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莫眉头微皱,看向声音来源。
在这个年代,专职医生绝对算是极为稀缺的职业,尤其是擅长此类的魔法师,更是医生中的凤毛麟角。
可可莫出生时大概获得了自然女神的祝福,从小便展现出极为出色的水系魔法天赋,其中尤以温和的治疗系魔法最为突出。
所以长大后,可可莫一直致力于研习不同的医术,立志要成为乌托邦最出色的魔法医师。
可可莫的努力也确实换来了回报,年仅三十三岁,便已经是货真价实的七级法师,医疗魔法更是不输于许多特级法师,很早便获取了乌托邦认证的高级医师资格,并且至今仍是丝荻拉镇上最年轻的高级医师。
其实按照可可莫的才华,完全可以留在更繁华的城市大展身手,但可可莫还是婉拒了几个大城市医馆的邀请,选择回到自己的故乡,并尽可能帮助更多饱受伤痛折磨的病人。
因为她的到来,小镇原本捉襟见肘的高端医疗人员得到了极大弥补,许多本来得不到有效治疗的患者,最终成功活了下来。
可可莫也从不吝啬自己的学识,常常为其他同僚答疑解惑,并且传授许多这边根本没有机会掌握的高级医疗知识。
尤其可可莫提供救援,从不在意受助者的身份,对于她而言,病人就是病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无论是有钱的富绅还是流浪街头的孤儿,都会尽最大可能医治,至于对方是否能够支付相应报酬,根本无关紧要,以至于可可莫常常还要为过程中的消耗倒贴腰包。
在这个年代,医者职业本就受到大众尊敬,加上可可莫为小镇的诸多付出,使得这位年轻的高级医师,无论在上流人士,还是底层民众中,都有着极高的口碑与地位。
因而小镇居民对这位心地善良的精灵医师,称呼时通常都会用“女士”作为后缀,表达一种发自内心的敬意。
所以当有人竟敢贸然打断可可莫说话,原本为老格桑哀悼的众人,脸上不禁露出愤懑之色,齐刷刷回过头,想要看看是哪个不懂礼貌家伙敢在这种时候找事。
可可莫原本就为无法治疗那个渔民的伤势而感到难过,顺带着还对自己医术不精感到懊恼,结果伤感之时竟然被人故意打断,本就不佳的心情自然更阴沉了几分,气呼呼地回过头寻找,目光最终定格在人群外那个衣着奇异的男人身上。
在一干粗布麻衣中,男人那绸缎织成的衣服十分显眼,即便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而显得有些破烂,但也足以证明男人并非附近村里的人。
可可莫压制住火气,尽力保持一位医者该有的礼仪,语气平静地问道:“您是哪位?”
迟小厉略感惊奇,他明确感受到周围村民眼中射出的不满之意,似乎自己情急之下打断的这位女士,在这些人心中有着不低的地位。
而这位女精灵明显也有些恼意,却能极好的控制住情绪,说明她有很强的自控能力,这也是一名优秀医者所该具备的品质。
试想一下,如果在医治过程中,无法保持冷静头脑,一旦麻痹大意或者做出什么过激举动,很有可能会让伤者受到二次伤害。
仅仅两秒钟,通过在场众人的反应,迟小厉已经对个女性精灵有了一个大致的印象。
医术高明、深受普通民众喜爱。
前者是对对方医术的肯定,后者则是对她品格的赞扬。
(看来坦布尔的父亲伤的确实很重。)
从可可莫先前的语气与表情中,迟小厉有了后续推断,知道时间可能所剩无几,便摊摊手,尽量保持温和的笑容道:“我叫迟……威尔·利普,是个来自神迹之地的商人,之前遭遇了海难,被坦布尔救下,并且邀请到他家做客。”
周围村民似乎对此习以为常,只是小声议论了下,便相信了迟小厉的话。
(看起来坦布尔确实常常救人,都没有人怀疑我的身份……嗯,或许这本就是渔村的优良传统。)
迟小厉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可落在可可莫眼中,却越发可疑。
尤其在听到“商人”二字后,可可莫一直压抑的怒火腾的燃烧起来,目光终于带了些许愠色:“既然你是个商人,刚刚为什么打断我说话?难道对我的判断有什么质疑吗?”
