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霜降一问,他便说自个儿水平还不够,无论年岁大的小的,只要他能学的,便都想学一些。
那你便留下吧反正她的手艺,他怎么看也学不会,哪怕她说的清清楚楚,旁人也只能仿个形罢了。
谢姑娘收留
这厨子躬身道谢,何霜降摆手不敢当。
他是苏州人氏,叫郭宛,何霜降还当叫锅碗,心里想着这名儿倒是个厨子的名儿,弄清楚以后才发现是闹了笑话。只不过直呼其名总有些想笑,又因着他年岁大,因此每回都喊郭叔。
多个人,也能叫赵二轻省些,只不过说是那样说,月钱还是得给的。
先前叫人牙子留意的惯做粗活的婆子也有了消息,本来看找不着人,还去桃花村问了一圈儿,看有没有婶子愿意来呢,只不过桃花村也没什么合适的,且都仗着自个儿是长辈,她也支使不动。
那婆子同赵二一样,也姓赵,头发花白,看着得五十来岁的样子,不过身板结实,干活也麻利,口音听着不是扬州人。
那人牙子见她,怕她是嫌这人老皱眉了,赶紧说这人才三十来岁。
何霜降原本还不信,听她自个儿说了一通这才信了。她原是北边人,原来逃荒过来的,后来被自家男人卖到富贵人家做粗活,太过劳累,这般年纪就白了头。前段日子叫那家夫人觉着她碍眼,又将她给发卖了。
何霜降知道了因由,便不再说什么,只觉得可怜,想来也是个能干的。
跟人牙子换了契,就将人带走了。
晓得了年纪,往后还是得叫婶子,也不知性子怎么样,会不会给她找事,不过也无妨,反正身契在她这儿。
又给她分了间屋子,赵婶子长得一脸凶相,性子却是老实的,回屋把包袱放下就想着出来干活,何霜降拦都拦不住,她才来,因此头一个月月钱也按三百文给。
周元沁派人来过几趟,她如今定了亲事,不便出门,只能差丫头来给她送些点心,何霜降抽空到她府上去了两次,送些饭馆里新添的菜式。
嫂嫂近来有些嗜睡,精神头不大好,因此珍味坊那些糕点都是她做好了放进烤炉,叫她娘盯着。
张氏就在这儿照顾黄氏,时不时还赶大青骡子回去看看何大牛,家里如今正是农忙,请了几个短工帮着收稻子,比往年还快些。
等家里稻子收完,又将晚稻秧苗下了田,一个农忙完了,何大牛已经瘦了一大圈,饭馆里每日未吃的菜,张氏都一股脑带回去给何大牛吃。
转眼就到中元节了,往年这时候都在家祭拜先人,今年有饭馆得照看,就没回去,张氏跟何大牛两人在家。
晚上城外清水河不少人放河灯,饭馆早早歇了,何霜降自个儿做了一盏灯,天刚黑,饭馆里一群人都去河边了。
那些死去的人,就以这种方式被记挂着。
何霜降先将灯放到河里,这是给她爷奶放的。
赵婶子也小心翼翼捧着两盏河灯,矮下身,将那两盏灯一前一后放进河里。
其中一盏灯不知道被什么拦住了,停了半天没动,赵婶子一脸紧张,不成想那盏河灯却沉了。随后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嚎哭,嘴中念着什么名字。
不少人抬头看这边,谢明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想问出了什么事儿,何霜降没功夫理会他,跟喜鹊还有燕子三人将瘫在地上的赵婶子拉起来。
大夏天里头,夜里也不冷,随处寻个空地,几人就坐下了。
赵婶子哭了许久才歇,这会儿夜风一吹,整个人方才清醒过来,想起身却被何霜降拽住了
婶子多坐一会儿吧,今儿月亮大,往生路上亮堂着哩
也是我糊涂了,倒叫大家看了一番笑话说起来她是下人,很不该跟主家这般亲近,何况是这样坐一起。
许是边上都是孩子,向来寡言的赵婶子说起了自个儿的事
我原本两个孩子,只因家里男人不成器,败光了祖宗产业,偷着卖了我一儿一女,可怜我两个孩子叫他送走没多久,北边就闹了灾,两个孩子转了几遍手,染了病没救过来后我又趁乱逃了几回,每回都叫他抓回去了
赵婶子捂着脸,她这些年心肝都是泡在苦水里的
后那边实在活不了人了,他又带着我往南边逃,路上没了银钱,将我卖给一户人家,我才解脱出来
喜鹊听着也淌泪,她想象不到这世上还有卖儿卖女的爹,她爹待她好,娘死后也不曾再娶,只可惜爹他开春也没熬过来。
燕子反倒一脸平常,她被丢掉那会儿都记事啦,爹娘给她买了跟糖葫芦,又叫她别动,他们再去买斤肉,结果她从白天等到晚上,再从晚上等到天亮,都没人回来,她才知道自己被丢了。这会儿燕子看着赵婶子,心里也有些难受,这么些年,爹娘什么样子她都记不全了。
