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天圣抬了抬手,挥退两个重甲卫士,然后道:“以朕的身份,实在不需要讨好谁,你说呢?”
“那可难说。”燕离冷笑。
杨安脸色阴沉下来,尖锐地叫道:“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未免太不将陛下放在眼里,看来不好好教训教训你是不行了。”
姬纸鸢再次抬手,淡淡地说:“罢了,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装也装不来,你们先退下去吧。”
“这……”
“放心,以他的修为,还不是朕的对手,加害不了我的。”
不一刻,内殿里的人就退了个干净。
燕离当然知道暗中还有护卫,只是他感应不到而已。
“我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不会不知道朕的用意。”姬天圣淡淡地说。
“我确实不知道。”燕离装傻道。
眼珠子一转,忽然邪邪一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即便没有发生什么,你就不怕传出什么流言?譬如你对我芳心暗许什么的。”
姬天圣似乎蹙了蹙眉,然后思考了一下,就在燕离想要继续调笑时,她突然伸出了手,探过茶具也不停,直到燕离的那一边,在他的手背上轻轻落下来。
“诶?”燕离的表情瞬间呆滞。
以手掌覆盖手背,里面有很多种含义。最常见的是父母对儿女以及情人对情人。
那么姬天圣这一下又是什么意思呢?
燕离设想过无数的场面,甚至刀剑加身时应该如何保命的策略都想了好几种,唯独这般告白式的爱抚,是想也想不到的,让他措手不及的。
而且这般主动,联想到她的身份,不正是赤裸裸地暗示:做朕的面首吧!
当然她是皇帝,假如答应下来,很可能就是皇后,嗯,男后。
“你这是什么意思呢?”燕离呆呆地问。
姬天圣好像有些失望地说:“我以为你懂的,怎么你不明白?”
她的表情自然而不作伪,就好像原本以为心仪的人很厉害,接触之后,却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厉害。
是个男人都无法忍受,恐怕都要做出一些什么事来,以此证明自己是真的厉害。
燕离有些气急败坏:“我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姬天圣眨了眨眼睛,悠悠地说:“你既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还问这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燕离猛然打了个激灵,想说的话被咽入肚里。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险些又着了她的手段!
可是,冷静地想一想,她有必要耍弄手段么。
对上她那无辜的眼神,燕离有些颓败,这个女人似乎就是这样的,并没有在伪装,自己却一再地被她牵着鼻子走,真是失态。
区区一个女人而已,我还拿不下你?
“我的意思嘛,你可要好好地感受。”
燕离心神一定,嘴角轻轻扬起一个迷人的弧度,将手掌翻过来,正握着她的手,顺滑而柔腻的触感,又使得心神荡漾,连忙收束,并用手指轻轻地挠着她的掌心。
姬天圣的表情有些古怪,似乎想笑又不敢笑。
她从小到大接受到的教育,使她不会轻易地把喜怒哀乐表现在脸上,这叫做城府。
可再深的城府,也抵挡不住肉体传来的麻痒。
“好痒!”她忍不住地笑,“你做什么呀,别挠了,好讨厌……”
好讨厌!
这般撒娇式的语句,实在不应出自姬天圣的口中。
燕离不由得怀疑,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姬天圣本尊,该不会是某个人易容的吧?
心中存疑,这动作就停了下来。
姬天圣笑得眯起了眼睛,像个孩子一样说:“书上说,这就是情侣之间才会做的事,我表现得还可以么?”
燕离有心更进一步试探,忽见对方眼中一闪而逝的冷漠,心中立时恍然,不动声色地松开手,道:“你织造的温柔乡简直让人无法自拔。不过,体验一二便是了,沉迷到最后,一定是很悲惨的。”
姬天圣怔了怔,旋即缓缓收回手,微微地笑道:“倘若我说,这份温柔并非遥不可及,只要你点头,我就是你的人,你相信吗?”
燕离冷笑:“不知这份温柔,能分成几等份,送给不同的几个人呢?”
姬天圣的脸立时阴沉下来,美眸透射着愤怒:“你认为朕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
“武帝后宫美男三千,”燕离冷笑不止,“你尊为圣帝,效仿也没什么大不了,更不会有人指责,何乐而不为呢。”
“朕同情你。”姬天圣忽然平静下来,“不知什么样的成长环境,养就你的疑心病,可见你活得不快乐。”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燕离:“一个人只有一颗心,一旦给了谁,就再也要不回来,更不可能分割,倘使分割,那就不是爱,而仅仅只是占有……”
燕离的心一震,已然形成的、故有的观念,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如果是别人说出这句话来,他绝不会有任何感觉;可说这话的人,掌控着亿万人的生死,只要开一开尊口,天下间最优秀的男子都将趋之若鹜。
他却没有发现,姬天圣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底里的哀伤和缅怀。
他低声地、沙哑地说:“你想得到的,从我这里,得不到。”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姬天圣淡淡地问。
燕离低声地说:“你想要燕山盗为你效力,倘若燕山盗拒绝,就会联合西凉剿灭,我说得对吗?”
姬天圣怔了怔,有些意外道:“我料你在燕山盗里的地位举足轻重,而我的姿色,相信还有一点价值,作为燕山盗被招安的赏赐之一,难道你不心动?”
“我很心动,但燕山盗永远是独立的,自由的……”燕离缓慢而坚定地摇头,“没有人可以左右燕山盗,没有人!所以我拒绝。”
姬天圣冷冰冰道:“不为朕所用,就别怪朕心狠手辣!”
