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家子只是来赴宴的长安城官宦之家中最普通的一家,从高楼跌落的少女不宜远行,薛大小姐早已派人赶回长安拿着怀国公府的帖子去请御医了,痛哭到声嘶力竭的母亲昏死了过去,被一同抬去了内室。
跌落的少女方才及笄,定下亲事不久,出身不凡却不良于行的未婚夫婿早已匆匆赶来,陪伴少女左右,却也应了那一句“有情有义”。
崔夫人抿了抿唇,这等时候,大庭广众之下,她自然不会出面干预,姿态也一如既往的端庄,看不出什么异常来,但紧抿的双唇还是泄露了一丝她真实的心绪。
在一片慌乱之中,有一个人却一直很安静,是跌落下来的女孩子的亲妹妹,将昏厥的母亲和姐姐交给身边的亲人之后,她没有跟进内室,还站在原地,站在血泊里,身边贴身的丫鬟眼里有明显的慌乱和害怕,却还是咬紧牙关,站在自家小姐左右,看着倒也有意思,这丫鬟似乎十分信任自家的小姐。
素白衣裙上大片大片的血迹她并未处理,就站在那里,衬着那略显几丝病态、苍白的脸色,眼睛更是亮的惊人。
“我二姐是被人推下来的,出事的时候我在顶层休息,二姐从楼下被人推落之后,楼下还有推倒物什的声音。”她站在那里,说道。
这句话比先前那一句“我二姐是从五层被人推下去的”说的更详细,却同样的如先前那般让人从脚底生出了一股寒意,一如方才那一句出口时,众人蓦地一静,也不知道这寒意从何而来。
即便尝试过不让王十九娘看到这样的情形,奈何小姑娘虽然害怕,跑的却快,在王栩还没拉住她时,已经冲到北侧往下看去了,自然也看到了那摔落在地面上的人,美丽、鲜活,如果不是那四溅开来的血迹,真是漂亮的惊人。
小姑娘明显是害怕的,以至于抱紧七兄的手不肯撒手,但纵使害怕也跟了下来。王栩见她敢下来,倒也没有拦她,琅琊王氏子弟,不论男女,小小年纪,害怕却依然肯迈足,总是好的。
或许孩子的感觉更敏锐,孩子所出之言也更没有顾忌,她抱紧王栩的手,人往他身边靠了靠:“七兄,突然冷呢!”
对啊,突然冷呢!在场的人都是这样的感觉,那个一点都不在意身上都是血的女孩子站在那里,每一次开口,都让人生出了这样的感觉。
第一次开口,正逢上李氏哭的昏厥了过去,她没有再说话,安安静静的让一同来赴宴的婶娘、姐姐、二姐未婚的夫婿去了内室,自己却没有去。
待到内室安排妥当了,她再一次开口了,这一次,没有谁来打断她的话了。从内室走出来的薛大小姐脚下一滞,看着那个女孩子:“卫六小姐,你先将衣裙换了吧!”
她带着沾染一身的血迹站在那里,总让人觉得有些心慌。虽说没有亲眼看到这一幕,但早有人告诉她了,卫二小姐跌下来的时候,这个女孩子也跟着跳了下来。
一个是普通人,纵有这飘荡在阁楼四周彩绸阻隔,却也摔成了那个样子,一个却是精通武艺,会武艺的女孩子,长安城里也不是没有,并不算什么稀奇的大事。她薛芷柔在意的是她说的话。虽然是看似寻常的陈述语气,但是她却能想象到。亲近的姐姐从楼上跌了下来,这固然会让人伤心欲绝,但对于她来说这种伤痛恐怕更甚。
亲眼看着自家亲近的姐姐从楼上跌落下来,这种直观的看到过程对人的刺激远比直接看到结果的人更可怕。这种时候,她没有如自家母亲一般哭的昏死过去,而是安静的站在那里,除了初时的落泪,之后,她的表现都很镇定,这种镇定更似暴风雨前的宁静。
“不必了。”那个女孩子转身,“推我二姐的人就在这些宾客之中。”
原本淅淅索索的议论声渐渐消失了:她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找出凶手来了?虽然不知道是何人所为,但敢在怀国公府的生辰宴上动手推人的,恐怕身份不低啊!
女孩子一边说着一边向阁楼内走去:“我要去楼上看看,去的晚了,恐怕有人想要毁尸灭迹。”
薛大小姐一怔,生辰宴上出了这样的事情,祖父必然会对她问责了,这是不可避免的,但问责是回长安之后的事情,眼下这么多人看着,她不能不发一词,是以略略一迟疑,便跟了上去:“卫六小姐,卫二小姐醒来之后问一问,大抵就清楚了。”
不幸中的万幸,人还活着,所以到底是谁推得她,恐怕一清二楚。
“推人的我二姐姐或许看到了,或许没有看到。但是我想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那女孩子似乎内里有些偏执,执意走入楼中,有两个守在阁楼前的嬷嬷见状拦住了她,她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薛大小姐:“薛大小姐,你为何要拦我,难不成此事与你有关?”
怎么会与她有关?她薛芷柔怎会去为难一个卫二小姐,她的对手怎么都不会是卫二这种,若是换了是眼前的卫六小姐还合适一点。薛芷柔看向那个女孩子,口口声声说着“难不成此事与你有关”可看来的目光中没有半点怀疑。薛芷柔有些无奈,也明白了她的用意,女孩子是想借她之口,名正言顺的入楼查看,但眼下,不顺着她难道让此事推到她薛芷柔自己身上来么?薛大小姐只得开口呵斥那两个嬷嬷:“你们退下。”
那两个嬷嬷似乎有些迟疑,薛大小姐眼神扫了过来:“你们且先退下,出什么事自有我来做主。”
这话有些一语双关,两个嬷嬷听明白了,都是主子,他们被主子下令在这里守着,既然大小姐这么说了,便退下吧!左右有大小姐呢!
薛大小姐说罢,招来婢子招呼宾客:“今日发生这般的事情,实非我所愿,如此,诸位先去席上吧!”
阁楼里估摸着不能再招待宾客了,好在宴席布置的差不多了。
薛大小姐提步,准备跟上去,忽然听得一道声音在身旁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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