迟小厉苦笑了一下,摇摇头道:“其实经商只能算是我的副业,实际上……我曾是一名医生。”
顿了顿,感觉这种说辞似乎不足以令人信服,尤其可可莫就差没有把“骗子”二字写在脸上,迟小厉只好无奈地补充道:“不谦虚地说,我曾经也算是大陆最强的医生……嗯,就算把‘大陆’去掉,也没什么不对。”
现场突然陷入沉默。
迟小厉语气越发诚恳,“所以我觉得你们可以让我进去看看,说不定老格桑还有的救。”
可可莫脸色一下子涨红起来,眼睛也通红一片,像是终于忍无可忍,厉声斥责道:“既然你被好心少年救下,即便没有感恩戴德,至少也不该在这种时候拿他父亲开玩笑!我承认,我治不了格桑先生的伤,是身为医者的我学术不精,如果你想嘲讽或者辱骂我,我都可以接受,但请挑选其他时候!”
说着说着,女精灵眼中隐有泪光浮现,似乎随时都要哭出来。
这个展开有些出乎迟小厉预料,也彻底引爆了周围村民的愤怒。
“可可莫女士绝对是镇上最好的医生!”
“您已经尽力了,请不要自责!”
“说的没错!这个外乡人做的太过分了!”
“这里不欢迎你,大家把他赶出去!”
面对七嘴八舌并且气氛越来越激愤的几十个村民,迟小厉脸颊不由抽搐了一下。
如果换做以前,哪需要跟这些人废话,先把他们控制住,直接进去救人就完事了。
可现在今非昔比,迟小厉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硬要往里闯,会被这些手里拿着渔网和绳索的愤怒村民直接绑起来扔出去,运气不好还会挨一顿毒打。
“等等……大家冷静一下!”
屋内的哭喊声似乎有拔高趋势,迟小厉知道那个老渔民真要挺不住了,竭力想要劝说挡在中间的人群,结果仍是被步步紧逼。
迟小厉思路一转,冲着后方的可可莫喊道:“无论我是不是骗子,反正现在没人能救他,让我试试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吧!”
可可莫目光晃动了一下,眼中浮现出纠结的神情。
迟小厉又高呼一声:“我相信你是位医品医术都很出色的医生,所以哪怕孩子有一丝希望,也不会眼睁睁看着病人死掉吧!”
可可莫越发纠结,这么多年的医学经验告诉她,眼前这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怎么都不可能与医生挂钩。
但作为医生的本能,她宁愿相信男人说的是真的,即便那个所谓的“大陆最强医生”听上去是如何荒诞不羁,可只要能够救活病人,就算可能性再渺茫,可可莫也愿意尝试。
“大家冷静一下……给他一次机会吧。”
可可莫的声音并不高亢,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村民们愣了一下,眼中浮现出些许难以置信,但凭着对这位女性医生的信任,还是迅速停住,并且马上闪开道路。
迟小厉冲对方点点头,没时间矫情,直接大步走向院内。
“希望你不是骗子……”
可可莫跟在迟小厉身后,压低声音道:“这只是一户普通渔民家,你得不到任何利益……如果不是真的想要救人,我劝你赶紧离开,否则……一旦让村民们认定你是个骗子,群情激奋下,连我都未必能够保住你。”
迟小厉有些诧异的回望一眼,没想到这时候对方竟然还能为自己考虑,对可可莫的印象顿时又好了不少。
“放心,即便因为某些原因,现在的水平没以前高了,但我仍然是最出色的医生……嗯,至少在当下的时代。”
这可不是迟小厉盲目自信,这才距离终焉之战过去几百年,各族刚刚从茹毛饮血的年代进入社会生活,医术水平自然远逊于自己那个时代,就算没有空间魔法帮助,仅凭远超现代的医术知识,迟小厉也能称霸这个时代。
