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宫殿,是燕离看过的最小的宫殿,看起来就和圣世宫的紫宸殿差不多。
阿古巴也是燕离看过的,最不像荒人的荒人。
他招待的客人,
嗜血残暴的荒人王,所有人听到的第一印象都是一个巨大的恶魔形象,燕离自然不例外。可是阿古巴的身高,最多也就八尺,就算是荒人中最矮的,都要高他一截。
他的长相也并不凶蛮,丝毫看不出他会有什么残暴的行径,这是一个放到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人。
是的,他看起来就像个人族,而不是荒人的王。
宫殿里只有一个客人,坐在上首的位置,全身罩在黑袍里,燕离只能从他的体型判断出,这是一个人族。
阿古巴坐在王座上,身前放了一张到他胸口高的案几,上面摆着一大盘子肉,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腿,剥了皮的,可能烤过,但最多只有一成熟,遍布黏黏糊糊的血丝。
他用刀切开一片肉,用手抓着,放入口中大嚼,并露出享受的表情,听到孙固的话,也并没有抬头,等到口中的食物完全嚼烂,咽下去后,才淡淡道:“是吗,谁这么大胆。”
燕离想到了连海长今,他跟阿古巴一样,绝不会在口中有食物的时候说话。这是一个非常失礼的表现。
孙固道:“在说出他的秘密之前,小人想得到荒人王的一个承诺。”
“那就要看这个秘密是不是跟你的愿望对等了。”阿古巴道。
燕离忽然发现,阿古巴的通用语,比阿扎里更加标准,更加纯熟,字义更加精深,表达更加清晰,而且不温不火,摸不清喜怒,可以说闭着眼睛听的话,只会以为他是京都的某个高官贵族。
孙固道:“小人希望,王上能放我自由!”
“先说秘密。”阿古巴道。
孙固迟疑着,最终咬了咬牙,指着燕离道:“是他,他叫燕离,是杀死您亲弟弟的凶手,他还是燕山盗的少主,这次混入奴隶营,就是为了在拜火节上刺杀您!”
燕离的目光落在孙固的身上,此刻他已经彻底明白,孙固心中的惶恐、犹豫和不安从何而来。
这世上有许多事很难被原谅,其中背叛是最让人痛恨的一种。
可燕离此刻却只有悲哀,悲哀在于,他还没来得及信任周深,周深已为他而死;他还没来得及不信任孙固,孙固已把他出卖。
换成是你,到底是该失望还是释然?悲伤还是愤怒?
情绪一旦太多,也就没有情绪了。
听到“燕离”二字,阿古巴缓缓地把刀放在一边,然后才抬起头,先看向孙固。
那把刀,在燕离看来勉强算是餐具。只有受过良好教育的世家之子,才能做出这种举动,这是无论如何装也装不来的。
现在正在生死关头,他突然又想到了一件和生死无关的事,情形就和营救姬纸鸢的时候一模一样。
有个未经证实的现象,是说人在生死关头,头脑会比平时更清醒,更容易想到一些平常想不到的事,或者平常想到,却察觉不到玄机的事。
“你自由了。”阿古巴微微笑了起来。
孙固睁大眼睛,旋即确信自己没听错,不由激动地说道:“多谢王上!”他站起来向宫殿外疯狂地奔跑,一面跑一面抑制不住激动,“我自由了,我自由了,我自由了,我可以回家了……”
他又哭又笑着跑出宫殿,但是没有多远,他的声音便戛然而止,永远的沉寂下去了。
燕离冷冷道:“既然不肯放过他,又何必给他一个不切实际的希望?”
阿古巴这才看向燕离,饶有兴味道:“他出卖了你,你却为他说话,难道本王的认知错误,在大夏的国土上,强盗反而是好人不成?”
燕离道:“我只知道这里是熔岩部落,没有你的命令,一个人族跑出去只会被当作意图逃跑的奴隶。”
阿古巴道:“逃出去,总比在这里活下来的机会大的多,你为何不试上一试?”
“在这里,我只需要面对你,若是逃出去,我面对的是所有荒人部落。”燕离道。
“没意思。”阿古巴突然失去了兴致,身躯突然一震,沛然的劲力如同滚雷,浩浩荡荡地涌向燕离。
与此同时,那全身罩在黑袍里的男子竟也同时出手,也不见他什么动作,就有一道刀光激射而出。
燕离原本已经取出离崖,想挡住阿古巴的一击,并借势逃遁,谁知这两个不要脸的居然夹攻他,他本能的感觉是阿古巴的威胁更大,只好硬受刀光。
嘭!
