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秋天,天高云淡风景宜人,是一年中最适合旅游的季节。又恰逢全民假期,清晨七点的地铁内一如既往得人多。
陆时语虽然个子不矮,但体重轻,被拥挤的人流撞来撞去。
魏郯看着她完全不放在心上,还是一脸笑嘻嘻的样子,伸出去的手又收回来,只当没看见。
两人好容易挤进车厢,陆时语站在门口的位置。本来一切都还好,奈何她旁边站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大叔。都十月初了,就穿一件短袖,还依然热地大汗淋漓,腋下散发着一阵阵刺鼻的体味。这味道被车厢内湿热的空气蒸腾,陆时语快要吐了。
她从小养得娇,哪里受过这个?本想着地铁最快捷也最准时,万万没想到身边站了个生化武器。就在她被熏得头昏脑涨的时候,手腕被人抓住了。
陆时语抬眸,入目是一只熟悉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再往上,她看到少年漆黑利落的短发,和小白杨一样挺拔的背影。
就这样被魏郯拉着,分开即将下车的人群,往里挤。他在前面开路,她只要紧紧跟着他就行了。
魏郯在对面的车门处找到一个夹角的位置。
陆时语背后一半是冰凉的车厢,一半是透明的车门玻璃。而她的前面,是魏郯的胳膊和座椅扶栏共同围起来的狭小却足够的空间。
两人面对面站着。
地铁到站又上来很多人,他们的身体几乎要贴上了。
太近了……
陆时语觉得自己快要扎进魏郯怀里了。
她平时虽然大大咧咧,但到底是女孩子。耳根也开始泛红,慢慢延伸,爬上脸颊。
真是有点尴尬啊。
陆时语往旁边挪了半步,与他错开。
她手里攥着双肩包的带子,想着开口说些什么。没想到,魏郯先说话了。
“我们来玩脑筋急转弯,好不好?”他建议道。
“好啊。”
“狗的宝宝叫什么?”魏郯问。
“小狗。”
“猫的宝宝叫什么?”
“小猫。”
“蝴蝶的宝宝叫什么?”
“毛毛虫。”陆时语只停顿了一下,便反应过来,说完还不无得意地扬眉:“你能不能出点难的呀。”
魏郯点头,“好,刚才是三岁阶段的,给你热热身。听好了,现在是超级难的——四岁阶段的。”
陆时语直接翻了个白眼。
“猪的英文是不是pug?”他继续问。
“是pig啦。”
“不对,猪是U。”
“是I。”
话音未落,她就意识到自己被绕进去了。
耳边是少年低低的笑声。
他已经开始变声了,却并不嘶哑粗嘎。相反,却因低了八度的声音而显得异常磁性。
魏郯的眼睛也长得好看。分明的双眼皮,眼窝深邃,眼形长,眼尾略向下。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显得明亮又温暖,只不过他不怎么爱笑。
陆时语看着他瞳深如夜却笑意深深的长眸,“十三,你应该多笑笑,你笑起来很好看。”
魏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眉尖一动,“谢谢,你笑起来也很好看。”
“该我给你出题了。”陆时从书包侧面找了只笔出来,她取下笔帽叼在嘴里,一手圈着扶栏保持平衡,一手抓起魏郯的手。
魏郯只觉一只绵软的小手牢牢地捉住他的左手指尖,然后她开始在自己的手掌上写字。
“卧春。”
“卧梅又闻花,”
“卧枝绘中天。”
“欲问卧石水,”
“卧石答春绿。”
随着笔尖在掌心移动,他感到手心很痒,痒到骨头里,痒地很想把手抽回来,但他还是忍住了。
陆时语很快写好,然后笑盈盈地望着他,“你读一遍。”
单从字面来看,这首完全狗屁不通,根本不能称之为诗的东西,倒没看出来什么。但魏郯心知其中必然有诈。
他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念完,他就明白了。但看陆时语眼巴巴地望着他,他没有犹豫,低声缓缓念道:“我蠢。我没有文化,我只会种田。欲问我是谁,我是大蠢驴。”
果然,陆时语听地捂着嘴咯咯笑,“十三,你说自己是大蠢驴哦。”
刚才的一番拥挤,让她扎的丸子头有点散,前额和鬓边的碎发变得毛绒绒的,加上她穿了件薄薄的白色马海毛毛衣,整个人看起来像只毛绒绒暖洋洋的小动物。
魏郯没说话,翘着嘴角抬手揉揉少女柔软的发顶。
陆时语把笔收起来,顺便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两口。随口问道:“你带水了吗?”
“没有。”说完,魏郯还很渴似的舔了舔唇珠。
陆时语并没有多想,直接把瓶子塞给他,“喝吧,等下车我再买。”
魏郯接过来,头微仰,柔韧修长的脖颈上,喉头滚动。听着近在耳边的吞咽声,陆时语后知后觉地耳朵有点热。
——她喝过的水又给魏郯喝,这不就等于他吃了她的口水。四舍五入相当于间接接吻了!
