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人等那两位衙役走后才敢上前劝慰,张氏感激的道了几句谢,一群人就各忙各的去了。
一家人把东西收拾干净,这才把剩下的铜板数了数,竟也还剩五十几文钱,也不算全白费了。
想了想,还是数出二十文,递给贺三郎
今日拖累小郎君了
什么拖累不拖累,也怪我来这不久,不知道规矩,倒连累了婶子,这么些糕点
贺三郎不接钱,张氏也不好上手拉扯。想着不如回头直接买些东西给他。
孩子们跟在后面,张氏把金簪拿了出来,不是什么时兴的样式,不过分量倒是挺足的。
何大牛接过簪子,闷声说了句
等以后,给你打个更好的。
这簪子是花了二十几两银子打的,何家日子才刚过起来,就遭了这么一回灾,自去年开始,地里不长粮,何大牛也歇了货郎的营生,为了买粮食跟种子,当了不少东西,结果今年大旱,地里依旧啥也长不出来。
若不是隔壁秀才家还有些门路,帮着弄到几张路引,怕是真叫饿死在沧州了,粮食早就见了底,城里街上粮店也早就关了门,好容易开一回门,价钱贵的人咋舌不说,买还买不到。
年景难,南逃的人越来越多,什么都在疯涨,唯有当铺,给的价钱越来越低。
老伯,您莫不是在耍我顽罢,这簪子实打实的,花了足足二十八两银子呢!
原是想着把簪子当了,换几亩地,加上开春佃的几亩,一家人糊口尽够了,结果这当铺掌柜,只给八两银子,照扬州这地价,哪怕把所有家底都算上,恐怕也买不了两亩地。
柜台高,连何大牛都要踮着脚。当铺掌柜一听几人口音,就晓得是外地人,誓要宰上一笔银子,因此拿着簪子,来回看了好几遍,根本没个好脸儿
如今世道艰难,这价格还是瞧你们可怜才给的。
何大牛从那一方窗口接过簪子劳烦您了,我再去别处看看。
当铺掌柜摸了一把胡子,看着一家人离开,似乎并不在意,笃定他们还会回来。
又跑了好几家,无一不是一听何大牛开口,就开始压价,还是何霜降琢磨出不对味儿
这些人开始还好,一听爹开口讲话,就变了态度。何霜降站定要不我试试,一会娘你就领着哥哥跟石头在外面,我同爹爹进去,让我来说。
张氏同何大牛对望一眼,也品出不对味儿
要不叫大丫试试?
柜台高,何霜降看不见,何大牛于是把她抱到肩膀头。
老伯,我们想当一下这簪子,您给瞧瞧能值多少钱?清凌凌的声音从一方小窗口穿进去,里面掌柜伸头看了一眼,是个年岁不大的女娃娃,头上用红绳扎着两个小髻。
谁家小娃娃,快些回去!许是年纪大了,眼神有些不好使,没见着底下的何大牛。
何霜降把手上的金簪举起来晃了晃我是来当东西的!
你家大人呢?那老伯接过金簪,又朝外面看了几眼。
何霜降悄悄踢了她爹一脚,堵住了何大牛准备说话的嘴,又偏了偏身子,露出何大牛的脸
我爹在这儿!
何大牛踮着脚,露了个憨憨的笑,在何霜降的指示下一言不发。
何霜降人小,学东西快,一口扬州话任谁也不会怀疑北边逃难来的。这家当铺掌柜的自然也没有怀疑,见底下何大牛半天不开口,还当他是个哑巴,不能说话,因此带着女儿来当东西。
十六两银子,怎么样?
成色还不错,实实的,见何霜降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她爹,想着这一家人日子恐怕不好过,又提了一两银子
十七两银子,多的没有了,你跑遍清水县,怕也不会有一家似我家这般价钱的。
何大牛点头,的确,跑遍了清水县,超过十两银子都没有,别说十六两了。
老伯!可以,我爹爹说可以!
