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约瑟夫嚣张至极的脸庞,迟小厉就纳闷了,是你小子飘了,还是老子我刚刚下手轻了?
迟小厉一瞬间以为是那个暗处的“黑手”已经到位,所以约瑟夫表现出这么有恃无恐的态度。
他马上分出一抹精神力,去往结界外探查,结果并未感受到任何异常的波动。
当然,“那位”或许拥有能够瞒过他神识的能力,但迟小厉这次有了准备,只要对方一出手,哪怕是在打破空间规则瞬间才暴露气息,他也有自信能够拦下对方。
就如约瑟夫眼中,刹那即永恒。
在迟小厉的世界中,一厘一毫的距离,都是咫尺天涯。
这是基于对自己能力的绝对自信。
迟小厉看着约瑟夫在那里冷笑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试探道:“不是被我打傻了吧?或者因为受不了那么大的刺激,所以疯了?”
确定那个“黑手”没有泄露气息后,迟小厉又仔细观察了一遍,约瑟夫身上寂灭的气势,已经在短短几秒内恢复鼎盛,所以刚刚那一击禁咒魔法“空间破碎”,已经确实抹杀了他的一条命。
这招也是迟小厉在机械迷城时准备对约瑟夫使用的后手之一,现在看来如果当时果断出手,肯定能够将他留在那里。
可惜那个黑手出手更快,在迟小厉的佯攻魔法还未到达前,就已经将人救走,否则一旦这招禁咒成功发动,就算那个黑手有来去无踪的本事,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对面的约瑟夫脸色一寒,继而又恢复成原本的戏谑笑容:“你也就趁现在装腔作势了,奉劝你几句,赶紧找机会逃走吧,当然就算你想跑也跑不掉的。”
迟小厉忍不住气笑道:“就你?让我跑?看来刚才下手还是太轻了,马上我就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像是顽童争吵一般低劣而无趣。
然而放眼望去,周围几千米的范围,原本开阔壮观的巨树丛林,此刻已经只剩灰黄发暗的流沙,尤其以两人为中心方圆千米内,地面尽是坑坑洼洼的深洞,就像是被陨石砸过,狼藉一片。
看到这幅场景,恐怕没有人会将两人的低级争执当做玩笑看待。
气氛陷入了瞬间的静止。
约瑟夫率先有了动作。
他身后的光轮已然恢复如常,并且散发出远胜先前的亮度。
迟小厉耳中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抬头只见那道光轮突然迸出丝丝裂痕,竟是自动崩碎,很快快散成长度均匀的六扇弧形,在半空中形成一个规模更大的模糊圆环。
迟小厉的视线不由自主被圆环吸引。
圆环就像一个放大版的荧幕,光影缭绕的中央竟然开始显现出一些模糊的画面。
最早的画面是一望无际的蓝色,接着便突然拉近,定格在沙滩一个小男孩的身上。
在小男孩周围,四散零落了许多东西,断成两半的木筏、碎裂的水晶瓶,以及许多远处模糊看不清的黑影。
迟小厉瞳孔微缩,神情渐渐显现出一丝迷茫。
他认出了那片呼啸的海域,那片广阔的沙滩,以及——
那个侥幸活下来的少年。
“还活着吗?”
