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语这个寒假,没再像往常一样天天不是长在床上,就是见天不着家。而是热血沸腾、情绪高昂地每天坐在电脑前开始她的“大神之路”。
哦嚯嚯嚯,金榜,我来了!
寒假只有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她已经提前在网站的论坛打听过,作者可以在发文满一万字的时候,自荐申请签约。如果编辑觉得你合格的话,就会把合同的电子版发过来。作者打印出来签名后,再将合同寄回网站,等网站录入合同信息后,就正式签约成功了。
一切顺利的话,这个过程大约需要一个星期的时间,而且编辑们过年要正常休假的。
所以,她觉得最好赶在年前签约成功。她花了两天时间撸了一万字,还特地花了二十块大洋找人做了封面,甚至把沈明绮的老黄历翻出来,找了个最近的黄道吉日发文。
发表之后,从APP里看着自己的文字,那感觉老好了——仿佛看到不久的将来,自己站在首页金榜上,叉着小腰,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一个晚上过去,收藏仍然是1,这个1还是她自己收的。点击倒是增加了三个。
不过,陆时语并没有因此失落。只一个晚上呢,读者一定是还没发现她的好。等多发几章之后,读者们肯定嗷嗷嗷地涌进来,嚷着“这是什么绝世好文,爱了爱了”、“表白大大,求大大让我花钱啊。”
想到这里,她就急吼吼用苏亦的身份证给编辑发了自荐申请的站短。
李怡潼来找她玩,问她小说写得怎么样了。
陆时语大言不惭道:“《红楼梦》算啥,我写得比它甜多了;《傲慢与偏见》算啥,我的剧情线比它复杂;《情深深雨濛濛》算啥,我的三观比它正多了。”
李怡潼被她的自信逗得捂着嘴笑,“行,我现在就给你投十个雷。”
陆时语一边继续写继续发,一边等编辑的消息。
作为新人,满腔热血冲昏了头脑,她每天都觉得自己写的都是流芳百世的传世佳作。
然而,现实教做人。四天过去了,她日更三千,已经发表八章,总字数超过两万五千字,数据依然凄凄惨惨戚戚,不忍直视——
0评论,1收藏。
陆时语就奇怪了,怎么读者都发现不了她的好呢?
更奇怪的是,每章的点击除去她自己点进去的,都是不多不少的三个!
这三个人既不收藏也不评论,几个意思?
不懂就问,她上论坛发贴求问。很快,有好心的小姐姐告诉她:那三个网站审核点击的。
尼玛!也就是说除了审核,没有一个真正的读者!
扎心了哇!
一咬牙一跺脚,陆时语干脆厚着脸皮发了自荐贴,恳请论坛里的小姐姐帮着看看文名文案前三章,顺便提提意见。
为了表现出最大的诚意,她不仅撒娇卖萌,还特地标明“留言的小姐姐花式瘦瘦瘦,夏天晒不黑冬天吃不胖,本本金榜。”
五分钟不到,就有了好几条留言:
——版规哭了。
——空降看版规。
——新潜三,知道不?
——抬头看看那个红色版规吧,自荐要满三万字。
——删帖吧,否则你会被喷死的。
陆时语原地自闭了。
就在她哭唧唧,屁滚尿流没头苍蝇似的找怎么删帖的方法时,等来了编辑的站短。
陆时语忑忑不安地点开邮件。
【很遗憾,作品尚有提升空间,请您继续加油!】
这就是传说中的拒签了吧?
什么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她算是体会到了。
呜呜呜……
陆时语从没觉得自己是玻璃心,可一天之内被连番打击,她受不鸟了。画床为牢,饭也不想吃。
毕竟是自己亲生的,眼看着陆时语跟一只漏了气的气球一样,一下就蔫了,苏亦这个当妈的还是心疼了。她特地去充了一百块的JJ币,然后给女儿砸雷打气。
陆时语被亲妈的一百个地雷砸地又有信心了,大半夜的挑灯写作。
苏亦坐在梳妆台前敷面膜,陆缄推门进来,看到老婆在敷面膜,他就要退出去。可惜苏亦已经听到动静了,回头招呼他:“老公,你也贴一片。”
陆缄无奈,他是真的不懂女人们怎么那么好骗?黑的白的金的银的什么都敢往脸上糊?
不过老婆叫他贴,他不敢说不。
乖乖躺在床上,任苏亦给他贴了一张保湿抗衰老的面膜纸。
苏亦也在他身旁躺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小语怎么样了?”陆缄问。
“还没睡呢,说是要写完今天的五千字才能睡。”
“这孩子还挺有毅力的。”陆缄觉得这算是个优点。
“可惜没用在学习上。”
“十几岁的小孩,正是天马行空,什么都好奇的年纪,这就是青春嘛。”
苏亦知道老公说得对,她自己也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这孩子就是从小被保护得太好,没受过挫折,长不大。这次让她长个教训,也好。”
陆缄叹了口气,“孩子和父母是一场渐行渐远的分离,我倒希望她永远长不大,就做我们的宝贝儿。”
苏亦也有些感慨,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出声。
“怎么了?”陆缄问。
“我想起来她小时候写作业不认真,粗心大意。尤其是看拼音写汉字,什么满头大汉、男上加男……简直没眼看。知道的这是小学生写的作业,不知道的还以为看的小黄.文呢。”
陆缄也想起来了。
那段时间,陆时语不写作业,母慈女孝;一写作业,鸡飞狗跳。
他也摇摇头,笑了。
第五次申签失败之后,陆时语已经收集齐了编辑组所有编辑的拒签站短。
第一次拒签的时候,她还能安慰自己,可能她的写作风格不符合这位编辑的眼光。
可五次拒签呢?她实在没办法为自己再找借口了。
根本不是编辑的问题。
她揉揉因为长时间盯着电脑屏幕而发酸的眼睛,出了家门,游魂似地在街上乱逛。
快要过春节了,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节日气氛。大街上人来人往,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轻松的笑容。
今天从早上起就飘起了雪,房屋、树梢、地面都覆了一层白皑皑的雪。
陆时语坐在街边的长椅上,仰着脑袋,伸出两只手,去接天空中飘洒而落的鹅绒般松柔的雪花。
“怎么坐这儿了?”
