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诺尔回过头,不可思议的看着芙蕾雅:“什么?”
芙蕾雅走到窗边,向外面看了一眼,确定烈威已经走了,冲杰诺尔眨眨眼:“进来说。”
杰诺尔关上门,迫不及待的问道:“‘我的朋友’是怎么回事?你和他们说什么了?还有你的脸到底……”
连珠炮似的问题,让芙蕾雅翻了个白眼,将右手食指抵住左手掌心:“停——我从头说起。”
杰诺尔离开没多久,芙蕾雅在宅区大街上溜达,迎面走来一个穿着披风的男人,她也没在意,稍微往旁边让了让,却没想到擦身而过的瞬间,男人突然贴近,狠狠在芙蕾雅肩上撞了一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接着又是一巴掌扇在脸上。
到了这时候,芙蕾雅哪还不明白对方就针对自己来的,大概是杰诺尔照拂的缘故,宅区的护卫很快就赶到,其中有人认出了男人身份,“杰克”这个名字也是从这里知道的。当时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却没想到男人甩了甩手,留下句“走路小心点”,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就这样?”杰诺尔狐疑的打量了两眼。
芙蕾雅一脸诚恳的点点头:“就是这样。”
看来那个杰克也不敢公然动手——杰诺尔暗忖,却仍然心存疑惑,不相信对方竟然会只做这种低级的威胁。
看来小丫头还隐瞒了什么。
“瑞荷,麻烦你把当时在场的护卫请过来吧。”
瑞荷笑着点了点头,作势要离开,芙蕾雅立马急了,清了清嗓子:“还在吃完饭呢,就别麻烦他们了吧?”
杰诺尔斜瞥一眼:“那要不……你再想想还有什么可以补充的?”
这件事,他一定要追查到底。
事情起因是因为自己,杰诺尔也做好了应对的准备,若对方真的派人在城里动手,他不介意大家流点血。而且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打算求助哲也和协会这边的,对方态度不明确倒是其次,对杰诺尔来说,人情债是能不欠就不欠的。
至于最后是怎么结尾,杰诺尔想的也很开,自己在做或者说要做的事,每步都危机四伏,哪怕哪一天真的死在什么地方,也是自己的选择,没有什么好埋怨的。
但这次不同。
他们没有对付自己,而是把手伸向一个小姑娘。
老师放心把人交个自己,还信誓旦旦的保证了,现在人被打成这样,要是杰诺尔不做点什么,他都没脸再去见迟小厉。
只不过有一点,杰诺尔还没有意识到——
跟了迟小厉这么多年,又是个从不肯吃亏的性格,被人打了,芙蕾雅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忍气吞声?
他不知道的是,稍早时候,有个玩火的魔导师去了巫毒之森,当时的莉莉还没成为剑神,对方拿芙蕾雅当人质也毫无办法,结果呢?
那人被骗到迟小厉面前,死的老惨了。
“哦,我想起来了。”芙蕾雅眨了眨眼,一脸天真无辜:“后来我气不过,追上去骂了几句。”
“你骂什么了?”杰诺尔嘴角抽了抽。
“我说……我就说你敢这么欺负我,我的那些朋友亲戚不会放过你的。”芙蕾雅压低下巴,由下向上可怜巴巴的看着:“就是这样,没别的了。”
“亲戚?你报老——你父亲的名字了?”突然意识到瑞荷还在旁边,杰诺尔连忙改了口。
“呃……差不多吧。”芙蕾雅支支吾吾点点头。
“瑞荷,还是去把人帮忙叫来……”
“好啦好啦,我说。”芙蕾雅收敛起装可怜的假态,眼睛看着天花板,手指不经意的点着:“当时他转过身,问我什么亲戚敢去找他,看他那副嚣张的样子,我一生气,就……就……”
杰诺尔皱皱眉:“就什么?”
“就跟他说……我有个打铁很厉害的矮人伯伯,有个剑术高明的姐姐,有个爱喝酒、明明年纪不小了却让我叫姐姐的阿姨、有个会炼药的婆婆……”
杰诺尔眨巴眨巴眼,一时间没想明白,不过很快灵光一闪,一拍脑门——
这不是巫毒之森的大家吗!
