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上课铃响,陆时语才意犹未尽地收了手机。
强哥一手拿着保温杯,一手拿着教案,踏着铃声进来。连个过渡都没有,直接点人上黑板解题。
陆时语低头弯腰装模作样地看书,一边缩小存在感,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千万不要抽到她。耶稣、圣母玛利亚、玉皇大帝、文曲星、太上老君、观音菩萨……中外各路大神,但凡知道名字的,统统拜一遍。
结果,刚念完菩提老祖,她就听到强哥点了她的名。
追星一时爽,作业火葬场!
嘤嘤嘤……
硬着头皮磨磨蹭蹭站在了讲台上,陆时语用余光看到强哥背着手开始在教室里巡视,她又偷摸摸地朝右手边同样被叫上讲台的魏郯瞄了一眼。
他一手随意垂在身侧,一手捏着粉笔头已经开始解题了。
陆时语咬唇,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停留了一会儿,完全没有思路,只写了“证明”二字。
看来一会儿要被罚站了,好丢脸。
突然身旁响起一道极小的声音,“证明∵△ADE是正三角形∴∠3=∠5=60°,AD=AE……”
魏郯凝视着黑板,不紧不慢地写着他自己的题,嘴里却缓慢而清晰地道。
陆时语有点没反应过来。直到魏郯轻轻嗯了一声,略显不耐道:“还不写,想罚站?”
这是公然打小抄?!
完全不像是魏郯平时好学生的风格!
不过陆时语这会儿也顾不上许多了,按照他说的,一步步在黑板上写着解题思路。
最后两人几乎是同时放下粉笔,前后脚下了讲台。
坐在座位上,陆时语觉得心脏还因为紧张砰砰砰地乱跳。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打小抄,竟然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她看了眼正在讲题的强哥,小声道:“十三,刚才多亏了你。”
魏郯正襟危坐,看都没看她一眼。
陆时语有点尴尬,也坐好,认真听起讲来。
今天是星期五,下午只有两节课,最后一节是班会课。
下课铃响,李怡潼收拾了书包,跑过来和陆时语说:“小语,明天我姥姥过生日,我今晚就回T市,我妈已经在校门口等我了,先走了。”
陆时语点头,和她再见,然后慢吞吞地收拾书本和笔袋。她看了眼身边还在草稿纸上写什么的人,叫了他一声,“十三?”
魏郯没听见似的,不理她。
陆时语也不气馁,继续叫:“魏郯?”
“同桌桌?”
女孩子整个儿趴在两人桌子之间,一只素白小手还抓着他的袖子摇了摇。
陆时语五官精致漂亮,皮肤像牛奶布丁一样白皙光滑,一双大大的杏眼灿若星辰,眉毛修长服帖,又漂亮又精神。她平常说话的声音像大珠小珠落玉盘一样清脆好听,而现在她刻意压低了声线,带着明显的软糯,配上刻意讨好卖乖的表情,即使是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不禁心生柔软。
魏郯手里的笔掉到了桌子上,在桌子上毫无阻碍地滚了几圈,“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伸出两根手指捏着她的手腕,缓缓地,将她的手拿开,然后又将地上的笔捡起来。
“你给我好好说话。”
陆时语见他不再板着张死人脸了,赶紧打蛇随棍上,狗腿地讨好他:“十三,今天够意思啊,你真是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
说完,她将书包拉链拉上,语气轻快地问:“你不走吗?”
“嗯。”
“那我先……”
魏郯将草稿纸推到桌子中央,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你也不能走,喏,这几道题和今天课上的题型类似,你解一下。”
就知道会这样。
从她上课道谢,他不理她开始,她就知道。
魏郯这人大概将来是要当老师的,特别好为人师,尤其是对她。
“我不做!”
“你不做也是可以的,不过下个星期的零花钱就没有了。”
又是这一招杀手锏!
虽然没一点新意,但百试不爽。
陆时语花钱一向大手大脚,所以小学时她妈妈会把她的零花钱都给陆时钦。初中后则每个月把钱转给魏郯,弄得她每次都为一块钱尽折腰。
她极其不情愿地坐在魏郯旁边,把书包重新塞进桌洞,发出极大的一声闷响。
看着她气鼓鼓地像个小鸭子似的噘着嘴,魏郯无声地弯了唇角,随手拿出语文作业开始写。
陆时语认命地拿出笔埋头解题。最后,连值日生都走了,她才终于写完了。
魏郯拿出来快速地看了一遍,全部正确!
他满意地收拾书包,“饿了吗,一会去‘心岸’,我请客?”
