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酒楼的掌柜都是家生子,自小精心挑选出来的,都要读书算术,后送到各个酒楼做管事的。毕竟身契在主家,再怎么样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谁能想到竟出了这等事,面上瞧着好好的,内里都腐的不成样子了。
连东亭冷眼见这掌柜的磕破了头,又看向那些脸色不大自在的厨子小二,想必这些人,手里头扣下的好处也不少。
难怪那清和饭馆掌柜的敢那样大言不惭的指着他骂,说他酒楼要关门,瞧瞧这伙人的现世样儿,也不是没有道理。
心头火起,也不再废话,直接报了官府。他家酒楼每年交给这清水县令的税钱和那黑心钱,加起来可有不少。
后续他就不关心了,只要说一声,这掌柜的下场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查了账本儿,又核了账目,对不上的有好几笔,看样子先前交到主家都是在糊上面罢了,竟也叫他糊弄这么久,想必家里那些奴才中也出了鬼。
敛了神色,这掌柜的弃也就弃了,剩下那些厨子小二该怎么办?
老话说富不过三代,如今连家传到他手里已是第四代了,一个大家族,到后来管的不尽心也是有的,最怕的是底下这些人,欺下瞒上。
酒楼关门整治几日,你们先留下人牙子那儿如今还真没什么机灵的小子,何况找再找厨子也是麻烦事儿,暂时先留下这些人吧。
既然他手里抓住了把柄,那想必他们也会安分一段日子,往后时常派人来查,想来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这些个见风使舵的人自然频频点头,生怕遭弃了或是发卖了,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叫人看见自个儿多衷心。
连东亭也懒得理会这些小人行径,清和饭馆比他家酒楼小得多,不过里头环境不差,整整齐齐的,再看他这儿,桌面上油垢厚厚一层,厨房里头更不用说,时不时还闹耗子。
这几日将那些发霉的桌椅都处理掉,再重新置换一套桌椅板凳,二楼隔间也像何霜降店里似的,用上好的素净珠串隔开,三楼雅间的门也都得换了,全用素净些的颜色,瞧着也干净。
连着收拾整治了七八天,连牌匾都换了新,总算有了模样,连东亭也想着是时候重新开张了。
何霜降自然不知道这不要脸的竟效仿她,等听说这事儿以后,那边悦来酒楼已经放起炮竹,重新开张了。
悦来酒楼这一番造足了势头,加上菜也半价,山珍海味,鱼翅鲍鱼皆有,还送不要钱的羊汤,这一来半个清水城的人都去了,从前吃不起,这会只要一半的钱,谁都想占便宜。
清和饭馆零零星星几个人,且听说悦来酒楼新开张,那零零星星几个人也都跑了。
何霜降一肚子气,给了钱叫张荣保和如意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二人去过再回来,一副想开口却又不知道从哪开始说。
到底是什么个情况?开窍了不成?
张荣保还在想该怎么说呢,如意愤愤不平地哼哼开了
那悦来酒楼学咱们饭馆,桌椅板凳就不说了,连门帘子都跟咱们差不多。且今儿半价,菜是比我们这儿便宜上不少,可那味道跟咱们这儿可没法比
何霜降一拍桌子站起来,这人也忒不要脸了,合着来她这儿是谋的这一出。在她看来,这种大酒楼本来应当整置的富丽堂皇一些,气派越好,而非过分追求素净典雅,这人将她店里东西搬到自个儿酒楼里,完全不搭,狗屁不通。
骂骂咧咧完,又冷笑一声,既然他不仁,也就别怪她不义了。
若使些正当手法,她也不说什么了,可用的这招式都是她剩下的,这就委实有些膈应人了。
她主意多,甚至都不用她特地请人造势说,只需在边上煽煽风点点火,不少人都一副懂了的样子。
悦来酒楼太掉价了,学人家小饭馆哩。
不少人也反应过来,可不是,无论是这统一样式的桌椅,还是那门帘,亦或是笑脸迎人的伙计,清和饭馆都是头一家。
这大酒楼跟着后头学,未免落了下乘,不过因着菜色半价,哪怕心里嘀咕,去的人还是很多。
何霜降也不急,就耐心等着,有客人来,就生火做菜,菜蔬每日都换,因此也新鲜,不会遭人诟病。没客人来,就鼓捣店里伙计们上悦来酒楼闲话。
悦来酒楼愈发成了没脸没皮的象征,也就半价菜引着人去罢了。清和饭馆人反倒重新多了起来,几位熟客叹了口气
还是这儿吃着香
何霜降耐心等着人找上门,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那酒楼再这样下去只怕真要关门了。
果不其然,第二日连东亭就来了,他没讨着什么好,还亏了不少钱,本想着先叫人家知道酒楼重新开张,没成想人家知道的都是坏名声,什么悦来酒楼掉价,不要脸云云。
你到底要什么?银子?
