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呢?他还做了些什么?”奥托侯爵盯着格雷戈里四世手中的信笺,“战役已经结束,如果布罗谢特真想举荐某个人,他应该亲自把人带到圆桌旁,而不是让一名信使送过来一张语焉不详的纸片——只是一封信,没法说明什么。”
“院长说这人受了很严重的伤势,而他正在设法抢救。”格雷戈里四世翻转着手中的推荐信,“信到这里就结束了。”
“受了重伤,正在抢救?”奥托侯爵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响亮的嗤笑,“布罗谢特难不成想推荐一具死尸做瑞文斯顿的贵族吗?”
“当然不会。”斯蒂芬伯爵冷冷地接过他的话茬,“院长既然送了这封信过来,那就表示巴兰杜克先生已经接受了最妥善的治疗,”他不再看奥托,而是强硬地环顾圆桌,“别忘了,上次的猎狼战役结束后,也是由王立学院负责照看我们的‘猛犬’与‘铁熊’的。他们的伤势如何,各位想必都还留有印象。”
“王立学院院长医术之精湛令我印象深刻。”阿拉里克公爵出声附和,“当时我以为道格拉斯可能至少要在后方休养半年,但是在老先生的照看下,道格拉斯只用了一个月就痊愈了——甚至变得比以前更强壮。既然巴兰杜克伤势严重,那么他们不出现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他话锋一转,“奥托说的没错,一封信确实没法说明什么,进城的路上那么多尸首,我们甚至不知道这代预兆之狼葬身何处。封赏一事,可以以后再进行考量。”
“我倒是觉得一封信已经够了。”格雷戈里四世说,“老师既然认同巴兰杜克,那他一定非常优秀,就像当初他认同伊丝黛尔,并乐意让她在王立学院旁听一样。而且,”他将信纸滑至圆桌中央,以便让所有领主都能看到印在信末端的那三柄交叉成羽状的黑色长矛,“老师是以黑矛骑士团大团长的身份落款的。”
“看来院长是真的很器重巴兰杜克先生。”斯蒂芬伯爵说。
奥托侯爵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几名还颇有微词的领主也相继沉默下来。推荐信上对于埃修·巴兰杜克的那些溢美之词或许没办法说服他们,但黑矛骑士团的徽记却足够让他们闭上嘴巴。目前圆桌上唯一一个还有资格反对的只剩下亚历克西斯公爵,但是他只是抱着双臂闭目养神,苍白得令人发怵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就决定了,我将给予埃修·巴兰杜克男爵的头衔,并赐予他一块封地,那片土地上的财产与债务都归属到他的名下——”格雷戈里四世陷入沉思,领主们心惊胆战地听着,生怕那个名字会是他们父辈失落的附属领地之一,“要不就——”
亚历克西斯公爵睁开眼,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恰到好处地打断了格雷戈里四世:“陛下,为什么不问问其他领主的意见呢?”
“有道理,弗罗斯特。”格雷戈里四世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用玩味的目光扫视圆桌,“那么先生们,你们觉得北境中何处适合封赏给我们新晋的男爵阁下呢?”
一时间没有领主应声,公爵们眼神游离,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而侯爵与伯爵们则开始挠起脑袋,试图让国王相信他们正在思索。这种时候,任何话在说出来之前都要权衡权衡再权衡。格雷戈里四世看似大度地给了领主们商讨的机会,实则是想看他们互相撕咬的丑态。北境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无主的封地,他们的父辈早就将偌大的瑞文斯顿瓜分干净。费斯德纳原本是老斯蒂芬伯爵留下的唯一一块附属领地,但还没等到他的儿子赚足功勋,格雷戈里四世一句话便将其赐给了横空出世的伊丝黛尔。也亏得斯蒂芬伯爵继承了他父亲的老好人性格,从未在任何场合对此表示不满,甚至还对伊丝黛尔的卓越表现赞赏有加——如果他的父亲还留下另一块附属领地的话,斯蒂芬想必会第一个提出来吧,但很可惜他这时候开口只是徒劳得罪另一位领主而已。而斯蒂芬伯爵以外的其他人则还要为难,他们不愿意拿父辈的附属领地去做人情,也不愿意得罪其他领主,如果可以领主们更希望国王陛下只授给这个该死的巴兰杜克一个男爵的虚衔,而不是一个“无主”的村落。格雷戈里四世看向亚历克西斯公爵,忍着笑,摇了摇头。
“伊斯摩罗拉如何?”终于有人开口了,说话之人是圆桌之上唯一的子爵,法尔肯·伊凡勒斯,而被他抛到圆桌中央的名字却无比陌生,愕然如同被石子激起来的波纹一样在每一位领主的脸上扩散着,所有人的表情都在问:
那是什么地方?
“怎么会是那种地方?”达姆士压低了声音,愤愤不平,“那个村子有没有人烟存续都还是个问题!”
布罗谢特若有所思。伊斯摩罗拉是奥登堡领下的村庄,跟波因布鲁同处北境远东,地理位置甚至比波因布鲁还要偏僻。远东虽然荒凉,却从来不乏大胆的皮货商人造访,毕竟雪狼与雪豹的皮毛在潘德大陆可是不逊色于天鹅绒与鲸脂的奢侈品。伊斯摩罗拉却是在远东的远东,同时位于迷雾山脉与瑞文斯顿的最边缘,堪称一处弃世的绝境,环境并不比那些临近国家接壤处的村庄更安全。官路建不到那里,因为即使是在盛夏的八月那边的雪原都有暴风雪盘踞。而在格雷戈里三世执政时,惩罚一名领主的方式就是将他发配到伊斯摩罗拉。
“这个名字我有印象,我的父亲曾经在一年之内将它封给三名不同的领主。”格雷戈里四世说,“但它究竟在哪呢?”
亚历克西斯公爵敲了敲桌子,利斯塔立刻抱来一卷北境地图在圆桌上摊开,领主们端详了许久,最后终于在地图的最边缘找到了伊斯摩罗拉,与最近的奥登堡在地图上足足隔了一根手指头的距离。这当然不是一块无主的领地,但它的归属却不明朗——不过这么荒凉的地方,谁愿意争呢?奥登堡的领主阿诺德斯伯爵靠着那点微薄的税金过得拮据无比,私军规模裁了又裁仍然不时欠薪,要不是格雷戈里四世对他走私皮货生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阿诺德斯恐怕会成为潘德第一个因为破产失去封地的领主。
“这个地方不错。”奥托侯爵点了点头,“很适合我们新晋的男爵阁下。”
“可以考校下他的内政能力。”阿拉里克公爵说。
“是啊是啊。”其他领主们附和。伊凡勒斯子爵的发言前所未有地获得了大部分人的首肯。为什么不呢?一个他们听都没听过的村庄突然就让他们顺利地走出了沉默的困境,老一辈终归是更有经验啊。
“弗罗斯特,你的意见是?”
“我不反对。”亚历克西斯公爵意味深长地注视着伊凡勒斯子爵,但不知为何,老人始终没有正面回应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