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这种东西,越是深究,就越是脆弱。
一个偷摸闯入学院密室的黑鸦守卫,又是这般不正经的态度,法罗迪斯根本就没有任何相信他的道理。
“纳萨拉斯已经尽最大努力围剿那些恶魔,没想到还是波及到了阿苏纳之外,给阁下和黑鸦堡垒带来麻烦,我深表歉意。”虽然对方突然严肃的表情令法罗迪斯隐隐有了期待,但明面上,他依旧一片平静,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关于周边那些怪物,法罗迪斯宫廷和守夜人的工作已经卓有成效,相信即使不劳烦阁下,阿苏纳也很快就能清静。”
“我可不是在说这个。”古德曼皱了皱眉,这份戒备和距离感,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还好,他早为这一刻做好了准备。
“看看这个再考虑怎么回答吧。”黑甲猎手手掌一翻,一颗褐绿的球状宝珠凭空出现,随着魔力涌动,缓缓飘到两人中间。
斯卡拉克斯宝珠。
法罗迪斯虽然不知道这件魔导器具的名字,但他很清楚这东西怎么使用,以及使用的后果是什么。
“你从哪儿得到它的?”王子殿下的脸色明显变得凝重起来。
这枚宝珠的构造与气息,跟当初他用来打开扭曲虚空传送门的媒介一模一样。
这是连卡多雷帝国的工艺水准都无法复制还原的异界装置,不仅拥有着大幅强化施法者法术强度的能力,同时还拥有着撕裂次元,连接两个世界的力量。
单论附加价值,这东西就足以令无数人为之疯狂,更何况,法罗迪斯那枚,当初还是艾萨拉亲自交到他的手上。
区区一个黑鸦守卫,怎么可能有资格持有这么一件强大贵重的魔导装备?
“简单来说就是。”见对方控制不住的面露惊讶,古德曼心里的紧迫也消失了大半,“我杀了艾萨拉派往苏拉玛的恶魔使者,抢来的。”
“……”法罗迪斯的双眼不自觉瞪大。
“本来我都快甩开暮色卫队了,可惜,艾利桑德那老娘们儿亲自出手,给我逮了起来。”
“……”法罗迪斯的下巴脱落似的掉下。
“幸运的是,我在地牢遇见一位精通变形系法术的朋友。”古德曼的脸上悄然浮现一抹肃穆,“他帮了我,我自然也要帮他。”
听到这里,法罗迪斯神情剧震:“你说的那个朋友……”
“梅特里。”古德曼缓缓闭眼,似乎是不想暴露心里的悲痛,“他的变形术很完美,行刑官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怎么可能?!
法罗迪斯反应很快。变形、行刑,虽然对方没有详述过程,但这两组字眼,足够他弄明白一切。
王子殿下像是突然脱力,不自觉向后倒退,紧紧按住胸口,连身型都明显佝偻起来。
“梅特里,他,他……”
看着法罗迪斯悲痛欲绝,古德曼没有出声,仿佛也被这股沉重的氛围所影响。
当然,这些都是断绝法罗迪斯犹豫想法的借口。
艾利桑德接见和羁押梅特里的过程,留下了不少人证,为了避嫌,她自然不能放任这位能力超凡的奥术师离开。
这正好也给了古德曼完善谎言的机会。
痛失梅特里,法罗迪斯想要继续自己的计划,就不得不接受古德曼的帮助。不论他有多么怀疑这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只要他还想着反抗艾萨拉,只要他还想着卡多雷人民。
“古德曼先生。”法罗迪斯并没有被伤痛击倒,良久的沉默后,他明显沙哑的嗓音打破了这片空间的悲伤气氛,“如果您所说属实,那相信您已经对我们目前所遭遇的情况有了了解。”
坚毅?说不上,法罗迪斯并没有掩盖住眼神中的惶恐与颤抖。他所要面对的是所有卡多雷奉若神明的王者,如今痛失助力,他有无数理由退缩和放弃。
但他没有,也不会。
“我知道,你可能会感到荒谬或者怀疑我的目的,但艾萨拉她……总之,卡多雷正面临一场浩劫。为了我的人民,也为了我们的家园,我必须阻止女王。”
法罗迪斯转过身,神色凝重地望着那枚浮空石块。
“很抱歉把您卷了进来,虽然梅特里帮了您,但这个计划毕竟太过疯狂,如果您现在选择离开,我会尊重您的决定。”
“不用那么客气。”古德曼走上前与他并肩而立,感受着高戈奈斯潮汐之石恰如惊涛骇浪般的魔法气息,他语气平缓,莫名令人心安,“既然已经来到这里,我自然是早已做好决定。”
“你也不用感到惭愧,梅特里救了我的命,我这只是一报还一报。更何况我抢了这东西,艾萨拉和那些恶魔,可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我。”
没有去谈论什么英勇壮烈的革命情怀,古德曼言语之中的算计与衡量,反而是法罗迪斯最容易接受的。
“多谢。”王子殿下微微躬身,丝毫没有在意所谓的阶层之分,“但既然梅特里已经……我们的计划必须稍作修改。”
“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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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萨拉斯的夜,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凄凉。
没有人声鼎沸,没有喧哗热闹,寥寥的零星烛火勉强点亮城市,却没有什么声音传出。黑夜的渲染,人人自危的气氛,令这夜色,愈发刺骨。
年纪轻轻就成为了法罗迪斯王子的顾问,凡多斯的能力可见一斑。尤其是最近出了恶魔这一档子事儿,王子殿下为了拖延艾萨拉的传唤在纳萨拉斯学院闭关,他几乎包揽了全城的书记工作。
砰!
闭合的窗户被晚风撞开,不住摇曳的灯火扰乱了顾问的思路,凡多斯皱起眉头,放下羽毛笔,快步走向窗口。可还没走到跟前,他就清楚看到栓子被折断的痕迹。
真是晦气。
自从那个陌生精灵出现,他一整天都没有安心。明明应该尽快将消息……奇了怪,今晚的风有这么猛?
拔出断掉的金属拉扣,凡多斯一脸疑惑地将上半身探出窗外。寂静的街道,寂静的夜,丝毫没有风的痕迹。
哗。
身后传来的细微声音打破寂静,顾问浑身一震,踩住电门似的猛然转身。
烛火后方,一身黑甲的猎手正拿起他刚才伏案疾笔的密信默不作声。
果然,这家伙没安什么好心。
凡多斯两眼微眯,双手默默背在身后,精神连通魔力,迅速勾勒起奥术魔法的阵列:“你胆子可……”
就在他全神贯注于眼前这不速之客时,大开的窗户,潜入一缕极其微弱的寒风,悄然穿过他的后颈,带动烛火,不停摇曳。
鲜血,无声洒落,凡多斯的视线一阵天旋,映在脑海中的最后画面,是一具熟悉却又陌生的无头尸体。
横坐在窗台,兰洛斯伸出双指滑过刃口,魔力轻微震荡,将那鲜红的血迹一一抹去。
“真是遗憾。”
书桌前,那个先一步闯入书房引起目标注意的镜像已经消失,失去支撑的密信也缓缓飘落。
没有给予落命的顾问更多关注,兰洛斯一个闪身,稳稳接住了那封字迹未干的书信。
映入眼帘的内容,并没有令黑甲猎手惊讶。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