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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椰子姑娘漂流记(4)(1 / 1)

他们相识有十一年了吧,没打过啵儿,甚至未曾手拉过手,真他妈奇葩得一塌糊涂。

可笑妹妹的深圳之行收获颇丰,不仅帮大家打探到了椰子姑娘不为人知的隐情,而且离开时顺便把椰子姑娘一起打包托运带走了。

可笑妹妹大婚,椰子姑娘去当伴娘。

婚礼是他们共同的朋友大冰主持的,此人英俊潇洒帅气逼人,会唱歌会画画,也会写书,不仅口才极佳,而且颇有眼力见儿。婚礼上,大冰指挥诸位来宾把新郎扔进了水里,然后指挥未婚人士排队,接新娘的花球。

古老相传,下一位接到花球的人即下一位结婚的人士。

可笑姑娘冲着人群瞄准了半天奋力一丢……

花球飞过来的那一刻,排队的十几个人心照不宣,集体缩手闪身,这份幸运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椰子姑娘A罩杯的胸上,咚的一声响。

椰子姑娘被砸愣了,并未伸手去接,不承想,A罩杯有A罩杯的弹性,花球弹了一下,自己蹦到了月月的怀里。

北京大妞月月当时就疯了,挥舞着花球来找司仪大冰拼命。她嚷嚷:你整的这是哪一出啊!姑娘我还没过够单身的瘾呢,你让我嫁给谁去啊!

半年后,月月遇到一个理工男,被理工男用一杯热气腾腾的白开水俘获了心,速度闪婚。

月月结婚时的司仪还是大冰,他人好,很热心,积极踊跃地协助朋友们完成终身大事,这么优秀的男青年至今单身真是没天理。

月月的婚礼花球被一个G奶妹子夹住,这场婚礼椰子姑娘没能来参加,彼时她在深圳陪着一个隐居了两年的男人做最后的冲刺。

(九)

书终于写完了,两年,两本。真金白银的东西自有方家识货,迅速地签约出版社,迅速地出版了。

新书上市前,恰逢他生日前夕,椰子姑娘拎着一瓶白兰地来祝贺他,两个人盘腿坐在木地板上推杯换盏。

喝了一会儿,椰子姑娘起身去冰箱处拿下酒菜,她随口问:你想吃点儿什么?芝士片还是火腿片儿?

他笑着说:华强北的比萨。

厚厚的冰箱门挡着椰子姑娘的脸,她一边在冰箱里翻翻拣拣,一边随口说:拉倒吧,你吃不到了,那家店上个月已经关门大吉了。

说完这句话,人忽然定住了,眼泪像珠子一样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隔着厚厚的冰箱门,椰子姑娘捂住了眼泪,却捂不住嘴边冒出的一句话。

她说:妈的,眨眼我们都不年轻了。

他起身,慢慢地走过来。

椰子姑娘说:我没事儿,我没事儿,你别过来……不要说话,求求你了什么都不要说。

两人隔着半个房间的距离静静地站着。

良久,椰子姑娘憋回了眼泪,调整好了呼吸。她拽他坐下,眼睛不看他,自顾自地说话。

她说:你走了三年,隐居了两年,是时候该回来了……你不应该被这个世界埋没,也不应该和这个世界脱节,听我的,你需要平衡好接下来的生活。

他点头,微笑地看着她,问:……然后呢?

椰子姑娘一时语塞,转瞬抬眼瞪他,脸上是他熟悉的那一副凶巴巴的表情。

她说:然后……你当务之急是重新找到一份平衡,明天起重新融入这个现实世界,再晚就来不及了!

