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蝇听他话语中有求饶之意,心头一奇,说道:“莫非你自认不敌,想要认输?”
以常轩身份心气,遇上敌手,从来不知退缩为何物,但此刻为了心上人,这等桀骜颜面,当真微不足道,他说道:“今日一战,我常轩敌不过你,求飞蝇大侠手下留情,饶在下一回,若大侠仍有兴致,十年之后,由大侠择地再战,无论是荒漠海底,在下定然奉陪。”
飞蝇与常轩激战许久,早生出惺惺相惜之意,正如当年对觉远一般,想要答应,但莫名间胸口怒火熊熊,恨意高涨,大声道:“灰炎,你作恶多端,玩弄人心,为一己之私而罪行累累,今天便是你消亡之日!”
话音刚落,飞蝇甩手冲出,红光闪过,常轩侧身,手臂一摆,也是一道绿光迎上,他知飞蝇丧心病狂,非要杀尽山海门人,虽不明所以,但也怒气勃发,丝毫不让。两人此时近身厮杀,互不退避,但剑气掌力仍朝两旁散开,如同涓涓细流,却又无孔不入,数丈方圆内树木受真气所摧,树叶脱落,树皮剥裂,这些千年神树竟渐趋凋零。
常轩往后退开,身子紧贴树木,瞬间不见踪影,飞蝇一剑斩在树上,整座花园稍稍一颤,仅落下几片树叶,飞蝇心知常轩已使出神农天香经来,此刻这方圆里许的花园,皆成常轩掌中兵刃。他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这些时日来的苦思冥想,已至紧要关头,若仍无法奏效,今后便再也奈何不了敌手。
他静立原处,身子僵直不动,几片树叶盘旋而下,蓦地朝飞蝇飞来,飞蝇火剑如火炬般灼烧,陡然扔出,与那树叶一碰。同时消失不见。常轩探出身子,悄悄朝飞蝇拍出数掌,掌中蕴含树木灵气,掌力无声无息朝苍鹰涌来。这掌力与潜龙洞中金树妖风一般,只要击中人体,立时损毁经脉,令躯体异变坏死。飞蝇早在等待此刻,也不抵抗。径直朝那掌风撞去,那掌风透体而过,竟不能伤飞蝇半分。
常轩一击不中,虽然惊骇,但早已融入树木,挪转方位,但飞蝇借着那一击方位,顷刻间探知常轩去处,火剑划过弧光,如赤电洪火。喀剌剌一声,将一棵树木斩成两截。
这树本受常轩支撑,与花园中密林连为一体,苍鹰这一剑也非拼尽全力,中这一斩,本当并无大碍,岂料竟被苍鹰一剑而断,与寻常树木无异。他剑气扩散出去,哗哗作响,神树一时接连断裂。常轩从树中一跃而出。眼神惊怒,喊道:“你练成了神农天香经?”
飞蝇见常轩左肋染血,受伤不轻,哈哈一笑。说道:“单单神农天香经么?你可太小瞧我啦。”欺近一步,斩向常轩脖子,但刹那间招式剧变,剑刃如狂风般席卷而至,常轩咬牙大喊,手臂连颤。挡住飞蝇这一轮疾风骤雨般的猛攻。
数百回合之后,他跃上半空,一抬手,无数真气化作无形长蛇,卷向飞蝇,正是千蛇过海的功夫,但比段隐豹的掌力要强上百倍,飞蝇剑尖一抖,剑身急速震颤,使出魔音气壁的法门,以剑破气,又将这掌力全数斩断。
两人此时已再无新招,唯有以真实功夫相拼,剑落如天塌,树托不周山,飞蝇凭着一股恨意,出招越来越狠,而常轩想起心头恋人,亦是全力争胜。两人不遗余力,飞天遁地,东挪西转,又杀了一天一夜,飞蝇终于找到常轩破绽,重重一剑劈落,滋滋声中,常轩胸口受创,闷哼一声,但他武学修为深湛无比,登时将痛感化作杀意,也是一树枝横扫,飞蝇气势略松,咔嚓一声,左臂竟被打断。
两人旋即出掌,各击在对方要害,纷纷口鼻流血,各退数步,整座花园剧烈摇晃,险些被巨力震塌。
常轩呼呼喘气,只觉内力耗费剧烈,暗忖一个时辰之内,定无法复原。而飞蝇情形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进入山海门之后,内力本再无界限,但如今性命相搏,各自肉身受伤太重,若是换做常人,早投胎个百八十遍了,但全凭仙气支撑治愈,方能不至昏迷,即便如此,也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飞蝇痛骂道:“你这小鬼,功夫....功夫比我想的强了不少。我....我若不是先前...先前受了伤....”
常轩沉重喘气,道:“我功夫本逊你半筹,但你心术不正,心思微乱,故而....故而赢不了我,就算再比上三天三夜,也是一般。”
飞蝇怒极反笑,说道:“我心术不正,你自己又好得到哪儿去?山海门当造福人世,除妖降魔,可你看看你自己又在做些什么?”