闻言,陆时语回过头来,扯了扯嘴角:“十三?好巧。”
她今天没扎头发,长发散在肩上,粉白灰色格子的羊绒围巾下,挺翘的鼻尖红通通的。
她的皮肤好像特别娇嫩,受不了热耐不了冷。稍微一受冻,鼻尖就会变红,看着可怜兮兮的。
魏郯“嗯”了一声,解释道:“我准备去打羽毛球。”
说完,他直接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想不想去玩儿?”
他没有问她是不是不开心了,而是直接问她想不想去玩儿。
陆时语甚至都没有问他要带自己去哪儿,就已经站了起来。
“好。”
他们去的是一家室内综合运动中心。各种球类、游泳、攀岩、蹦床、搏击、健身……十几个项目任君选择。
魏郯是这里的常客,他熟门熟路地穿过一楼的篮球馆上电梯下到地下一层。
“哇!”
陆时语从不知道离家不远的这家运动中心,地下还有一个室内卡丁车赛道。
她从小对于驾驶类运动有着非一般的着迷,甚至提前规划好等高考结束后就去考个驾照。
这会儿她觉得自己掌心都有点热了。
陆时语看着魏郯掏出会员卡办完手续,拎着头盔手套走了过来。
“戴上。”他说。
卡丁车由于底盘极低,离地仅四厘米,所以车手感觉到的相对速度会比实际速度要高出两到三倍。也就是说如果车速是八十,那感觉时速至少是一百六。而在弯道上产生横向加速度,更令车手体验到一般汽车达不到的乐趣。
在一千米二百米的赛道上,加速、冲刺、漂移……一圈两圈三圈四圈五圈……根本停不下来。
身体被安全带紧紧束缚,空气中弥漫着燃油的气味,肾上腺素在身体里喷薄,全身血液都在逆流。在行驶至最高速的那一瞬间,陆时语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自己近在耳畔的重浊的呼吸声。
这些天堆积在一处的所有的负面情绪,“轰”地一声,全部消散地无影无踪。
松开方向盘,陆时语大口喘气,前额和鬓角的碎发都已汗湿。
但是她的眼睛却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头盔被摘下。
魏郯给她解开安全带,陆时语却望着他没动,好半天她伸手,“十三,我站不起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兴奋过头了,她感觉全身酸软脱力,小腿肚一直在打哆嗦。
魏郯握住她的手,发力,一把将她拉起。
可她重心不稳,踉跄两步,直直扎进魏郯怀里。
熟悉的令人心安的北欧森林气息在鼻尖萦绕,陆时语没有立刻退出魏郯的怀抱,反而轻轻抓着他腰侧的衣服,脑袋抵在他肩上,贪婪地大口呼吸。
魏郯没有嘲笑她像只软脚虾似的投怀送抱,甚至还温柔地在她后背安慰似的轻拍两下,然后虚虚地将人护着。
“想哭吗?”
他说话时,陆时语能够感受到他喉头的微微震颤。
她摇头,没说话。
“想吃什么?”
“方便面,烤肠,炸鸡块。”
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特别想吃垃圾食品。担心生活规律的少年养生派的杰出代表魏郯同学会拒绝,她小心翼翼加了一句,“就吃这一次。”
没想到魏郯答应得痛快,“行。”
便利店里,魏郯手里捏着白色的塑料小叉子,把泡好的方便面推到陆时语面前:“吃吧,小心烫。”
方便面冒着腾腾的热气,很烫,陆时语吃了一小口面,然后停了下来。
魏郯侧头,“怎么了,烫?”
“我今天又被拒签了。”
“已经是第五次了。”
“整个都市频道的五个编辑全部拒绝过我。”
“我觉得自己好差劲。”
陆时语放下叉子,低着头,视线落在方便面桶上,又或者是空气中的某一点,声音小小地说。
魏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
“没签约将来就不能上架入V,就不能挣到钱。当初做封面的时候,五块、十块的我都看不上,直接花了二十块做了个高级封。还有这些天的电费和网费,更别提妈妈和潼潼给我砸的雷了。因为没签上约,这些钱也是提不出来的。”
“好亏啊,不仅一分钱没赚到,还倒贴好几百。”
呜呜呜,亏大了。
陆时语想到自己之前大言不惭的厥词,这会儿只觉得脸都被打肿了。从一本爆红的梦中醒过来,她觉得现实残酷得不真实。
嘤嘤嘤,好难过哦。
“小语。”
“嗯?”
抬眼的瞬间,陆时语鼻尖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一根温热的手指在她眼尾拭过,魏郯用大拇指捻了捻食指上浅浅的湿意,声音低而柔,“别哭。”
作者有话要说:魏郯:别哭,老子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