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拉斯脸色变换了一下,注意到杰诺尔微露错愕、马上又涌上一抹欣喜的神采,冷笑道“看来我的运气也不怎么样……不过难道你真以为,我会抽中剩下三张护卫牌?”
掀开牌面之前,杰诺尔还有一些忐忑,但在见到牌面之后,心中那最后一丝顾虑也荡然无存。
从一百多张牌中抽三张,抽到次低点的概率有多低,杰诺尔不用细算,也知道微乎其微。
更遑谈剩余两张最低点,恰好被对方抽中。
由此可见,对方确实足够守信,或者说不屑于与他这种小角色对赌还动手脚,可杰诺尔之前的规定只说明“两人之间”不能出千,却没限定其他人是否可以参与。
虽然不知道老师是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连深谙此道的瑟拉斯都毫无察觉,但杰诺尔不信两人的牌面真的如此巧合,冥冥之中一定是受到某种力量牵引,更加有了几分底气。
“掀开前两张牌时,你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摸到剩下的士兵,所以这世界上又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呢?”
杰诺尔摊了摊手,目含深意道“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瑟拉斯冷笑一声“这种低劣的激将法,倒是拉低了我对你的评价。”
嘴上这么说,瑟拉斯心中却已疑惑万分,对方没有那个本事,能够在自己眼皮底下做手脚,可如果不是有其他什么东西干涉,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前两张牌与对方一样?
虽然理论上来说,即便出现三张牌部相同的情况,也是合情合理,但作为掌控命运的神使,瑟拉斯又怎么会不知道,理论终究只是理论,万分之一的可能,与不存在可能是一个道理。
所以眼下发生的事情,绝非偶然,而瑟拉斯有注意到,掀开牌面前,杰诺尔虽然表现的面无表情,但眼眸深处还是有一抹沮丧。
而在两张士兵出现后,杰诺尔表情似乎变得精彩起来,这说明他事前似乎也没料到会发生如此离奇的转折。
是那个让自己都无从察觉的幕后黑手动了?
瑟拉斯心底反而有些兴奋,不拍对方动手,就怕对方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连露面都不敢。
只要出了手,身在棋局中,自然有办法将他揪出来。
这也是瑟拉斯答应杰诺尔看似荒唐要求的原因,如果主动出击无所斩获,就不如守株待兔,等对方主动送上门。
瑟拉斯指尖在最后一张倒扣的纸牌上轻轻敲打,似乎陷入某种深思,桌下的另一只手,则不着痕迹的落到腰间长剑上,食指在剑鞘接口处轻轻点了一下。
接着瑟拉斯装作无意地抬起头,朝周围漫不经心扫了一眼,目中闪过一抹狐疑之色,随即又将视线落回桌上,直等到杰诺尔皱眉看过来,才轻笑道“虽然可能性很低,但万一我们打平,又该怎么算?”
“再来一把——只要你愿意。”杰诺尔回答的异常干脆,心里也已经提前预料到这个结果。
瑟拉斯没有发现周围的命运线有任何异常,思虑半秒,还是放弃了干预牌面的打算。
如果对方真的在最后一张牌上继续下手,说不定会给他留下意想不到的线索。
“开牌吧,平手的可能性有多低,你比我更清楚,还在犹豫什么?”反倒是明显处于劣势的杰诺尔,以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催促着。
站在一旁默默关注的图依,眼神中流露出一抹异样的神采,忍不住偷偷看了瑟拉斯一眼。
年轻兽人的语气让她极为不爽,若是放在其他时候,根本不会给对方大放厥词的机会。
虽然对瑟拉斯了解较少,更多还是从其他人口述中得知,但从这位苏醒后施展一系列雷厉风行的手段来看,怎么都不像个好脾气的主。
所以对方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加上牌面的确有可疑之处,让图依终于有些惊疑不定,对身边这位近乎盲目的信任,似乎也产生了一道裂缝。
他在等什么?
难道真的发生了超出他掌控的事态?
