咱们国家科技这么发达,飞行数据万时率是,在国际上都是领先的。咱们要相信飞机的研制制造者们。走走,开饭了。”
陆时语听魏郯讲过,飞行万时率是专门衡量飞行安全的数据,即每飞行一万个小时,出严重事故的次数有多少。我们国家的空军在飞行安全上,是在世界都名列前茅的。
大队长知道陆时语是帝都来的,漂亮不说,还是B大医学院的在读博士,家里条件也很不错,只怕是个娇气小姐。
借着吃饭的工夫观察下来,娇气的确是娇气,魏郯也确实像供祖宗一样供着,夹菜、挑鱼刺、剥虾壳,照顾周全。
但小姑娘性格并不招人讨厌,大方爽朗,自信骄傲,生机勃勃。
他心里暗暗点了点头。
当飞行员的妻子,比一般人辛苦得多,不是谁都能坚持得下来。魏郯是这批里最出众的,所以他比别人更希望魏郯能找个好女朋友。没有后顾之忧,他才能飞得更高飞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