用戥子称好银子,给何大牛看了一眼看好了,不差的
何霜降看不懂称,却眼也不眨地盯着看嗯嗯,是的,老伯,不差不差。
银货两讫。
张氏听说当了这些钱,上午那档事都不在意了,石头对钱没有概念,瞧一家人开心的模样,也跟着笑
娘,那咱能吃上肉了吗?石头打娘胎里身子骨就不好,何大郎,何霜降都过过几年吃喝不愁安生日子,只这最小的儿,断奶之后家里就一日赛一日的难,蛋都吃的少,别说肉了。
先前在路上,石头感了风寒,一直好不了,眼瞅着人都不行了,张氏就说到地方,就给他买肉吃,吃的饱饱的,后来渐渐石头渐渐好了,这事儿就自然而然不提了。
没成想他还记着,看着石头干干瘦瘦的小脸,拒绝的话怎么也不忍心说出口,刚来扬州,根基不稳,也没甚银钱,一个铜板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买,娘给你买,今晚回去就吃肉。
随着逃过来的人越多,不管是猪肉还是粮食,价格也跟着水涨船高。
原来一斤肉的价钱,现在只能够买半斤,张氏心疼,到底不想失信于孩子,还是咬牙买了半斤,另外又称了一斤,给贺三郎拿过去,上午那些糕点亏了他,还是赚了几十个铜板的。
有些怜惜地摸了摸何霜降的头,这丫头最喜欢吃栗子糕,如今一个都没吃上,本想着没卖完的带回去叫她解解馋,没成想全叫那些衙役摔了。
上次买回去的粮食不多,眼瞅着城里当粮食价钱飞涨,还是得多买些回去,开春要的稻种现在也要预备好,省的抓瞎。
回去特地绕到贺三郎那处,把一斤肉扔到摊子下面,等贺三郎反应过来,只见到一家人大包小裹的背影。
买够一冬的口粮,又感觉手中银钱不太凑手了,何大牛瞧着街上有卖柴禾的,便想着去山上砍些柴禾,赚几个铜板也是好的。
这南边儿天也冷,又不似北边有地龙,所以秋冬之际,柴禾还是紧俏物。过了桥快到家时张氏看了眼天色,平日这时候该吃过午饭了。
忙乎了一上午,路上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得饿。
进了村,过了桥,张氏走在最前头,迎面走来一青年,刚打算让路,那人却着急忙慌的一心朝前走,险些将她撞倒。
那男人也不说话,头埋得更低,快步地绕过众人离开了。
张氏心下起疑,这处儿只他们一家,再往后就是山了,这人空着手,也不像是要去打柴。开了门,院里和走的时候还是一样的,恐怕是自己多心了。
爹,我咋瞧着那人眼熟。何霜降牵着石头,指着跑得快没影的人。
看差了吧,兴许是村里人,见过两眼,现在肯定觉着眼熟何大牛把人推进屋,家里东西都没丢,他自然不想多事。
院子里几垄地都种上了菜,边边角角撒了些韭菜籽,已经出了芽,现在天气冷,弄些枯草盖上保暖,冬天就不愁菜吃了。
约摸晚饭边上,贺家三郎竟然来了,手上拿着几本书,还有笔跟纸张,何大牛跟张氏上山还没回来,家里就何霜降在做饭,顺便领着石头玩。
哪怕买了锁,现在也不敢不留人在家中了,于是何霜降跟石头俩人就被留在家里看门。
是贺家三哥哥啊何霜降从门缝里瞅了一眼,这才把门打开。
你且先等等,我那锅里还有菜哩!
贺三郎笑着点头,看着小丫头重新拿着锅铲,站在小杌子上,一本正经的翻炒。
贺三郎只当是小孩过家家,待闻到味道,肚子叫了一声,这才知道这小姑娘不是闹着玩。
等何霜降把菜盛出来,这才出来问贺三郎来干啥。
粗粗犷犷的北地口音从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嘴里说出来,讲不出的好玩。
上次听你说,你家大哥教你认字写字,想着从沧州来扬州,路途遥远,书本恐怕并不曾带过来,这几本书是我抄录下来的,你给你大哥,让他教你继续识字,哪怕如今艰难,莫要忘了学习,还有这几支笔我写起来不甚顺手,你拿着练练,还有这纸
何霜降被他讲的头晕眼花,待捋顺了,更是不肯接他手上的东西
莫要给我莫要给我她才不学。
你家姑老太太于我家有恩,上午又受了婶子那些猪肉,你不必如此客气
何霜降不住摇头,手捂着两只耳朵,不想听身边的人老僧念经,
不不不,三哥哥,可不敢,这老些东西,怕是值不少银钱,你快些拿回去,我若是收了,待爹娘回来,肯定要打我的
贺三郎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把东西硬塞到她手里就打算走,然后袖口就被扯住了。
可不敢要这些东西当初大哥教识字,她可挨了不少打,现在看到这些书,只怕大哥回来又要按头叫她念书识字。
无事,若你爹娘问起来,就说我给的,叫他们找我便是!
何霜降正愁着趁爹娘没回来,怎么叫他快些走呢,就听见外面爹娘的喊声了。
贺三郎眼疾手快开了门。
是贺家小郎君啊,这是来干啥?
叔,婶子贺三郎拱手打了声招呼上次听您家小娘子说跟着自家哥哥开的蒙,想必那哥哥是读过书的,您一家路远,恐没带书,家中有些我抄录的版本,拿过来兴许能用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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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丫最不喜欢的就是念书,最喜欢的就是吃。
小时候的剧情我尽量写少点哈,马上我们小丫头长大就懂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