她的酒杯搁在地板上,他的端在手中。

他把酒杯伸过来,轻碰一下杯,叮的一声脆响。

他用答应她下楼去逛逛菜市场买棵白菜的口气,轻松地说:听你的,你说了算。

真正牛B的人,无论在哪个领域,都能施展自己的天赋,并将天赋全然绽放。

他在建筑设计圈几乎消失了五年,重返业界后,却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震惊了众人。

三年的游历、两年的思辨,赋予他一套独特的审美体系以及神秘而强大的气场,折射在图样上,体现在工作中,所有人都惊叹于他思维的睿智、行事的缜密成熟。

一直以来,人们习惯于将自我世界和现实世界对立看待,并或多或少地把前者赋予一点儿原罪,仿佛你若太自我,必是偏执和极端的。

五年前,大多数人把他认知为一个自我的人,说他太内向,太自娱,缺乏生活智慧。

总之,太年轻。

五年过去了,如今没人否认他是个自我的人,但人人都承认他是个把自我世界和现实世界协调得恰到好处的人。他迅速地迎来了事业上的盛夏,职业半径辐射出深圳,从珠三角地区一直跨越到长三角。

椰子姑娘不再每天一个电话,也没有再像他写书时那样去嘘寒问暖,他们恢复了之前的模式,每过一两个星期才见上一面。

这是他和椰子姑娘相识的第十二年,故事爬得依旧像蜗牛一样缓慢。

这看起来很让人着急。

作为为数不多知晓椰子姑娘故事的朋友,可笑妹妹和那个优秀的大冰同学曾经有过一番辩论争执。

大冰同学很文艺,但不是文青,而是文氓,流氓的氓。

他十分不解这两个人为什么拖了十二年还没滚过床单?到底是太被动、太含蓄,还是压根儿就爱得不够深,不敢把生米煮成熟饭?

可笑妹妹也很文艺,她从一个文艺女青年进化到一个文艺少妇,进化出一套独特的爱情观。

她说:每个人对爱的理解各不相同,所具备的爱的能力也不同。或许,椰子姑娘所理解和能够给予的爱,是在最大程度上成就对方,支持以及帮助他达到生命所能企及的最高处。

大冰同学说,这也太老派了吧,这两个人是对古董吗?人年轻的时候就那么几年,很多东西能抓住多少就要赶紧抓住多少哦,莫等花谢空折枝懂不懂?一而再再而三地放弃临门一脚,拖着拖着,整场比赛结束了怎么办?

可笑妹妹说:是的,很多人把爱情当作战场、卖场或赛场,但也有很多人的爱情是块慢慢栽种的田……

她又说:再者,你怎知晚开的花儿就不好看?

大冰同学说:切!

可笑妹妹和大冰同学谁也没能说服谁,旁人的解读终归是旁人的旁白。椰子姑娘的故事始终缓慢,不咸不淡,不增不减,谁都不知道何日方是花开的那一天。

(十)

驶入快车道后的司机,往往不会主动轻踩刹车,有时是因身不由己,有时是因一时图快,觉得没有必要。有时,是习惯了某一种节奏,往往不自觉地被惯性推动,无心去顾及其他。

随着事业的节节攀升,他变得越来越忙,大量的时间出差在外,航班的起起落落间,偶尔想起椰子姑娘曾说过的话:你不应该被埋没,也不应该脱节……你需要找到一种平衡。

他抬起遮阳板,地面上的楼宇和街道早已模糊,极目所望,大平原一样的云层。

很久没有见到椰子姑娘了吧,最近一直在长江流域飞来飞去,上次见到她还是四个星期以前的事情。好奇怪,这四个星期她并没有打来电话,自己给她发信息也没有回复。

自己很忙,看来她也很忙。

他在万米高空静坐良久,然后取出设计图纸,打开笔记本电脑,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飞机落地上海,等行李的间隙,他打开手机编辑微信:可好?忽然很想念你。

传送带呼呼隆隆地响,大大小小的箱子鱼贯在身旁。

这么多年,这算是一条比较越界的信息了,一直以来他们之间的短信语境都节制而礼貌,像“很想念”这样的词是不会用的。

他想删了重写,晚了一步,已经发送了。

一分钟不到,手机叮叮地响起来,是椰子姑娘发来的。

他忽然犹豫了片刻,点开图标。

先是一个笑脸,然后是一个短句:

我记得你曾说过,如果需要,你会马上出现。

他迅速回复:这句话永远有效。

隔着1500公里的距离,椰子姑娘回复说:那马上出现吧,马上。

他拎起箱子就跑,去他妈的今天的会议、明天的会议,那条信息仿佛一声发令枪响,眼前瞬间铺陈出一条赛道,赛道两旁的熙熙攘攘与他无关,赛道尽头是椰子姑娘。

他不知道椰子姑娘需要他做什么,椰子姑娘是条汉子,依她的性格,再棘手的事儿也是自个儿一肩挑,这么隆重而急迫地召唤他出现,一定是有天大的事情发生。

他用最快的速度重新买机票、过安检……手心里满是汗,怎么擦也擦不干,竟然体会到了一种多年未曾有过的紧张。

她出什么事了?他不敢打电话过去详问,也不敢想象。

越急越添乱,航班延误了四个小时,等他抵达深圳、拖着箱子站到她的小区门前时已是清晨。他发信息,没人回,打电话,椰子姑娘关机。

他敲门,坚硬的防盗门硌得手指关节痛,半天敲不开。

人一下子就慌了,多年来积累的淡定和涵养一瞬间荡然无存,他隔着门缝大声地喊她的名字,吓坏了出门晨练的邻居。

上午十点的时候才联系上椰子姑娘。

她说:对不起哦,昨天太累了,睡死过去了,手机忘记充电了。

他松了半口气,另外半口气等着接受她告知的意外情况,她那么急迫地召唤他,自然是个重大的意外情况。

确实很意外……椰子姑娘约他在家装建材城见面。

一见面,还没等他开口盘问意外情况,椰子姑娘先气场强大地封住了他的嘴。

她手一挥,就四个字:陪我逛街!

于是他彻夜未眠飞了1500公里后开始陪她逛街,拖着旅行箱,逛的是家装建材商场。

椰子姑娘重回深圳的这几年打拼得不错,三个星期前心血来潮自己按揭买了房。她本是个执行力超群的女超人,买房的第二天就着手张罗着装修事宜。家装操心,好在她买的是精装房,找个好点儿的设计师兼顾好软装即可。

别人是毛坯房装修,装一次扒一层皮。她不过是室内软装修,装一次却把设计师的皮扒下来三层。在中国搞家装,往往是设计师把客户玩儿得团团转,椰子姑娘例外,她是4A广告界女超人出身,搞设计的人哪里是搞广告的人的对手,搞来搞去把设计师给吓跑了。

没了设计师没关系,椰子姑娘自己操刀上阵,于是他这个建筑设计师作为一条神龙被隆重地召唤出来,在家庭装修设计领域江湖救急。

除非……

他转身看她……没有什么异常的一张瓜子脸,栗色的长发齐肩。

她还是那么好看,他在心底小声地感叹。大家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她还是驻留在二十多岁的容颜中,虽多了几分干练,却丝毫不影响质感。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腰带,到岁数了,小腹微微隆起了一点儿,撑圆了内扎腰的衬衫,不知不觉中已初显中年人的腰身。

他吸腹,继续陪着她逛街。

家装琐事多,一逛就是一整天,但越逛,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弥漫在身边。

他有些恍惚,好像不是在陪着一个老朋友,而是在陪着一个结发多年的妻子逛街,而自己是在本本分分地扮演着一个丈夫的角色。更让人恍惚的是,这种感觉是那么自然,好似二人已悲欢离合了半辈子,好似这一幕已经上演过无数次一样,一点儿也不新奇和新鲜。

有好几次,在并肩走路时,他不自觉地抬起手想揽在她的肩头,每一次都把自己吓了一跳。他把手抄回裤兜里,努力摆脱这种夫妻多年的感觉,怕一不小心闹出笑话来惹她不开心。

他暗自好笑,心想,或许是一夜未眠脑子短路了吧,毕竟岁数不饶人……

大部分硬件家具都订购得七七八八了,最后来到的是卧具区。

椰子姑娘停在一张巨大的床前仔细地端量,是张公主床。

白底粉花,两米长两米宽,椰子姑娘根深蒂固的公主床情结瞬间泛滥,她挪不动腿了,手攥着床柱,小声地惊叫着,慢慢地坐下,又慢慢地倒下舒展开两臂。

她趴在床上,脸埋在被单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

你觉得呢?好不好看?

他下意识地说:太大了,这是张双人床。

整整一天她都在参考他的意见,他不认可的她坚决pass(否定),唯独这一次她没有吭声。

他发现有些不对劲儿,于是补上一句:你如果喜欢公主床,把留在我那儿的那张取走就好,那张床小一点儿。

椰子姑娘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趴着。

半晌,她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满脸潮红地慢慢抬起脸,恶狠狠地说:

……要的就是双人床,偏买!

