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语挑眉。这人之前还绷着的铁血男儿绝对不能被小小感冒所打倒的硬汉形象,像泥石流一样塌了。
是不是男人都这样?她爸每次生病也会变成那种亲人又爱撒娇的大型犬类动物,就想让苏亦心疼地围着他转。
行吧,语哥惯着你。
她任凭魏郯紧紧握住她的手,用脚勾过来一个小板凳,坐在床边。
也许是感冒药药效发作,魏郯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陆时语松了口气。
她的手还被他紧紧握住。
他的掌心很烫,很干燥。
睡着后的魏郯和平时不太一样,眉宇间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柔和。他侧躺着,领口处露出一点精致好看的锁骨。他看着白净瘦削,但因为常年运动,肩膀宽而薄,肌肉匀称紧致,身上没有一丝赘肉。
想到之前给他量体温时触碰到的胸肌,陆时语的脸开始烧了起来,她干脆拿出手机来刷刷微博什么的转移注意力。
魏郯一觉醒来已经是三个小时以后了,整个人依然有点头昏脑涨,但比起早上那会儿已经明显好受多了。热度基本退了下来,他将额头上的毛巾扯下来,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的手正和陆时语紧握在一起。
就这样保持了几个小时。
五根手指都有点僵硬了。
而陆时语坐在小板凳上,趴在他床边歪着脑袋也睡着了。
魏郯觉得,自己心尖最柔软的地方,被挠了一下。
他想抽出手,谁知他一动,陆时语就倏地惊醒了。
“……十三。”她眼睛都没睁开,已经叫出口了。
魏郯“嗯”了一声,紧接着一只小手就拍在他脸上,然后慢吞吞地从唇角一路往上,鼻子、眼睛、眉毛、额头……
“唔,不怎么烧了。”陆时语的手在他前额停留了几秒,人才清醒过来,她收回手,坐起来。
“嗯,好多了。”魏郯嘴唇苍白没什么血色,嗓音也沙哑得厉害,只有一双眼睛熠熠闪光。
陆时语这才发现两人的手还像涂了502似的紧紧握着,她咳了一声,站起来,“那个,那个,你饿了吧,我去给你买点粥。”
说着,也不等他回答,兔子似的窜出了房间。
魏郯望着她的背影,眼眸含笑,哑着声音道:“谢谢。”
年轻的好处在魏郯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经过一天的休息,第二天开学,他又精神奕奕地出现在了学校。
一进教室,就看到他的小同桌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喜事,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他刚走到座位,陆时语就献宝似的递过来一纸奖状,“快看,你语哥厉害吧。”
魏郯接过来,是一张全市作文竞赛的的获奖证书,上面明晃晃地写着“二等奖,陆时语”几个大字。
早上,陆时语刚到教室,就被语文老师叫去了。
语文老师姓吴,五十出头,是个很有文人儒雅气质的经验极其丰富的老教师。他对学生,很少疾言厉色。讲起课来言之有物,能把一个简单的知识点拓展成一二三四五六。上他的课会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但却一点也不枯燥。
老吴从来不吝啬表扬,他把陆时语上学期的得奖作文翻出来,给她好好分析了一番,还夸了又夸,最后道:“你这篇作文的切入点是很新颖的,写的时候也注意紧扣主题,通篇下来条理清晰语句通顺,写出了一篇好作文的灵魂。非常好,继续努力!只是文学功底还有所欠缺,这个主要靠平时积累,要广泛地阅读……你第一次的月考成绩也不错,不过有些死记硬背的基础题不该错。”
陆时语认认真真听完,从办公室出来就一路蹦蹦跳跳地回了班。
魏郯见她开心的样子,揉了揉她的脑袋,点头,“嗯,厉害。”
上了高二,他们经常会听到一句话——得语文者得天下。而作文更是个其中最具有伸缩性的单题。高考作文满分六十分,如果要考B大,作文至少要上五十,甚至五十五分。
他知道陆时语从前是不大喜欢写作文的,但自从她下决心要考B大后,这种情况慢慢改变了。平时经常看到她拿个小本本,将自己灵光一闪想到的好句记录下来。
一年下来,进步真的很大。
为了心里的那个目标,她是真的在努力。
十月底的期中考试,陆时语也考得不错。
没了政史地,相对薄弱的语文和化学又有了提高之后,她的总成绩有了大幅度的跃进。
家长会后的那个周末,陆时语在他们四人群里倡议。
【兄弟姐妹们,明天看电影,要得不要得?要得扣1】
很快三人齐刷刷地回复:【1】
周六下午,李怡潼拿着外套出来,听说他们要去看电影,李齐安问,“周末哪哪都人多,你们小心点。要不要派车送你们?”