“我就说怎么这么耳熟……”杰诺尔翻了个白眼:“你把他们名字报出来干嘛?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人,也没法给你撑腰,或许格格大巫女士还有些名气,但你这么表述谁也不懂啊……”
芙蕾雅腼腆的笑了笑,坐在椅子上晃了晃双腿,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要是迟小厉在这里,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警钟大鸣,提高十二分警惕——鬼丫头又不知道在算计谁了。
可惜杰诺尔没有这种察言观色的能力,只是看着她这幅样子,高肿的半边脸更加明显,好不容易克制住的火气再次涌上,既然现在事情知道的差不多了,转身向门外走去。
“杰诺尔先生!”
“你去哪儿啊?”
“我去公会一趟。”杰诺尔微微伫足,又补了句:“顺便找那位杰克谈谈心。”
瑞荷连忙跑过去:“请不要冲动……”
“放心,我不会动手的。”
瑞荷差点就想吐槽,上次某人还信誓旦旦保证,结果后面就来了句“我还真是”,谁知道这次会不会再跟上句“不出意外的话……”?
还是芙蕾雅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别去啦,没听刚才那个男的说嘛,杰克他们已经走了。”
“走?去哪儿?”杰诺尔疑惑的回过头,却马上想到什么,突然一怔:“不会是去巫毒之森了吧?”
“嗯。”芙蕾雅晃荡着笔直的小腿。
“因为你一句话?他们就傻呵呵的去巫毒之森了?”杰诺尔满脸不信:“那么大个地方,离这里又不算近……不对啊,你跟他们说自己住在哪儿了?”
“这怎么可能,就算跟他们说,他们也不会信啊。”芙蕾雅叹了口气:“毕竟一个小丫头的话,没什么可信度的。”
“那他们为什么还去?”
“你的档案上有啊。”
“档案?那个都是胡乱填的信息,也没有具体位置……”
“不,有具体位置的。”
杰诺尔一愣,张了张嘴,另一边的芙蕾雅倒是笑容灿烂:“你不知道吗?那个档案楼离这边很近的。”
“这个那个有关系吗?”
“忘记说了,在你走之后,我去了趟档案楼。”
“所以?”
“给你的档案做了点修改。”
芙蕾雅一脸淡定的啃了口刚带回来的苹果派,杰诺尔克就没法淡定了,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你都改了些什么——不对,为什么你能去改我的档案!这些信息不都应该是严密保管吗!”
芙蕾雅似乎被噎了一下,赶紧拍了拍胸口,好不容易咽下去,喝了口水,继续淡定道:“我跟你打过招呼的那两个护卫一起去的,他们给我作证咱俩的关系,那些负责的人便没问什么。”
“那你改了什么?”
“就是亲属那里添了几个名字,还留下了他们的住址。”
杰诺尔瞬间感到头大,声音不免提了许多,带着些焦急与责备:“为什么做这种事!你以为那些人真的不敢动手吗?这里是拜迪,在公会眼皮底下,他们或许还有几分忌惮,但离开这里……你这是在害人啊!怎么能这样……”
没想到事情竟然闹到这种地步,杰诺尔急的想要抓狂,难怪刚才烈威的表情那么奇怪,像是想看笑话一样,杰克已经走了至少四个祈时,他不敢在拜迪动手,便把心思打在了几位邻居的身上,即使现在追过去,恐怕也来不及抢在前面拦下。
最糟糕的是,杰诺尔不知道对方到底带了多少人,也没法指望巫毒之森的恶劣环境能让这些人知难而退,就他所认识的人里,恐怕只有冈本大叔常年打铁有些自保能力,最有希望成为战力的那位同族探险家,也已经离开巫毒之森,剩下的只是些老弱妇孺,根本挡不住这帮有备而来的混蛋。
“你、你……”杰诺尔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芙蕾雅平日喜欢搞怪也就罢了,杰诺尔向来本着包容的态度,但这次她做的实在太出格了,怎么能将那些无辜的邻居牵连进来……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杰诺尔也不想再多怪什么,毕竟只是个十四岁的小丫头,现在做的,就是想办法如何弥补。
就在他考虑该怎么挽回时,一旁的瑞荷突然出声:“那个……打断一下,我有个问题,想问问芙蕾雅妹妹。”
芙蕾雅咧咧嘴:“问吧。”
“‘青龙’的人想查档案,肯定是轻而易举……但他们应该也能知道你在之前改过一次档案的事,这种时候,难道就不会猜忌你故意写了虚假信息误导吗?”