心岸是一家连锁烘焙坊,除了各式蛋糕,有一款半熟芝士布丁是陆时语的最爱。而且店内装潢非常的少女心,粉粉嫩嫩的,看着人心情都变好了。
“好啊。”听说有好吃的,陆时语开心了一些。有便宜不占王八蛋,那几道数学题让她的脑细胞死了一大半,肚子也唱起了空城计。
“那我们快点,去晚了草莓蛋糕和芝士布丁就没有了。”她动作麻利地收拾书包。
心岸采用的食材多为进口,每天都定量而做,价格也不便宜,却依然非常受欢迎,哪怕是工作日,也常常不到晚高峰就售罄。
看着她风风火火的样子,魏郯忍不住笑出声。
进口优质奶油芝士,秘制焦糖半蒸半烤工艺精致而成……奶香浓郁,细腻丝滑,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陆时语坐在店里小口小口吃着,觉得灵魂都得到了满足。
魏郯在看手机,偶尔从手机上沿看一眼对面的女生。他端起红茶喝了一口,莫名地想到一句话:人间有味是清欢。
现在这一刻,就足够美好。
从心岸出来,陆时语问:“你刚付款的时候,我看到你书包里有粉红色的信封,又收情书了?”
魏郯不在意地“嗯”了一声,停在了一个自助售电机前,他从书包里找出电卡和五百块钱。
“我家没电了,你等我一下。”
陆时语比了个OK,靠在玻璃门处,好奇道:“那些情书,你打算怎么办?”
“回去扔掉。”
“既然你都要扔了,那我能看看吗?”
魏郯点头,把书包递给她。他是无所谓,反正很多情书连名字都没署,也不存在暴露人家女孩隐私什么的。
陆时语从他书包里翻出一封粉红色的信封,拆开,信纸也是粉红色的,还飘着樱花花瓣。
“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魏同学,从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自己喜欢上你了……青春是从遇见你开始,你让我神魂颠倒,你让我肝肠寸断……只要你看我一眼,我就跟你走,一生为期。”
“太肉麻了!”陆时语啧啧一声,狠狠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那如果是你写情书要怎么写?”魏郯将钞票一张张放进入钞口,看了她一眼,问道。
陆时语白皙的食指在下巴上点了点,略想了想,“你我好比鸳鸯鸟,你是风儿我是沙。你是电你是光,你是我的麻酱火烧和卤煮。”
“怎么样?”胡同诗人陆时语洋洋得意地问。
“不怎么样。”魏郯毫不客气地评价。
陆时语清了清嗓子,手扶着门框,整个人八爪鱼一样隔着一道玻璃,做作地用诗朗诵的腔调,饱含激情地道:“魏郯,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重要的事说三遍!我现在命令你原地和我交往,不然我分分钟打断你的腿。得不到你,我宁愿毁掉你!”
魏郯:“……”
前半段虽然狗屁不通,但还算正常。后半段简直不是中二两个字能概括了,完全就是黑道大佬的强制爱!
看着眼前没心没肺的女孩,魏郯在心里叹了口气,推开玻璃门出来。
随着玻璃门重重合上,突然耳边响起一道惨叫。
魏郯猛地回头,就见陆时语的左手夹在了厚重的钢化玻璃门的门缝处。
!!!
陆时语想抽出手却根本抽不动。十指连心,剧痛让她瞬间小脸煞白,眼泪也哗地一下流出来。
魏郯的脑袋嗡地一下,浑身血液都凝滞冰冷了。他呆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立刻双手使劲想扒开玻璃门门缝,却哪里扒得动。
他又去开门,可只开了一道缝,陆时语就疼得惨叫。
这时正是下班高峰期,就这一会儿的工夫,已经引来不少行人,围着他们七嘴八舌地出主意。
“哎呦,小姑娘手夹进去了,赶紧打119!”
“老王,咱家有撬棍,你赶快去取。”
“当初装这个的时候,我就说这个不安全,门缝太大了,这不应验了吧。”
“我回家取点油,没准润一润,手能抽出来。”
……
魏郯抖着手,从书包里翻出手机拨了119。他刚打完电话,一个热心老大爷从家里找来撬棍。魏郯接过来就撬,但这道钢化玻璃门非常重,他和老大爷合力撬了半天纹丝未动。
“十三,我,我的手会不会断啊?”陆时语连吓带疼,哭地抽抽噎噎,都吹鼻涕泡了。
“不会。”魏郯后背汗湿一片,却强自镇定地安慰她。此刻他有多害怕,陆时语就比他害怕一百倍。
“呜呜呜,十三,我好疼,要疼死了。”
“119马上就来了啊,你再忍忍。”魏郯长这么大从来没觉得时间这么难熬,他看着女孩子疼得变形的脸,心痛得要命。如果是他自己夹手了,他肯定不会哭,但看着陆时语这样,他眼睛都红了。
“呜呜呜,十三……十三……”陆时语嘴唇已没了血色,白着张脸小声叫着魏郯,仿佛这样心里就能安定一些。
“我在呢,不会有事的啊。”魏郯一点不嫌弃地给她擦了擦鼻涕。
“十三……”
“嗯,我在。”
“十三……”
“嗯,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