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么事吗?”
“请大人答疑。”利斯塔递上报告,“属下不理解铁臂撤军的动机何在。”
“确实,这场胜利匪夷所思,”中年人翻阅着自西线传过来的机要情报,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他在思考的时候面部也如同冰雕一般没有任何表情。“开春在即,为了应付迷雾山新一年的入侵大潮,举国的补给线都往我这汇集,随着时间的推移,西线的配给只会越吃紧。西吉蒙德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应该是伊凡勒斯使了奇招,才迫使他撤军的——想不到老家伙还有些本事。”他平淡地称赞了一声。
“利斯塔,取西线的军事地图来。”
巨大而精细的军事地图在桌上铺开,霍尔丘陵的全貌渐渐展现出来,这片并不算宽阔的地域就像是一座联结瑞文斯顿与菲尔兹威的桥梁,南北两端分别镇守着铁橡堡与龙卫堡。中年人的手指自霜息山出,自北往南缓缓滑落,然后在中段突兀偏折,在银湖镇的位置短暂停留了一会,随后闪电般扬起,坚决地落在泊胡拉班。“原来如此。”中年人言简意赅。
“大人,我没看懂,也没听懂。”利斯塔老老实实地说。
“不懂就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妙手。无非就是派几队有实力也有胆色的佣兵潜入菲尔兹威,接连袭击补给运输队——当然也有可能是把西吉蒙德的后勤基地给一锅端了,不然西吉蒙德不可能撤得如此果决。如果是后者的话,那老家伙的运气倒是一如既往地不错,居然能在杂碎扎堆的银湖镇里捡到宝。”中年人卷起地图塞进利斯塔怀里,“如果还不懂的话,抱回去慢慢看。”
利斯塔敬了个礼,夹着地图准备离去。这时门突然被人撞开了,一个满身是雪的哨兵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几乎要把门后的利斯塔扑倒在地。“东线急报!预兆——预兆之狼出现在依斯摩罗拉!!”他凄厉的声音仿佛惊惶的乌鸦扑棱棱地在房间上空盘旋,带着某种不祥的气息。
“啪!”军事地图失手脱落,利斯塔的右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当那个名号带着无与伦比的恐惧从哨兵嘴里喊出时,他能感觉到自己经过右手血管的血液开始加流动,渐渐化作狂暴奔涌的岩浆!因为充血,他右手腕以下的部分变得通红,仿佛皮肤下的不再是血肉,而是熊熊燃烧的炭火。
利斯塔缓缓地吐出一口滚烫的浊气。时隔多年,他再次闻到了右手上的让人极度憎恶的血腥味。
预兆之狼,北境的居民对这个名字向来有着先天的恐惧感。因为那个名字的出现往往预示着鲜血与灾厄。在口口相传的古老传说中,迷雾山的主神化身为山猫,从维约维斯山的山巅一跃而下,为它饱受压迫的子民送来一名神使。迷雾山的部落将会团结在这名神使的战斧下,而后如同雪崩一般席卷整个北境。
潘德199年,第一代预兆之狼出世,带领着五万大军围困瑞恩城长达四个月之久。当时还未立国的瑞文斯顿倾全境之力,这才击溃了包围圈,将第一代预兆之狼格杀在瑞恩城下。然而那黑暗血腥,仿佛被极夜笼罩的四个月已经成了瑞恩整整数代人的梦魇。
“利斯塔。”利斯塔听到中年人的声音,如同不可动摇的坚冰,“召集全境的领主,让他们带上各自最精锐的军队。告诉他们,猎狼的季节来了。”
……
伊凡勒斯子爵站立在寒冷的风中,面朝着封冻的内海,黑色的大氅猎猎摆动。埃修与基亚沉默地杵在老人身旁。不远处,盖尔博德与雷恩紧张地往这里注视着,他们不是不想跟过来,不过被伊凡勒斯子爵严厉地制止了。
“好久没到银湖镇看海了,这里的风比芬布雷那边的海岸温柔太多。只可惜不是夏季,没有翱翔的海燕,也没有粼粼的波光。”老人轻声叹了口气,“上次来这里,还是四十年前。当时跟我一起来的还有几个朋友,现在也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他转过头,抱歉地对身后的两个人笑了笑,“人上了年纪,难免为了旧事而感伤。”
“子爵大人愿意与我们分享旧事,某种程度上也是相信我们。”基亚一边用辞令应付着,一边推敲着伊凡勒斯子爵的用意。
“不,我不相信你们。”老人平静地开诚布公,“你们出类拔萃得太过可疑。巴兰杜克先生强得匪夷所思,基斯亚先生的军事素养甚至让我这个老将都为之汗颜,而且——”他转向基亚,眼神略带着些嘲弄,“听你的谈吐,可不像是一个四海为家的冒险者啊。这些可不是一个寻常的贵族出身能培养出来的品质。”
基亚沉默,任由寒风拂去自他额头滑落的一滴冷汗。
“子爵大人是想探明我们的底细?”埃修神情自若地开口。
“不,人人都有资格保守自己的秘密。我也没有窥探的爱好。但我在担心你们的秘密会给瑞文斯顿带来更多不必要的动荡。只是你们的雇佣合同也还剩三周,如果强行解约的话,我可是支付不起比佣金还高昂的违约金。”伊凡勒斯子爵微笑,“所以我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那子爵大人的意思是?”
“我要你们起誓,”伊凡勒斯子爵转过身,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埃修,“在这剩下的三周之内对瑞文斯顿保持着忠诚。”
“好,我以名义起誓。”埃修毫不犹豫地举起右手。
“不,”老人的目光有如深井一般幽邃,“我要你们以父母的名义起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