杰诺尔稍舒一口气,觉得瑞荷的问题很有道理,若是自己想去报复,对方公然把自己的住宅说出来,他一定会怀疑其中有诈,反而不敢轻举妄动。
难道芙蕾雅就是打了这种反心理的主意?
可是烈威的话不似作假,或者说,他应该就是故意来告诉自己这件事,毕竟两人之前有过冲突,想看这边心急如焚又无可奈何的沮丧模样。
这丝疑惑,很快被芙蕾雅轻快的声音打破。
“如果只是简单的修改,他们肯定会怀疑的,所以我先在原版上用力写了一遍,然后把那张档案撕下来,在下面重新写上原本档案里的信息……”
“这……有什么用处吗?”瑞荷柳眉微蹙,完全没有听明白。
“……印痕。”
杰诺尔张了张嘴,无比震惊的看向芙蕾雅,他已经明白少女做了些什么,只是不敢相信这么小年纪的姑娘,竟然能考虑的如此周全。
直到此刻,他才隐约感觉到事情没自己想的这么简单。
这一切不是意气用事。
“哎呀,跟着迟笨蛋却没学笨,你也很不容易啊。”芙蕾雅开心的笑了起来,向仍感觉莫名其妙的瑞荷解释道:“档案可是有几张备用纸的,我撕去上面一张,自然会在下一张留下印痕,哪怕再添上其他字掩盖掉,只要稍微处理下,很容易便能看到被撕掉那张的内容。瑞荷姐,你要是‘青龙’的人,听说我刚刚来过一趟,又发现档案缺损一页,而新页上的文字与之前的印痕不符,你会怎么想?”
瑞荷眨了眨眼睛:“我会猜……你撕掉的那页才是真正不想被看到的信息。”
将剩下的苹果派塞进嘴里,芙蕾雅满足的拍着小肚子,伸了伸胳膊:“对啦,所以他们才会坚定不移的去巫毒之森。”
听完整个解释,瑞荷不由得想说一句“厉害”,这种将对方完全玩弄于鼓掌的聪慧,实在是太令人叹服。只不过……再看这个比自己小近十岁的少女时,她突然有些毛骨悚然。
可怕。
杰诺尔依旧紧皱眉头,脸色甚至比刚才还凝重:“这么千方百计把他们引到巫毒之森……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有一个猜想,但又觉得不太现实——
老师回去了。
若是老师坐镇,哪怕整个“青龙”都出动,也得站着过去躺着回来。可是老师说过短期内会留在利亚,去剑术学院学习。而芙蕾雅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哪怕老师突然改变计划,也应该是自己这边先知道。
可若不是这个原因,杰诺尔实在想不出其他解释,总不能巫毒之森还有几个自己没见过的高手吧?
身在局中,思考的时候就很容易“灯下黑”,往往那些最简单、最直接的答案,反而容易被忽略掉。
芙蕾雅奇怪的看了他两眼:“你还没想明白?”
小姑娘的眼神让杰诺尔有些不爽,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点点头。
芙蕾雅“呵呵”的笑出声来,如铃铛一样清脆悦耳。
很久之后,杰诺尔才深切体会到,这种笑容背后隐藏了什么——
不知又是哪里的倒霉蛋要被坑了。
“其实在巫毒之森的大家伙儿,不算上我,莉莉姐算是实力最差的啦——哦对了,现在又多了个你。”
杰诺尔愣了一会儿,才消化掉其中的意思。
迟了片刻,一道略显呆板的讶异声在屋内响起——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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