陆时语有点羞有点窘。
她安慰自己,两人认识十几年了,小时候还同吃同玩同睡呢,和发小不必纠结这些细枝末节的。
喝完水,魏郯将空水瓶拧好,拿在手里,唇边挂着点水珠,他舌尖探出来一点,慢吞吞地舔掉了。
莫名有点色气。
陆时语觉得脸发烧似的热起来,唾液腺开始加速分泌。
魏郯父母的长相都属中流,偏这人投胎技能点满,还自带PS,结合了父母的全部优点并发扬光大。但也许是认识的时间太长了,就不如别人那样觉得惊艳。
并且,不是她自夸,她全家的颜值都很能打。陆缄和陆时钦父子俩的样貌,在男人里绝对是顶尖级别的。小时候开家长会,陆缄所到之处必成焦点,上到女老师下到同学的妈妈,无一幸免。
所以,她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
可她今天竟然对着发小,流口水了?!
前所未有。
好尬啊!
魏郯看着她嫩生生肉乎乎的耳垂泛着红,莫名道:“你耳朵怎么红了?”
陆时语下意识地摸了摸耳朵,又立刻放下手,人往出口走,“到站了,下车下车。”
裴行璟是十点左右抵达,陆时语他们到的已经算是晚了,VIP通道早已堵了几百号人。其中不少粉丝是从外地赶来,半夜就等在机场。现场还有多名保安在维持秩序。
陆时语就像找到了组织一样,兴致勃勃很快就和旁边的几个小姐姐聊上了。
魏郯去买了水回来,拧开瓶盖低给她,“这么高兴?”
“当然,”陆时语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自己一个人逛商场,商场里没有柜员没有顾客,琳琅满目的商品摆在货架上,我想要什么就拿什么,不用付钱。现在我的感觉比这个还兴奋。”
魏郯觉得他就多余问。
见她还在刷粉丝群,凑过去瞧了瞧,一下看到她的ID名。
“璟哥的小酒窝?”他一字一字清晰而缓慢地重复道。
陆时语点头,“怎么样,好听吧。我们群里都是这样的,璟宝的眼睫毛、阿璟的暖手宝,还有璟哥的腿毛,哈哈哈哈。”
“啧。”魏郯低低地发出一声,嘴唇抿成一线,胸口堵着一团郁气。好半天,无奈地认输般地长长叹了口气。
他挤在粉丝群中,只听最近的两个小姐姐用压抑不住兴奋的声音低声交谈。
“我觉得一会儿我肯定得晕过去。你说我当众晕倒,璟哥能不能给我做个人工呼吸。”
“woc,你太阴险了!”
“要是他真给我做人工呼吸,我回家第一件事就是买个验孕棒。嘻嘻嘻。”
“哈哈哈,你真是够了。”
“对了,你知道群里有个神仙ID,叫璟哥是我老公吗?”
“知道。”
“我,昨天把那个ID买下来了!”
“woc,这波操作666。你花了多少?”
“一万!是不是很便宜?我太他妈骄傲了,从今天开始,璟哥就是我老公了,嘻嘻嘻。”
并不是很想听壁角的魏郯:“……”
这他妈是邪.教吧!!!
魏郯从没追过星,也不怎么看娱乐八卦。
在他的想象中,所谓接机,应该就是打着横幅荧光灯牌什么的,等人出来,大家有序地签名合照就可以了。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粉丝是多么疯狂,自己是多么幼稚。
又等了半个小时,裴行璟终于出来了。因为剧情需要,他头发剃得很短。帽子口罩大墨镜统统没戴,一张帅脸没有任何遮挡完全暴露在外。
裴行璟刚一露面,方圆百米内无论什么年龄的雌性生物全都沸腾了。震耳欲聋的尖叫声,让魏郯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失聪了。下一秒,他就见到了刚才说裴行璟是她老公的小姐姐,红着脸捂着嘴眼泪噼里啪啦往下直掉。
失散多年的亲人再见面的场景也不过如此了。
作为现场唯一保持镇定的人形生物,魏郯突然觉得抱着他又蹦又跳的陆时语算是很理智地追星了。
裴行璟已经习以为常。他涵养极好,即使有些手机都快要怼到脸上了,他看起来也没有生气。走到粉丝们面前,他一个一个地接过本子和笔开始签名。甚至还面带微笑,偶尔安慰哭得崩溃的女孩子几句,声音温和。
陆时语第一次面对爱豆,还是缺少经验,等反应过来,她和裴行璟之间已经隔了一个太平洋。
“啊啊啊,怎么办,怎么办?”陆时语急地抓耳挠腮直蹦高。
魏郯叹了口气,接过她的纸笔往里挤,总算在裴行璟被工作人员保护着离开之前,挤到了跟前,要到了签名。
陆时语也没闲着,高高举着自拍杆,各种拍照和拍视频。
从机场出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魏郯都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响。而身边的陆时语拿着签名,嘴角咧得快到耳朵根了,也不好好看路,差点一头撞上玻璃门。
魏郯直接将她手里的笔记本抽走。
陆时语也没生气,还乐呵呵的,像个吃到了糖果的小朋友,“嘻嘻嘻嘻,怎么了呀,十三?”
魏郯面瘫着脸,警告她:“你再不好好走路,签名就是我的了。”
陆时语乖乖点头,下一秒又开始嘻嘻嘻嘻。
魏郯挑眉,这怕是傻了吧。他正要嘲讽几句,一只软弱无骨的小手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跟着你走就好了。”她说。
“你不会让我摔了的。”语气自然又依赖。
魏郯觉得左胸口处倏地就软了下来。
“嗯,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