他被远远地击飞出去,划出一个抛物线,半空中便吐出一口血箭,好不容易恢复的伤势瞬间恶化,比之前更加严重。
他是结结实实地挨了双面夹击。比仓央那一击重太多了。
原本体内就有两道异力,这一刻又添两种,他本该直接昏迷过去,可是一个让他万分震惊的事实,却勉强吊住了他的意识。
他震惊地打量着阿古巴,因为对方这一击看起来虽然很像魄力,其实却是真气。
阿古巴用的是看起来很像魄力的真气。
阿古巴并不知燕离震惊,他惊讶地看着黑袍男子,有些不悦道:“难道你以为我杀不死他?”
黑袍男子用低沉的嗓音提醒道:“藏剑。”
阿古巴怔了怔,然后才明白过来,对方是要阻止自己。
他猛地看向燕离,见后者果然满脸震惊,只好微微一笑:“本来还打算留着你在拜火节上立威,现在只好提前送你上路了。”
“唔!”他突然像似想到了什么,“拜火节反正需要祭品,正好让他感受一下被熔岩生生炙死的痛苦……”
燕离不知道所谓的祭品是怎么回事,他也没去细想,因为阿古巴的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晕了过去。
晕过去的人,自然只能任人宰割。
转眼已是第二天。
还是仓央安排的那个屋子,她在桌子上摆满了酒杯,杯中都有酒,她随便举了一杯,环视众人道:“成败在此一举,祝各位武运昌隆。”
众人无言举杯,各自饮尽,便向会场出发。
会场分为内外两层。
外层是以阿古巴的大儿子,荒人大王子为首的亲卫营。三百荒人战士牢牢扼守整个部落的所有进出口,保证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当然,想要刺杀阿古巴,也就只有这个机会,因为在平常,三百荒人战士总是埋伏在宫殿周围,随时都会拼死保护阿古巴。
这是一股可怕的力量,就算是张怀璧,也不敢冒险冲进去。
内层是围着火山口的巨大的广场,此刻已经坐满了从各地聚来的荒人部落的重要人物,每个部落都配有使唤的奴隶,其以众星拱月的势态,排布在阿古巴的周围。
阿古巴的位置,就在火山口正下方的一个高台上,所有的荒人就像是在朝拜自己的君王,匍匐拜倒在地。
阿古巴以下,上首的位置毋庸置疑,正是大祭司扎西多吉。
下首的位置,是阿古巴另一个心腹斐力。
依次类推,布满了整个广场。
“平身。”阿古巴摆了摆手。
众荒人依次站起。
阿古巴脸上挂着肃穆的神色,用着标准的荒人语道:“自荒神塔建立以来,荒人世代绵延,长存不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如今荒族正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塔干拉山脉的猎物越来越少,每年都有不少族民饿死,长此以往,荒族会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诸位!”他缓缓地挺直腰板,目中露出非人的凶光,“荒族想要繁衍下去,非要更多领地不可,拜火节势在必行……”
嗷!
荒人们一面高高举手,一面叫嚷起来,广场仿佛变成了妖魔的老窝。
可是在这震天的嘈杂当中,却突然有一个突兀的声音道:“我反对!”
这三个字铿锵有力,斩钉截铁。
广场霎时间寂静下来,纷纷望向发声源。
说话的人离高台很近,正是上首处的扎西多吉。
他已经缓缓站了起来,并走出了他的位置,走到了阿古巴正面的过道,背对着阿古巴,面向所有荒人。
他的腰板,也挺得笔直,如同争夺王位的雄兽;他的老迈,丝毫不能影响他的威严气度,大部分的荒人都被他震慑,呆呆不敢言语。
“大胆!”一个拥护阿古巴的酋长猛地站起来。
扎西多吉冷冷地看过去,坐在中央位置的一个荒人突然跳起来扑过去,将那酋长扑倒在地,两人扭打在一起,扫翻桌椅无数。
“住手!”阿古巴沉着脸喝道。
待那两人被其他人分开,他才看向扎西多吉:“大祭司,本王对你向来敬重,你这是什么意思?”
扎西多吉回过身去,瞧着阿古巴,厉声叫道:“荒族在你的带领下,历年战死的族民愈来愈多,你有没有过反省?数次不听老夫劝告,硬要强攻容城,致使各大部落损失惨重,这些事,你真当老夫昏了头,记不住?”
他这些话一出,荒人们忍不住议论纷纷。
就在这时,一个荒人战士大步冲进来:“陛下,不知哪里来的军队,向我们发起了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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