常轩道:“我已救出夏儿,从今往后,正要济世救人,竭力弥补,你这杀人疯子,哪儿轮得到你来教训我?”他想起夏儿,心念一动,将爱意其化为内力,乃是自创的“离殇沉江”神功,他四肢稍稍回复些力道,竟比飞蝇更先一步站起。
飞蝇朝常轩怒目而视,摆出架势,常轩笑了一声,不去理他,来到夏儿身边,解开守护树木,将她抱起,紧紧贴在胸口。
飞蝇怒道:“灰炎,你要不要脸?莫非想就此逃走么?”
常轩道:“我怕了你这疯子,趁你动弹不得,我先走一步。”此刻飞蝇虽深受重伤,但神智清醒,若常轩执意杀他,飞蝇濒临死地,万一悟出“死剑”来,岂不又是一场麻烦?他得知飞蝇杀了蒹葭、血元消息后,推测其中情形,知道此人定有败中求胜之法,否则无法速胜那两人,因而早有应对之策。
就在此时,夏儿睁开眼睛,望着常轩,忽然微微一笑,模模糊糊说了几句话,常轩心花怒放,问道:“你...你还认得我吗?你在叫我的名字么?”
夏儿喃喃道:“灰炎,灰炎?不错,我....我认得你,你常常来这儿陪我。我....我开心的紧呢。”
常轩笑得如傻子一般,将夏儿搂在胸前,说道:“我是灰炎,是你的丈夫。你什么都想不起来么?不要紧,不要紧,刚刚醒来,总是这样。”
飞蝇见夏儿眼神,突然惊慌起来。喊道:“灰炎,小心!”灰炎一下子惨叫起来,低头一瞧,只见胸口伤处又被夏儿伸手刺穿,一股黑线从伤口蔓延,转眼罩住他全身。
灰炎本是绝顶聪明的人物,武学也深湛无匹,万不会受人偷袭,但他此刻沉浸在狂喜之中,而经脉中空空荡荡。内力千不存一,而夏儿身手也极为高明,灰炎猝不及防,立时受制。
飞蝇想要挣扎起来,但微微一晃,蓦地摔倒,那夏儿将灰炎扔在一旁,手掌翻转,手指一捻,飞蝇见自己影子从地上升起。一抬手,出现一柄黑剑,噗地一声,划破飞蝇喉咙。黑影追魂而至,顷刻间将飞蝇裹住,飞蝇只觉精力飞速流逝,心神迷糊,再也无法反抗。
转眼间,这两大山海门高手。竟因一时疏忽,同时被这夏儿制服。
夏儿仰天狂笑,一双眼睛漆黑如墨,身上似染着墨水,在她皮肤表面如蛇般流动,映出微弱幽光,常轩颤声道:“你不是夏儿,你是谁?”
夏儿笑道:“我?我叫夜啼,上千年来,我被巫女镇压在此,无法出来。是你这好心的傻子,为了救心上人,以无数人替她续命,它们内力为我所用,哈哈,哈哈,我得以借这女子,重获新生。”
飞蝇喃喃道:“夜啼...夜啼?你是上古之妖,想不到竟会在此。”
常轩躺在地上,只觉万念俱灰,任凭那黑气侵蚀自己心魂,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夏儿已经死了?”
他苦苦谋划数百年,一心一意欲令恋人重生,百折不挠,心无旁骛,谁知却是水中捞月之举,他那深爱之人竟成了妖魔容身的躯壳,连死后也不得安生。
夜啼见飞蝇身子发颤,正以内力抵御黑影侵袭,她走上前来,在飞蝇脑袋上一点,飞蝇痛呼一声,跪倒在地,心头绝望无边无际,萧萧而生,他蓦然想起前生今世种种苦难,仿佛有无数力道在撕扯他的心,撕咬他的脑袋,吮吸他的骨髓。
他想:“我....我要死了么?还是如觉远一般,永远沦为这妖魔的奴隶?妖魔,妖魔?我....我似乎在哪儿曾遇上过一位。”他全然想不起蛆蝇来,而蛆蝇也似已离他而去,仅将残杀之念,留在他心底深处。
当此境地,他仍有一丝清醒,知道这夜啼在挖掘人心之苦,摧败意志,唯有想起甜蜜之事,方能与之抗衡。他拼命想象生平种种美满幸福,往昔点滴,渐渐涌上心头。
他想起了公主,想起了阿秀,想起了九婴,想起了归燕然,想起了张君宝,想起了安曼,想起了石楠,想起了九狐,想起了莫忧,想起了香儿,一切一切与他交情深厚之人,但却收效甚微。
最后,他想起了雪冰寒,想起她含着泪光,面带笑容,将那孔雀玉坠交给自己。
那孔雀玉坠就在他的怀里。
转瞬之间,他感到遍体涌出暖流,心头那无穷无尽的乌云一扫而空,而一道白光骤然绽放。
他见到自己手中现出一柄白电般的剑,长约六尺,洁白无瑕,如九阳耀雪。
夜啼惊呼一声,似怕极了这柄白剑,飞蝇一剑斩出,夜啼厉声惨叫,顷刻间碎成粉末,剑光闪过,照在常轩身上,黑影顿时驱散。
常轩木然望着飞蝇,飞蝇也愣愣望着那柄白剑,它闪了一闪,立时缩回飞蝇怀中玉坠之中。
常轩说道:“你若方才使出这白色剑芒来,我可敌不过你。”
飞蝇苦笑一声,说道:“我可不会这剑芒,它从何处而来,我也颇为不解。”
两人尽皆默然,一时无话可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