忽然间,十三年前的那个小姑娘重现在他眼前,比萨饼的香味,叮叮当当的硬币声,铺天盖地的阳光铺天盖地而来。

他一下子睁不开眼,咚咚咚的心跳声中,只听见自己在回答说:你说了算。

他慢慢地走过来,短短的几步路好似有十三年那么漫长,他坐下,趴到她旁边。

松软的床单遮住了她的脸,他伸手拨下来一点儿,她没躲,两个人脸对着脸。她手攥着床单,眼睛睁得又大又圆,彼此的呼吸声也清晰可辨。

他说:喂,这张床分我一半。

(十一)

2014年的某一天,大冰同学的手机叮叮乱响。椰子姑娘发来四条微信,分别是一个定位地址、一个日期、一张图片和一句话。

地址是:北纬13°30′、东经144°45′。太平洋上的关岛。

日期是:10月1日。

那句话是这么写的:路费自理,食宿自理,请穿正装,你是司仪,婚礼结束后不许把我老公扔进水里。

真好,都老公长老公短的了,她到底没把自己砸在手里。

娘家人大冰同学按捺住心中的欣喜,点开那张图片的大图,本以为是张电子请柬,没想到是座矗立在悬崖边的白色小教堂。

大冰同学心想,这就是他俩拜天地的地方吧,真漂亮,白色的教堂,黑色的椰子树,青色的悬崖,大果冻一样颤颤巍巍的太平洋……漂亮得和画儿一样。

当时他就决定了:椰子姑娘的老公不跳次海对得起谁啊!

光把人扔进海里还无法完全表达这份深深的祝福。

大冰同学决定动笔,把她和他少年到中年的十三年长跑写成书,作为新婚贺礼。

或许当你翻开这本书,读到这篇文字的时候,西太平洋温润的风正吹过如雪的沙滩、彩色的珊瑚礁,吹过死火山上的菖蒲,吹过这本《乖,摸摸头》的扉页……吹在椰子姑娘的面纱上。

白色婚纱裙角飞扬。

她或许正微笑着回答:Yes,Ido!(是的,我愿意!)

(十二)

人人都希望在平凡的人生里捕获惊喜和壮丽,为此,人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做着多项选择,且马不停蹄。

可许多人臆想中的惊天动地,大都不过是烟花一样仓促收场的自我感动而已,想得到一份传奇,没那么容易。

事情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的呢?

或许是因为很多人只收集,不栽种;或许是因为他们还没学会去平衡好索取与付出之间的关系;或许是因为很多人最在意的,其实只有自己。

于是失落、自嘲、消极、抱怨命运不公、恨人有恨己无。

可他们并不愿意检讨自己,甚至不肯承认大多数慌慌张张的多项选择,不过是狗熊掰玉米。

他们归罪于选择的多样性,把多项选择踩在脚底,把单一模式的生存样态奉为正朔,然后亦步亦趋。

脚走偏了,反而去骂鞋,再换八百双鞋又能怎样?

我不相信他们不会再度失望,也不喜欢去旁观他们掏出自我感动去给旁人演戏。

我是个游荡江湖的孩子,虽谈不上阅人无数,却也见闻了不知多少故事,个中不乏复杂的感人肺腑,也不乏震撼心灵的惊天动地。

说实话,椰子姑娘的故事在其中并不算太特殊。

我却很喜欢椰子姑娘这个单调又普通的爱情故事,并乐意付诸万言去记叙,原因很简单:

这是一个普通人的传奇。

十三年的长跑后,当下他们遇到的对方,都是最好的自己。

她和他懂得彼此等待、彼此栽种、彼此付出,她和他爱的都不仅仅是自己。

越是美好的东西,越需要安静的力量去守护

他们用普通的方式守护了一场普通的爱情,守来守去,守成了一段小小的传奇。

其实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传奇,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人们将心意化作了行动而已。

不论驻守还是漂流,不论是多项选择还是单项选择。

心若诚一点儿,自然会成为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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