婶子,我没娘,你给我当娘吧,往后我孝顺你赵婶子抓着燕子的手,泪眼模糊,泣不成声。
娘?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赵婶子声音哽咽欸欸
何霜降眼角也湿了,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婶子今儿认了桩亲,回去可得吃些酒,做些好菜请我们这些人吃吃
赵婶子如今说来还是奴籍,私下也就罢了,这认亲的事儿可不能摆到明面上。虽说那身契她会还回去,但这才几日,还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自然不可能轻易给。
一行人往回走,何霜降看着头顶圆月,晃晃悠悠吊在后头,天气热,时不时一阵风吹过,面上还有些凉意。
谢明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落到后头来了,两人对视一眼,又各自移开目光。
回去开了一坛酒,燕子磕了两个头,算是真拿赵婶子当娘了,赵婶子回屋里摸了半天,拿了颗穿了红线的小金珠子过来,系到燕子手上。
这是好多年前人家赏的,她一直留着,这回被那家夫人撵出来,这几年攒的东西一分未带,只这颗小金珠子贴身藏着,这才没叫人家顺走,如今这唯一贵重的物件给了燕子。
因着白天剩的食材多,何霜降干脆整治了一桌子菜,又叫谢明远去珍味坊将张荣保和如意还有郭叔喊过来,赵二住的远便算了。郭叔虽在这边帮忙,但晚上还是睡珍味坊后头的屋子。
一桌人围在一起吃饭,点了三盏油灯,还算亮堂。
张荣保顺便来将上月的账同何霜降对了一遍,珍味坊虽然小,但是逢年节生意却跟清和饭馆不相上下,所以每月进项也十分喜人。
况且每月何霜降都会想着新点心往里头添,自烤鸭方子卖出去,珍味坊的烤鸭生意就谢了,单做点心,原来早上还做些朝食卖,自开了饭馆,那边朝食也没卖过了,一来她没那个功夫每日都往珍味坊跑,二来张荣保也不大会做饭。
至今还不少人念着她熬得那粥呢。
何霜降听他将账目说了一遍,又看向谢明远,见他点头,就知道没什么问题了。虽然她记性好,但一个个账目在她脑子里打转,就是算不动,所以这事儿还是交给她家账房比较好。
第二日一早还没开门,张氏就赶着骡车过来了,她自学会了驾骡车,一天都很不得回八百遍家。
等把人扶下来,才看到后面还有两个木桶,桶里装着牛乳。
贺家那花牛先前配了种,这些日子下了头小花牛,这会儿正产奶呢,给我送了两桶,还问你今年还要不要?
何霜降迫不及待的点头要!自然是要的,今年只怕要的更多哩!
她家正烦着这老些东西要往哪送呢
现在有骡车倒也方便,来回一个时辰差不多,我叫赵二每日去贺婶子家拉一些
行,那我下半晌回去就跟你贺家婶儿说
厨房里如今三个大师傅,虽说外头点的菜多,但总共不过八张桌子,因此也还忙的过来。
这拉牛乳的事儿,跟赵二说了一声,赵二拍着胸口应了。
郭叔听说有牛乳,也跃跃欲试,他说这牛乳是大户人家吃的,须经过好几道法子方才好吃。
何霜降只知道加糖煮热,喝着舒服,她去年每日都喝,脸都变嫩了不少。只是不知道郭叔知道还有什么法子,隐隐有些期待,她也总觉得还有别的吃法。
下半晌赵二提了三大桶牛乳回来,何霜降唬了一跳。旁的不说,先蹦蹦哒哒回后院,给食槽里添了些草料,想将自家小花牛喂得更胖些。
边上那白马儿比来时打多了,只不过她还不忍心骑,总怕将它压坏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长大。
两只狗崽儿白天有客人就被关在后院儿,没客人就放出来撒欢,下晌还没人给它们开门,这会儿早到了点,那两只狗都蹲在那,眼盯着何霜降,似乎在候她开门似的。
郭叔做法也简单,跟她一样,再挤了两滴酸果子的汁,直到将里头棉絮般的东西熬出来,才能关火。
赵二将底下火熄了,他半天看不出什么名堂,干脆跑到灶底下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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