想到这里,图依下意识攥了攥手心,已然湿漉漉一片。
瑟拉斯没有任何异常表现,只是面无表情的摁住牌,即便杰诺尔催促,也迟迟没有掀开。
没法从他身上获得安慰,图依只能再次将视线转向对面,双手悄悄背于身后,以极其微妙的手段操控魔力,准备待会儿一旦发生预想之外的事情,便第一时间将杰诺尔秒杀。
然而就在她自以为天衣无缝做这些准备的时候,原本紧盯桌面的杰诺尔,竟鬼使神差抬头望了一眼,瞬间与图依的视线相交。
只一眼,图依便莫名有种心悸的窒息感,手中魔力下意识驱散,像是偷偷做坏事被发现后产生的紧张惶恐。
杰诺尔的视线仅仅一瞬,便很快重回牌桌。
只是那眼中似有似无的戏谑之意,图依一时无法判断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怔了半秒,图依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脸颊顿时抽动了几下,并且迅速浮出一抹红晕。
自己竟然被一个臭小鬼挑衅了!
而且真的吓了一跳!
回想起之前那种胆战心惊的感觉,图依就牙关紧咬,恨不得将杰诺尔生吞下去。
果然什么师父就有什么徒弟!
至于刚刚那一瞥的惊悚感,究竟来源何方,图依直接归结到迟小厉身上,心里却越发烦闷气恼——说到底,自己竟然还是被一个死人吓到!
“开牌了——”
瑟拉斯略微拉长的尾音,让图依瞬间惊醒,赶紧重新将注意力移回桌上。
杰诺尔面上淡然,却不由屏住呼吸,视线死死锁在已经半开的牌面上。
因为角度原因,瑟拉斯率先瞥到上半部分,当看到一抹代表高贵的金黄后,心底没来由松了口气,一丝笑意缓缓浮上嘴角。
这种微妙的情绪变化,甚至连他本人都没有注意到。
很快,杰诺尔便眉头微凝,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彻底翻开的牌面。
金灿灿的王冠上,镶嵌着数枚五光十色的宝石,栩栩如生。
皇帝套牌中,数值最大、同时也是唯一的一张“皇帝牌”!
瑟拉斯手指轻轻点在上面,嘴角含笑的望着杰诺尔。
他的精神力,自始至终都牢牢锁定在年轻兽人身上,刚刚看到牌面一刹那的精神波动,自然也逃不过瑟拉斯的观察。
一直保持相对稳定情绪的杰诺尔,竟然出现了明显的沮丧与失落!
这无疑从侧面说明了许多问题。
瑟拉斯瞬间在心中已经有了几种推测。
最大的一种可能,是杰诺尔仰仗的那个神秘人,关键时刻出了问题,导致意外发生。
或者这个问题的根源,本就出在自己身上,对方察觉到了自己的企图,预感到了危险,所以才果断放弃。
瑟拉斯更相信对方是慑于自己的威胁,只是这样一来,如果对方果断放弃所有人,并且清理相关痕迹,再想追查,恐怕就如大海捞针。
如此一来,眼前的杰诺尔也就失去了价值,即便他真的掌握某些秘密,对方已有提防的情况下,也都变成了无用的废料。
瑟拉斯不动声色的敲打着纸牌,眼中却有杀意一闪而过。
如果不是为了揪出幕后那个人,他早就耐不下性子,解决掉眼前的垃圾。
结果搞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反而耽误了追查维奥尼亚那边异常的时间。
瑟拉斯不清楚这是背后之人刻意谋划,还是纯粹的巧合。
能够随手将他人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中,瑟拉斯自然更倾向于两件事只是一个巧合,就算对方有意谋划,在清楚自己的能力后,就该知道一切阴谋诡计,即便还未发生,也会间接影响到许多未来的走向,进而被自己得知,定然会察觉到问题。
所以现在杰诺尔身上,只剩最后一个值得瑟拉斯挖掘的秘密——
杰诺尔究竟用了什么手段,在意识到自己命运被控制的情况下,能够做到偷偷做一些小动作,而不改变命运走向。
(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几位大——)
瑟拉斯目光倏而一凝,猛地想到在此之前,皮尔与那头蠢龙接触过。
如果说除了他和诸位大人以外,还有能够将他人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存在,就只剩下这一位!