迟小厉耳边响起一声温和却又带着一丝焦急的声音,紧接着画面便有了变化,一个头罩纱巾、一身渔民打扮的少女走到男孩身边,在男孩脸上探了探,接着朝身后用力招了招手。
画面再次调转,已经恢复健康的少年走出雨棚,冲身后那一家好心的渔户摆手告别,独自一人踏上通往城镇的路。
少年最终在一处医馆停下,跟门口那位躺着晒太阳的秃顶中年男人说了些什么。
男人坐起来,只是摆了摆手,显然拒绝了少年的请求。
后来又过了几天,少年一直赖在医馆门前不走,倒也不是死缠烂打,时不时给从医馆出来的病人帮个忙,替行动不便的病人推推木椅,给双手不便的病人提提东西。
这种杂活还是比较辛苦的,但好在医馆人气不旺盛,来看病的人一天双手可数,少年倒也不会太累。
一个星期过后,一天晚上,光头男人收起门口的竹椅,示意准备离开的男孩进去。
也就是从那天起,这个外城的小医馆中多了一个什么都干的小学徒。
只不过医馆本就地处偏僻,城镇内又有几位擅长治疗魔法的魔法师,在中心城区那家最大的医馆坐镇,因而少年拜师的小医馆生意一直不温不火。
而且来的病人大多都是周围城区的穷苦平民,有的甚至连治病救命的费用都掏不出来。
医馆柜台后头有面墙,上面挂满了大大小小的木牌,每一个木牌上都有名字,下方则是写着一个简易的数字,代表了每一笔赊账。
有的名字在木牌上留存几天便被擦去,有的名字下面的数字却一次次擦去,又重新添上更高的数额。
即便木牌挂满整面墙,身为老板兼大夫的秃顶男人却像是毫不在意,每天仍然在固定的时间点开店,在深夜时分关门,如此往复,从未中断。
有时候男人半夜小酌两杯,灯火朦胧醉醺醺的,就会“失手”抹掉挂的最久的那几个名字。
不是不来还帐,而是已经没法来还账了。
困苦的年代,总有人高抬大轿锦衣玉食,也总有人最终熬不过生活。
好在医馆的伙食还过得去,最少饿不死。
两年时间,少年逐渐长高,孱弱的身体也慢慢结实起来。
医馆中原本还有一个老管家,负责打扫卫生,以及进药打包等一系列杂活,然而刚过年关便寿终正寝,秃顶男人又是光棍一个,所以医馆中便只剩一大一小两人,少年要干的活也更多了一些。
“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呢?”
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少年停下手中的活计,茫然抬起头,脸上却有了几分笑意:“我想学好医术,救人。”
“为什么不去城内那家最大的医馆拜师?”那个声音继续问道:“这里又穷又破落,就算每天忙碌,勤勤恳恳,一年到头也不过是粗茶淡饭饱腹,更何况你那个师父的医术本来也不高明,留在这里,不委屈吗?”
少年将扫帚杵在地上,认真思考了一番,摇头道:“救我的那一家说,这家医馆大夫心肠最好,他们还欠了一笔钱,如果我真想报恩,就来这里帮忙把钱还了。”
少年眼神清澈,笑道:“本来我只是想帮把手打个零工替他们还钱,结果师父说请不起杂役,我只能死皮赖脸的呆在这里。后来见的人多了,就想留在这里学医了。”
少年将扫帚一扔,抬起手臂,顺着门前大街指向中心城区:“那里有钱人很多,医馆生意也很好,大夫的技术或许也更高明,但总归有一些人跟那户渔家一样,是有时候连医药费都掏不起的。”
那个声音像是陷入了沉默,没有重新响起。
画面再次变化。
夏去秋来,医馆的生意随着少年出徒也渐渐好了起来。
秃顶男人的收费本来就不高,只是对于大部分贫下区住户来说仍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因而不到万不得已,实在撑不下去,是不会来医馆看病的。
而这位年纪不大的小大夫,收费比师父更低,反而引来了许多原本望而却步的病人。
一来二去,医馆的生意竟是比之前兴旺了许多,就连挂在墙上的木牌也都摘掉了不少。
只是好景不长。
距离少年所在医馆不远处的大街上,又开了一家新的医馆,一位据说师从大医馆的水系魔法师,担任了这座新医馆的主治大夫。
魔法治疗伤势远比寻常的草药外物更快,效果更好,但随之也伴随着不菲的花费。
这座新医馆正是开在下城区与内城区的交界点,少年远远望着那座崭新漆字的大门,眼中隐隐有了几分忧色。