“你不会的。”燕离忽然笑了,自信而且张扬。
“哦?”杀机盈眶,殿内温度斗然下降,那些躲在暗中的高手同样蓄势待发。
身为一个皇者,既然早已做了过河拆桥的决定,就根本不会犹豫。
“陛下,陛下,陛下不好了……”
就在这时,一个宦官匆匆地闯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西凉人逃了,西凉人逃了……”
杀机稍敛,姬天圣蹙了蹙眉,道:“说清楚!”
宦官脸色煞白,道:“陆显被杀了,秦关月以为陛下要害他们性命,根本不听我们解释,带着所有人,破开城门杀出去了。”
轰!
姬天圣霍然站起,身前案几在一声巨响中四分五裂,茶具以及茶盏等物,更是碎成了齑粉,恐怖的气劲肆意弥漫,整个大殿都在“嗡嗡”作响。
燕离首当其冲,难受得几要吐血,用尽全力才勉强坐立不动,体内气血浮躁,可心里头却是畅快无比。
这是他第二次与姬天圣交锋,对方仅仅是稍微认真了一点,自己就彻底完败,然而他的棋盘,从来不会只走正面。
那宦官吓傻了,哆嗦地说:“陛,陛下,追,追吗?”
姬天圣深深吸了口气,抑制了将眼前的男人大卸八块的冲动,道:“传朕命令,军机院远道而来,旅途艰苦,各州县应倍加礼遇,不可阻扰。”
“喏!”那宦官立刻去了。
燕离嘴角轻扬,道:“陛下真是宽宏大量得很。”
“燕离!”姬天圣眼神凌厉,怒喝道,“你以为朕真的不敢杀你?”
燕离站了起来,施施然地往殿外走去:“不是不敢,而是不会,毕竟我存活着要比死去更有价值,别忘了我们还设了一个局,这个局没有我的话,是绝不会成功的。”
走到了门口,他忽然顿住,回过身来,满脸的讥嘲:“一个人只有一颗心,你说得确实没错;但我已看出来,你的心早已给了别人,就是那个坟墓的主人对吧?你已没有心了,何来的价值?想要廉价卖我?恕我直言,在下没有穿别人剩下来的鞋子的习惯。”
姬天圣原本还很愤怒,可是听到最后,却无力地跌坐下来,喃喃地说:“他为我而死,我却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你可知道我有多么难过。”
……
并州,娄月县,孤月楼。
孤月楼一到五层都是各个不同档次的座位,想要买情报的,首先要在这里花钱吃饭,越高的楼层,价格越是昂贵,譬如第五层的一坛普通竹叶青,就卖到了一百两银子,简直就是抢劫,然而人们还是趋之若鹜,因为据说香夫人偶尔会出现在第五层招待客人,而且第五层买到的情报是最完善精确的。
而第六、七层,据说是燕十一与香夫人的住处,所以是禁地,敢于踏入禁地的,现在都已经成了尸体。
这一天偏偏有个不怕死的,试图闯上六层,一面还喊着:“燕十一在哪里,快叫他出来,我要见他!”
嗓音清亮,却充满着跋扈以及不可一世的味道。
更重要的是,她是个女的。
于是她的身后跟了无数的人,想要看个热闹。
第五层楼道口,被调回孤月楼的袁承汐笑着拦住了她:“这位姑娘有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却怎么没看见此路不通的牌子?”
那姑娘一身名贵绸衣,看着约莫二十出头,长得娇俏明媚,就是神态恣意张狂,傲然道:“我是萧诗苓,你是什么东西,敢阻姑奶奶的去路?”
一众热闹的人心中立时一惊,下意识退了半步,“长,长平萧门萧诗苓。”
萧诗苓,天才少女剑客,据说嫉恶如仇,且杀人不眨眼,杀死的强徒盗匪不计其数,萧门排位仅在萧四白之下,而今萧四白一死,她就成了顺位继承人。
袁承汐一听,虽然左右为难,但职责在身,不敢亵渎,便道:“原来是萧小姐驾到,真是蓬荜生辉,然大先生早有命,任何人不得擅闯六层,请不要让小的为难。”
“哼!”萧诗苓声色俱厉道,“盗匪祸害天下,已是该死,你作为盗匪的属下,助纣为虐,更该死,给我去死吧!”
剑光将闪未闪,楼道上忽地传下来的一个轻笑声:“让她上来吧。”
袁承汐背了一身的冷汗,连忙把路让开。
萧诗苓冷笑一声,将出鞘未出鞘的剑重新按入,抬步走上去。
一踏入六层,就看见一个紫发男子负手站在窗门边,淡看白云苍狗。
“你,你就是燕十一?”萧诗苓心中一跳,只觉眼前这人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美,她本来对美的事物没有丝毫抵抗力,心里顿时像有小鹿在撞,语气顿时柔和下来,“早就听说燕十一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今日见到,果然名不虚传……”
“你来这里,可是萧月明有话要说?”燕十一并没有看她。
“我,我……”萧诗苓有些结巴起来,那句“我是来讨伐你的”怎么也说不出来。
这时候,燕十一缓缓地转过头来,轻笑声在楼里弥漫,眼神妖异而且迷人:“说出你的来意,或者死。”
四目相对,让萧诗苓羞得满脸通红,忽然壮足了胆气,大声道:“做我的男人吧!”
燕十一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又转过头去,淡看白云苍狗:“我不跟比我丑的人谈情说爱。”
PS:卷2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