想到这里,瑟拉斯目光陡然变得深邃悠远,思绪不由飘回几千年前那个改变人生的夜晚。
在获得“命运”权能后,那位大人曾经告诫过他,奥贝罗的能力并未完剥离,虽然尚有挖掘余地,但他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了更多的“因果”,目前也无法更进一步,只能暂时留着奥贝罗,待日后寻找解决方案。
这件事被瑟拉斯耿耿于怀很久,因为随着对力量的掌控加深,他越发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能力近乎完美,却仍存在一些微不足道的瑕疵。
他无数次试着修复剔除,却是徒劳无功,也意识到这些小问题,应该就是未能从奥保罗身上获得的剩余力量。
不过“命运”权能何其强大,瑕不掩瑜,随着时间流逝,瑟拉斯还是选择知足,心中的芥蒂也慢慢遗忘。
漫长岁月过去,随着寿命即将走到尽头,瑟拉斯不得不选择另一种方式让自己陷入沉眠,将剩余不多的时间,留待以后诸位大人王者归来的那一天,继续为祂们鞠躬尽瘁。
到那时,作为大人们最忠心的仆从,获得永生将不再是奢望。
思绪一时飞的有些远,瑟拉斯实则只愣了两秒钟,便重回现实。
再看向杰诺尔时,瑟拉斯眼中越发有些游离不定。
奥贝罗一直被关在黑域最底层,那是连诸神都无法挣脱的牢笼,而且只剩一道孱弱的灵魂,随着这么多年过去,实力更是日渐衰弱,根本不可能将手伸向外面。
不过当时他能够将皮尔送出来,倒的确有些出乎瑟拉斯的预料,细思之下却也释然,应该是这么些年偷偷积聚的魔力,想要靠此逃脱根本不现实,单单没有合适的就是最大的限制。
所以奥贝罗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这突然闯入的外人身上,想要豪赌一把,谋得那万分之一的希望。
能做到这点,再在对方身上动一些无法察觉的手脚,也不无可能。
只不过如此一来,有问题的也该是皮尔才对,瑟拉斯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落到眼前的兽人身上。
瑟拉斯再次闭眼冥思,完不在意杰诺尔或其他人的反应,落在桌下的之间,轻轻点在剑鞘之上。
营救队这些人已经不重要了,命运被他牢牢把控的的当下,生死只在他一念间。
黑域的隔绝效果,对他的能力也有一定影响,不过还是能够勉强感知到一些信息。
确认奥贝罗那条线依旧平稳后,瑟拉斯才缓缓睁开眼睛,面上却已没有任何表情。
既然奥贝罗的魂体没有问题,就算杰诺尔身上有他留下的什么手段,也不足为惧。
然而还没等瑟拉斯摊牌,就敏锐察觉到杰诺尔的表情与情绪变化,一时间有了巨大波动。
那扩张的瞳孔,张大的嘴巴,以及因为喜悦而浮现出的红晕,竟没有丝毫掩饰。
瑟拉斯心弦猛地绷紧,那种超出自己掌控之外的惊悚感,再次涌上大脑。
注意到他视线的方向,瑟拉斯手上动作一顿,缓缓移过目光,望向最后那张纸牌。
金色王冠、红黄相间的华丽礼服,一切似乎都和之前无二。
瑟拉斯略作迟疑,下一秒瞳孔却猛然一缩,身形从原地消失,直接出现在十米开外。
先前还没察觉到不对,可随之而来的惊悚感,让他很快就反应过来——
那个皇帝图案,竟然是个背身!
图依没有关注牌桌,当察觉到瑟拉斯的行动时,后者已经退到远处,自然也吓了她一跳。
图依遏制住本能想要后退的反应,蹙眉望向两人盯住的那张牌,却因为不太熟悉,一时竟没能发现问题。
不过很快,她便瞪大眼睛,身体不由自主颤了一下。
因为牌面中的皇帝,竟然缓缓转过头,露出一张极为熟悉的年轻面孔。
“哟,是你呀,这么直勾勾盯着人家,怪不好意思的……是不是喜欢我啊?”
…………
黑域。
无边无际的黑暗风暴过去。
一行人突兀出现在一望无际的黑色大地上。
纳乌拉整了整领子,望向四周,一脸不爽地打了个哈欠。
“就是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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