几天前,那位意气风发的水系魔法师私下找上门来,少年不知道他和自己的师父聊了什么,只是很快屋内便传来沉重的响声,接着那位魔法师便气哼哼的离开。
看到斜靠在墙边、一脸血迹的秃顶男人,少年当时就想追出去,结果却被前者一把拉住。
城内的魔法师是来谈收并医馆的,或许是口耳相传,大部分外城区的居民都知道这里有一家平价甚至可以赊账的医馆。
所以只要这家医馆开着,那家新开张的医馆,就不会有什么人去。
魔法师开了一个诱惑力十足的价位,以远超行情三倍的价格全收,然而秃顶男人没有答应。
他知道自己走了,挂在墙上的那些牌子,上面写的一个个名字,可能就都没了。
医馆照常开着,却时不时会有意外发生。
少年进药的途中,旁边突然会冲出一头发狂的牛,将那些廉价却不失药效的草药踩坏。
又有时候早上起来开门,门前石阶上铺满臭气熏天的屎尿,使得少年不得不跟男人一起费心费力的清理。
然而医馆始终照常营业。
直到一个月后。
去给人登门看病的男人,直到午夜都没回来。
少年惶惶不安的站在门外,望着道路尽头。
当那个渔户少女一脸焦急的出现在巷口,朝自己跑来时,少年手中的扫帚“啪嗒”一下掉到了地上。
男人是被发疯的地龙车撞伤的,五脏六腑都在流血,少年已经青出于蓝,却对这种伤势依旧无可奈何。
下城区的居民自发清理路面,推着男人赶往他们一直没敢踏入半步的内城区。
在灯火通明的酒肆商会大街上,终于找到了那家最大的医馆。
然而明明里面人头攒动,医馆的护卫却始终冷着一张脸,将他们拒之门外。
即便所有人将积蓄都拿出来,凑齐了数量可观的治疗费用,护卫仍是一脸不耐烦的将他们赶走。
男人很快咽了气。
临走之前,男人攥住少年的手,郑重的将钥匙交给少年。
没有交代什么报仇的遗言,男人只是平静的让少年离开,去首都那个更大的城镇,找他的传业师父。
将来学成之后,有了自保能力,如果还存着那么一份念想,就回到这里,重新将医馆开起来。
将男人葬下,少年便重新上路。
继续留在这里,终有一天会步男人的后尘。
为男人送行的居民们,想要将钱交给少年,少年也拒绝了。
没有了医馆,这些钱将来或许不够,但或许也可以救命。
去往首都之路,对于有钱人来说,不过是多日的舟车劳顿,但对于孑然一身的少年来说,漫长而又艰难。
少年沿途遇到了许多因为饥荒与战乱远走他乡的难民,其中很多人死在寒冬的北风下,少年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可奈何。
费劲千辛万苦,少年终于见到了男人的师父,很快也成了自己的师父。
第一次见面,那个满头白发的老人,端详着手中的钥匙,就像在看自己的孩子,眼神温柔慈祥,却禁不住老泪横流。
——这种时代,学医救不了人呐。
少年僵在原地。
在名门贵胄满大街的都城,自然不缺手段高明的圣疗师,老人的医馆同样开在偏僻城区,生意也是一样的惨淡。
不过仗着与某位贵族曾经的香火情,老人的处境勉强过得去,倒不至于跟自己那位弟子一个下场。
一天天过去,少年逐渐成长为青年。
当老人离世后,青年跟其他弟子一起为老人守灵七天,之后背上那个破布行囊,沿着曾经走过的路返回。
约瑟夫静静看着光轮中的画面,眼中满是笑意。
他能够清楚感觉到光轮上的力量正在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增长,甚至完全超乎他的想象。
他没想到迟小厉身上的时间之力,竟然如此庞大而又丰富,以至于因为欣喜而激动到全身发抖。
“再快一点……让我看看你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
时之轮中播放的正是迟小厉的一生,当画面走到尽头,便意味着迟小厉的人生宣告结束。
现在比起杀掉迟小厉,约瑟夫更想知道,一个出身贫寒的小子,看上去没有丝毫魔法天赋,是如何一步步走到至圣领域的。
然而就在这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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