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大用将名册送去奉天殿。
太上皇弘治扫了几眼,几乎全是正德元年后及第的官员。
韩文微微蹙眉,略有深意:“这些官员特殊,诸如庶吉士孙需和陈霁,是良乡工程师。”
吏部任命官员时,会调查原籍出身,录入宗卷中。
新皇裁撤十九人,目的是为安插良乡的工程师。
他也不知该不该录用。
诸公目光微微收紧,这些翰林多半听过心学,要是与新皇一同胡来,可就好玩了。
太上皇弘治犹豫片刻,“准了,文书房拟旨去翰苑传旨。”
诸公一时语塞。
李东阳琢磨太上皇的用意,新皇若想掌控朝廷,需培养自己的幕僚。
……
南直隶,凤阳府。
不知何人传出商号没有银两,百姓们手执存根挤兑,接连几家徽商的商号,全都给不出银子。
酒楼和客栈的掌柜们,关上大门,带着小二来商号讨银子。
田间阡陌空无一人,农户拿着存根进城,仿佛全城的百姓,皆挤在商号中。
凤阳府,衙门。
大清早,张津就派衙役去抓捕散播谣言之人,将近两个时辰,却还不见回来禀报。
“怎么还不回来,怎么还不回来?!”
府丞大步跑了进来:“大人,衙役也拿着存根去商号挤兑了……”
你大爷的……
张津一脸铁青的站了起来,“把他们都喊回来,不抓到散布流言的贼子,如何能兑到银子?”
“可是……可是大人,这是真的,商号真没有银子。”府丞怀里揣着几张存根,心急如焚。
凤阳府一片大乱,街上只有摊货,却不见摊主,地上散落今日的邸报,传言商号的银子全空了。
很快,几个附庸风雅的士绅被带到衙堂,颤抖的身躯跪倒在地上。
张津面色凝重,径直走到他们面前:“商号真的没有银子?”
几人吓得有些懵然,个个面色惨白,嘴唇上下磕碰,不敢吱声。
见这些士绅大气不敢出,张津心中大抵猜到了,愤怒的情绪全部被激发出来。
“银子、银子都哪里去了?”
他每月向商号存入三十两银子,可领取利息五钱。
南直隶无地可买,官员不便投钱做买卖,许多官员大抵是如他这般,存入商号。
府丞抬脚踹倒一个士绅,杀气腾腾地道:“大人问你话!”
“做……做买卖去了,半年才会回本,小人也拿不出银子了。”
张津身躯微微一颤,差点栽倒在地上。
府丞吓得不轻,这其中有多少百姓的银子,牢底要坐穿吧?
其中一个稍稍大胆的士绅抬头,鼓着勇气道:“南直隶的商号都是如此,松江府发生挤兑,朝廷拨了二百多万两银子。
张大人也可向朝廷请乞……”
张津深吸一口气,听说朝廷拨了一笔银子给松江府,却不知道用来做什么。
如今,急于招民复业,恢复生产。
……
紫禁城,皇宫。
一晃十日过去,大臣们例行公事般站在大殿里,都没有斗志,廷议颇为老实。
新皇一口气罢免十九个官员,是很震慑人心的。
诸公还没从失去同僚的悲痛中,缓过神来。
严成锦站在内阁大臣的队伍中,有此震慑的旨意,宫里应当能安静一段时间了。
李东阳躬身:“天津内府各盐局员缺,请朝廷加派内官,以苏民困。”
天津港口交易的精盐庞大。
但朝廷采用旧制,也就是盐局的力役和督管太监是定员,生产的精盐有限。
今日将疏奏呈递到文华殿,太上皇弘治粗略看过。
“内府盐课数额增加,从宫中调派内官就是,寡人不需要这么多太监伺候。”太上皇弘治开口道。
萧敬嘴角抖了抖,就知道太上皇抠门。
宁可调派宫中的小太监,也不愿意招人,诸公纷纷投来赞许的目光,太上皇比新皇贤明!
霎时,一道人影从殿外闯进来,翰林躬身道:“太上皇,急奏!”
严成锦回过头,许多大臣也回过头。
“不知谁将消息传到南直隶,商号没有银子了,凤阳府、应天府、扬州府等诸府百姓,皆在商号挤兑……”
太上皇猛地一怔,一股寒意从背心泛出,向四肢蔓延而去。
诸公瞪大眼睛,面露惊恐之色,芴牌险些就掉到地上。
严成锦回过头,深深的看着翰林手中的疏奏,御史的疏奏没到,定是八百里加急。
一时间,大臣们精神起来。
王琼吓得冷汗直冒,抬手不停的擦额头,国库可没有银子补这么大的窟窿。
“拿上来给寡人看看。”
萧敬心中大惊,能听出太上皇心中底气不足。
“何人将此事传到南直隶!”
诸公们面面相觑起来,他们是绝对不会说的,于是目光纷纷投在朱厚照身上。
朱厚照虽是站着,可双目却未打开,显然是睡着了。
“新、新皇?”
刘健干咳一声,朱厚照睁开眼睛,面色浑然不变,连声音也很平静,“何人唤我?”
太上皇弘治杀人一般的目光投来。
毕竟,自己这儿子连科举考题也敢卖啊。
严成锦也怀疑是朱厚照,不让这厮透露的事,这厮就偏要说,也不知什么是害怕。
“南直隶商号没有银两,是你泄露的?”
“儿臣虽口无遮拦,却从不泄露朝廷要事,若是说了岂不是招来骂名?”朱厚照三言两句,就撇的干干净净。
百官们一脸震惊,南直隶的商号竟没有银两。
李东阳开口道:“要事当前,当先稳住南直隶局势,再彻查问罪。”
刘健几人相视一眼,整个南直隶都传遍了。
南直隶是江南人口最稠密之地,不光有数以千万计的百姓,还有数不清的士绅。
民怨一旦积压,爆发出来恨意恐怕足以揭竿而起。
“户部算一算,要多少银子。”
王琼一听脚都软了,差点没扑倒在地上,慌慌张张的看着太上皇,
“光松江府一处,就要二百多万两,整个南直隶有十四座府州,这这算出来也没用啊……”
话音刚落,芴牌从手中滑落,砸在地上。
诸公见他这样的反应,并不觉得奇怪,户部至少需要两千五百万两银子。
大殿中,大臣们面色拧巴,他们也有银子存在江南的商号中。
朝廷许久没有发生这样的大事了,动辄二千五百多万两银子,近比两年的税银还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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