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过后,已到寅时了,天还未亮,他站在巴掌大的小院里,小院一侧搭了个简易的葡萄架,眼下已没有什么葡萄了,除此之外,还有几株寻常的观赏花草,再加上必备的石桌石椅,除此之外,别无旁物。
他站在院中迟疑了片刻,便向屋子走去,刚刚推上屋门,便察觉不对劲,但已经来不及了,灰蒙蒙的天色下几根涂抹的墨线与夜色融为一体。
这一推门,触动了某个机关,当下一物连一物的开始运作起来,这机关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简单,但这并不妨碍它能骗到人。墨线上滚动的空心圆珠向下滚去,撞击到早已悬挂在那里的铜球,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声音并不大,不至于传出院子,却也足够警醒入睡的人了。
“谁?”屋内的女声响了起来,随即传来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大抵是披衣在往外走。
他还未说话,便察觉到边仿佛带了一阵风,当下便反应过来,一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手腕是抓住了,但指间夹的银针却在此时离他的双目不到一寸的距离。
银针针尖发黑,显然是淬了毒。
认出他来,披着外袍的少女有些惊讶:“裴宗之,怎么是你?”说罢她看了看天,“寅时了吧,你跑到我这里来作甚?”
裴宗之松开了她的手腕,少女收回了手,把银针收了起来,看着他,似是有些不解:“你不是一早便要走么?”他上包袱也没拿,临出发前却跑到了她这里来。
夜探闺房么?听起来倒是让人浮想联翩,但想到裴宗之这样的人,卫瑶卿就自动敛去了方才的胡思乱想,看着他道:“你跑我这里来做什么?”
裴宗之沉默了片刻,问她:“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哈?卫瑶卿上的睡意瞬间全无。
……
天刚蒙蒙亮,皇城的御道上已有两人走在其上了。
“你真的想好了么?”少女低声问道,一双眸子灵动的看向四周,“这是第二次了。陛下必然会生疑,到时候,便将你我算作一条船上的蚂蚱了。上了贼船要下来可不容易了。”
她倒是一点不介意这么说自己,裴宗之心道,但脸色未变,只是嗯了一声,道:“想好了。”
“哎呀!”少女揉了揉额头,脸上多了几分得逞的笑容,“不太好意思呢!”
裴宗之瞥了一眼一旁口中道“不太好意思”,眼神却亮晶晶的少女:“你昨天杀了人,其他都可以遮掩,这伤是遮不了的。没有证据也无所谓,你不知道什么叫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么?”
卫瑶卿摊手,无奈道:“我原本就想偷偷看一看,是那个护卫心里有鬼,一见面就想杀我,而且还不吭声,这不是心里有鬼见不得人是什么?况且我也受了伤,只是运气好了些,死的是他而已。”
裴宗之看向前方:“那就奉旨离京躲一躲好了,前后的时间,足够你养好伤了。”
卫瑶卿问他:“我猜昨茶楼里有不少金銮上的熟客,是不是?”
裴宗之点头:“有这个可能,我也不知道。”昨,他并不在场。
朝堂之上错综复杂,那么多官员出现在那里,有些或许与李修缘一早边搭上了关系,有些却是后来才知晓的,这些还要慢慢查。她当然知道裴宗之让她走其实是为了她,这种时候退一步要比进一步来得好。
“诶,可惜了!”少女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头,一脸惋惜的模样,“若是可以,我倒是想再跟踪李修缘一段时,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这个么,”裴宗之脚下慢了下来,看着她思索了片刻:“你不用担心,想来他这一段时真正见不得人的事不会做了。”
“为什么?”
裴宗之道:“为了抓那个可能暗中跟踪他的凶徒,裴行庭准备也找人一同跟踪他,若是发现凶徒的踪迹,伺机拿下。”
“凶徒”卫瑶卿听得目瞪口呆:这还真是神来之笔啊!
当朝****权贵不少,虽然说张家与裴家先祖那里有些旧的龃龉,但其实真真说起来,张家灭族,彼时还不曾入仕的裴家确实是唯一不可能插手的一族。既然不可能插手,那这一次裴家盯梢,定然也不会顾念什么旧,李修缘当年若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确实也不会暴露在裴家面前。
等反应过来,她问:“是你做的么?难道昨裴相爷也在茶楼中?”如果裴相爷也在的话,她原来的推测虽然大部分都对,但有一些可能就错了。昨李修缘见的应当是当朝一众****权贵,而不是那个张家灭族一事中与李修缘提早接洽的人。当然,这个人也有可能就在昨那群人当中。如此倒也解释的通为什么那群人昨不肯露面了,忌惮的还是天子啊!虽说不一定瞒得过天子,但在百姓中还是要瞒一瞒的,民众最容易被人挑拨。难保不被有心人利用大做文章,那时候就真的是大楚内忧外患了。
如此看来,她离开的倒是时候,只是误打误撞却意外撞开了****权贵私下小聚的事,眼下朝堂之上的****权贵估摸着正想着说辞如何应对今早朝上陛下的发难呢!
裴宗之点头,一向淡漠的脸上露出了难以言明的神色:“他很信任我。”顿了顿又道,“当然,此事于他自己而言也有好处,这些人或许会因为某些事而团结起来,但立场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卫瑶卿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御书房:“没成想这么早陛下便已起了。”
裴宗之道:“陛下一晚上没有睡。你误打误撞撞开的虽然不是你想要找的,却是陛下在意的事,今朝堂之上必腥风血雨,我在这等时候带你走,陛下也不会多做阻拦。”他说着瞥了她一眼,“不过你既然能够跟踪李修缘不被发现,我以为你会杀了他。”
卫瑶卿摇头:“他现在还不能死,他的背后还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