何霜降险些被气笑了,原本还想好声好气劝一番,既是这般态度,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瞪他一眼,起身回后院。留连东亭一人在那儿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谢明远朝赵婶子使了个眼色,赵婶子了然,拿着笤帚在他脚边扫来扫去。
连东亭也气不顺,拂袖离开。
两家算是默不作声结了梁子,暗地里较劲。
因到了中秋,饭馆众人一齐上阵,做了不少月饼,今年一个都不打算卖,中秋节前七日,但凡来店里的吃饭的,都送月饼。
有了先前用糯米做的水晶桂花糕,何霜降这回突发奇想也做了不少水晶月饼,中间是南瓜泥,红豆沙或是芋泥馅儿的,一个个晶莹剔透,这冰皮月饼,七日内凡事吃够了十两银子,她都送一盒,且只送不卖。
这噱头一打出去,便引了不少人过来瞧。
何霜降也不遮遮掩掩,店门口摆了张桌子,桌上摆了盘,里头全是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月饼,这是叫人尝鲜的。各式馅儿的都有,一个口味放一盘,一盘供十个,吃完就收,买是买不着的,只有进店吃东西,才给送一些。
今年中秋哪怕珍味坊的生意不做了,也要恶心悦来酒楼。效果也不错,月饼做起来有些费事,本钱倒没多贵,她还受得起。
饭馆众人这几日从早到晚都没歇一会儿,燕子嘴甜,专负责在外头招呼人尝月饼,里头就交给赵婶子还有喜鹊俩人,连如意也被叫回来了,珍味坊这几日生意不大好,他回来帮着生火端菜干些杂活儿。
中秋这日,不单是来下馆子的客人,清水城几个定了团圆席面的府里,何霜降皆都送了一盒月饼。
这团圆席面也是她想出来的,一桌得花上十八两八钱,其中六荤八素并汤盅,再加上桂花糕各式月饼若干,还有一篮蒸好的蟹。
这团圆席面拢共有六家定,其中一家写着悦来酒楼,何霜降原本不想做,谢明远却说这银子不赚白不赚,她这才应下来,不过旁人都送的月饼,这里头却是没有的。
那边连东亭打开送来的几个大食盒,也是恨的牙痒痒,说好的上十两银子便送月饼的,他这儿却没有。再看酒楼里空荡荡的,先前酒楼里菜都半价,才留了不少人,如今结束了,自然没什么人来。
他也不可能只顾着清水城,若今儿将清水城菜价压低了,明儿旁的红水城黑水城都要叫他压低价儿。
尝了一口送来的菜,味道竟十分合他胃口,又想到这饭馆跟他不对付,摔了碗筷,面目狰狞
做生意讲究诚信二字,朝外头说送月饼,今儿我这里却没有
眉头骤然舒展,对,她不讲诚信。
挥手叫了几个伙计,拎着食盒往何霜降饭馆去。
不就是编排嘛,他也会,打了腹稿,又说给几个伙计听。
还没走到门口,就被门口站着的燕子剜了一眼。
燕子怕这人没眼色,指着边上红纸写的告示
凡是悦来酒楼里的人,皆不得入内
连东亭不屑,他还懒得进去呢,叫几个伙计逢人就说这清和饭馆里头掌柜的是骗子,说好送月饼,结果订了十八两八钱的席面,什么都没送。
来来往往的人都在看稀奇,还有人晃了晃手里的月饼我这咋都送了,别是来找茬的吧
何霜降听着动静出来,朝众人抱拳,又对着连东亭哼了一声
确实没送
连东亭面露得色。
边上不少熟客帮着讲话小娘子怕是忘了,补上就是
何霜降摇头,指着先前那张红纸底下还有一行字
凡是送往悦来酒楼的吃食,具都不赠月饼
也不少人知道两家恩怨,跟边上人解释,一个二个传开了,皆指着连东亭窃窃私语,别人听不清,何霜降听的一清二楚。
我看这悦来酒楼是不行喽,如今竟干出讹钱的勾当
瞧着体体面面的,竟是这种人
可不是,恁大个酒楼,竟仿个饭馆,也不害臊
何霜降心满意足,嘱咐燕子再来人时必得将门口告示念一遍,省的有人找错了地儿。
周围声音越来越大,几个伙计不敢再钻到人堆里瞎编排,都默不作声站在连东亭身后,这下众人更是瞧不上了,合着先前往清和饭馆泼脏水的都是他的人。
走!连东亭面无表情,这事儿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