走进这个外层嵌满红色贝壳的屋子,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可可莫刻意观察了一下,发现这个自称威尔的商人,乍闻到如此浓烈的气味,依旧面不改色,心底那份原本不报期待的火光,骤然明亮了几分。
如果只是一个单纯的商人或者骗子,这种情况下多半没法保持冷静。
屋子面积不小,不过不用指引,迟小厉循着气味和声音,拐进左边的偏室,掀开树皮幕帘后,眉头终于微微皱起。
这是个约有三十平大小的内室,窗边有一张黄泥垒砌的“床”,少年坦布尔正跪在床头,拉着一只粗糙的手痛哭不已。
床头另外一侧还有两名女性,看年纪应该是坦布尔的母亲和妹妹,此刻也已经抱作一团哭成泪人,即便迟小厉和可可莫两人进屋都毫无察觉。
地上杂乱散落着几团染血绷带,还有两盆已经彻底染红的水,简易木桌上倒着四个木罐,分别装着几个不同颜色的药丸,火炉上还有一只大贝壳,装着不知什么成分的草药,咕噜咕噜冒着热气。
迟小厉只是扫了一眼屋内环境,视线很快定格在昏迷的男人身上。
一头粗糙杂乱的灰发,笔挺的鹰钩鼻,五官看上去与坦布尔有六七分像,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感,松弛的皱纹像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一看就知是经年累月在海上劳作的结果。
迟小厉目光重点落在格桑的腹部,那里有条从右肩一直延伸至左胯骨的缝合线。
相信在进来之前,可可莫或者格桑的妻子,已经对伤患处进行过仔细的清理,伤口附近呈现深褐色的湿润草药也是一种证明,但似乎并没有太多用处,缝合线处仍不断往外冒血。
(这种手法一看就是经过专业训练……看来我还是低估了这个时代医生的水准。)
迟小厉默默点头,可可莫的处理方法还算精细,如果不是缝合线材质粗糙,相信还能做到更加完美。
迟小厉走上前,伸手在已经陷入深度昏迷状态的老格桑肚皮上按了两下,接着扭头看向地上的血水盆。
这一幕让可可莫看的心惊肉跳,差点就要伸手制止,好在整个过程眨眼结束,直到迟小厉松手,伤患处并没有像预期那般喷出大量血液,可可莫才稍稍松一口气。
直到这时,格桑的妻子才注意到屋内出现一个陌生人,刚要发出尖叫,就被可可莫拉住,后者犹豫了几秒,在她耳边轻声解释了一句。
面色苍白的女人眼中泪水决堤般再次涌出,一把抓住迟小厉的手,直接跪在地上,呜咽道:“请您救救我的丈夫……他是一个好人……”
“去给我找几把尖刀,一把断骨的,一把顶端尖锐的,一把……”
迟小厉直接甩开女人,对可可莫连说带比划。
失去了魔法能力,迟小厉要找几把趁手的刀具都极为困难。
可可莫眉头皱了一下,从后背取下那个约有她三分之一高的白色箱子:“前三把刀我的箱子里有,至于最后一把……实在抱歉,我甚至从未听过如此精细的刀具。”
这也在迟小厉预料之中,毕竟隔了万年的工艺差距,倒不是说这个时代一定没有那么精致的手术刀,迟小厉相信矮人族的“火神”,一定掌握足以符合要求的技术,但乌托邦能不能找到这种高手就另说了。
“那就找把最细最锋利的刀。”迟小厉头也不回道。
这种支来唤去的语气,让可可莫有些不爽,带着些许恼意道:“你连伤势都没搞明白,就要直接开膛破肚,未免太不负责了!”
“谁告诉你我没搞明白?”
迟小厉回过头,看向一脸呆滞的女精灵,无语道:“刚刚不是碰过了?”
可可莫目瞪口呆。
碰了一下,就知道伤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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