李怡潼低着头穿鞋,“不用。”
李齐安眼中一暗。
从家里出来,就见陆家姐弟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她一边穿外套,一边和两人打招呼。李怡潼这两年蓄了长发,如今已经长过肩膀。不知怎地,一缕头发缠在了娃娃领外套的圆扣上。
她扯了一下,没解开,反而疼得地嘶了一声。见状,陆时语正要走过去帮她,谁知有人比她更快。
修长的手指三两下就解开缠绕的发丝,陆时钦却没有放手,继续弓身垂眼将纽扣一颗颗扣好。好看得过分的一张脸上,神情温柔又专注。
李怡潼看了眼陆时语,有点别扭,要躲,陆时钦却把她往自己身前拉了拉,低声道:“别动。”
李怡潼乖乖不动了,只是长而卷的睫毛扑簌簌地颤。
陆时钦给她扣好扣子,又整理了一下衣领,才松手直起身来:“走吧。”
陆时语有点傻。
她眨眨眼,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直到在胡同口等到魏郯,她也没想明白到底哪里不对。
电影票是陆时语早就在网上订好的,他们买好饮料和爆米花,正好进场。
坐座位的时候,那种怪异感又来了。
陆时钦让她和潼潼坐在中间,而他和魏郯一左一右坐在她俩外侧。从前一起看电影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陆时钦有时挨着她坐,有时挨着魏郯坐。
而这一次,他挨着李怡潼坐。
可再仔细观察,又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陆时语也不是揪着一个问题不放的人,电影开始,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了过去。
因为怕胖,她只买了小份的爆米花。但电影开场没二十分钟,手里的纸杯就见了底。就在她要拿饮料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两根手指,指尖是一颗混着奶油和玉米香气的爆米花。
“我的也给你。”魏郯低声说。
陆时语没多想,直接就着魏郯的手咬走了那颗爆米花。
她吃着吃着才觉得不对劲。等一下,她为什么不用手,而是用嘴呢?!人家魏郯好像也不是这个意思呀,而且她最后还下意识地舔了舔他的手指。
“唰”地一下,陆时语脸就红成了番茄。
她悄悄觑向他。
少年背靠在座位上,五官被光影变幻的电影屏幕打亮。他的侧颜真是绝了,鼻尖、嘴唇和下巴标准的三点一线,小刷子似的密密睫毛下,一双黑眸专注地盯着前方,似乎对刚才的事毫无所觉。
陆时语轻轻松了口气。
魏郯眼睛注视着电影,实际上刚才演了些什么,他完全不知道。
因为他的注意力全在刚才被她舔过的两根手指上。
触感软软的,湿湿的。
魏郯有点受不了。
正值躁动的青春期,仅仅三秒钟,脑速超于常人的大学圣的脑袋里已经迅速跑完了不下十种不可描述的小心思。
可问题是,他的小姑娘还不怎么开窍。
想到这里,魏郯在心里长叹一声。刚才那些个带颜色的小心思,就像彩色的肥皂泡泡,“噗”地一下,全没了。
他整个人懒懒地瘫在座位里,没什么精神。
偏偏陆时语撑着座位间的扶手俯身凑过来。3D眼镜对她来说偏大了些,动一下就往下滑。陆时语直接抬起食指,勾着眼镜拉下来,露出一双漂亮的杏眼,从下往上看他。
“电影不好看?还是心疼你的爆米花?”
蔷薇色的唇瓣近在咫尺。
她大概是涂了薄荷味的润唇膏,吐息间有淡淡的薄荷香和爆米花的奶油香。
魏郯现在哪里还受得了这个?难得的不怎么温柔地伸出一根食指,将她推回到安全距离。坐直身体,用近乎冷漠的暗哑嗓音道:“都不是。”
看着他一本正经地盯着屏幕,陆时语撇嘴,低语:“果然,男人才是善变的。”
从影院出来,他们决定去一家常吃的日料店吃自助。
一般来说,以食材新鲜为卖点的日本料理,最好不要尝试自助,尤其不要吃太廉价的。否则,菜品的品质会让你生出倒贴老子一百块也不会再来的后悔。
不过他们去的这家店倒是例外。店家虽然规定小青龙、牡丹虾都是限量一份,但品质绝对有保障。寿喜锅味道正宗,烤鳗鱼肥美香甜,三文鱼红白相间的纹理清晰可见,不用咀嚼就能轻易化在嘴里……一切都很完美,如果不是遇见某个老熟人的话。
日料店洗手间,陆时语、李怡潼与黄馨月狭路相逢。
一开始,陆时语并没注意到在洗手台补妆的女孩子是谁。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只要五官端正,素颜都是很美的,满脸的胶原蛋白啊。反正她和李怡潼都是只会涂个润唇膏的选手。
视线对上的瞬间,她才认出来这是黄馨月啊。
有点不认识了。
怎么说呢,脸还是那张脸,但从衣着到妆容,都成熟精致了不少。
整个帝都将近三千万人,怎么就偏偏遇上她了呢?陆时语本想将对方当成完全的陌路人,奈何黄馨月慢条斯理地补上斩男色唇膏,从镜子里看向李怡潼,“听说你转学回来了,不过在学校没碰到,聊聊?”
李怡潼仔细冲掉手上的泡沫,“小语,帮我再要一杯可尔必思吧?”
陆时语迟疑片刻,点头答应。
等她离开,黄馨月将唇膏收入Furla小方包里,“我知道你很讨厌我,甚至恨我,我也一样。”
“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
“你们一出生就什么都有,有好的家庭环境,有好的物质条件,有好的教育资源……凭什么?就凭你们会投胎?”说到最后,黄馨月嘴角扭动,做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所以,你和你母亲就去抢别人的?抢别人的丈夫,破坏别人的家庭?”李怡潼淡淡地道。
“你父母之间本来就有问题。”黄馨月倔强地道。
“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吗?你们母女俩就像故事里的蛇,本性是不会改变的。”
是她和妈妈太傻。总觉得黄馨月母女俩孤儿寡母,没有分清善恶,就敞开来尽自己所能地去帮助她们。
李怡潼不想和黄馨月再多呆一秒,转身出了洗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