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轶没和丁琎说上话,就交代四马要是他回去了就告诉他一声,她没事。
挂了电话,周轶从房间里出去,她想把手机还给陈淮景,门外没见着他人,最后是在院子里找到他的,他正和一姑娘在说话,嗓门还有点大,语气无奈又有些焦躁。
“我说你至于吗?为了一破玉镯子从大都追我追到域城来?”
兰兮芝气急:“什么破玉镯子,那是我外婆留给我的!”
陈淮景掏掏耳朵:“小点声儿,不就是一翡翠镯子,回去我赔你一个更好的。”
“我就要我自己的那个,你还我。”
“不是告诉你被店里的伙计不小心摔碎了吗?”陈淮景无奈地吁了一口气。
兰兮芝不依不饶:“那你把碎的还给我!”
“……”
和陈淮景吵架的姑娘留着一头及肩短发,发尾一个内扣显得她的脸小,颊上还有婴儿肥,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
周轶走近时听他们这一阵吵才知道他们以前就认识。
陈淮景看见周轶,立刻换上了灿笑:“和家里人打完电话了?”
“嗯。”周轶把手机还给他,转头发现那姑娘正盯着她的脸看,神色莫名。
她别开头看向大门,想起四马说丁琎正往她这个方向找她,她犹豫着要不要出去也找一找他,兴许能碰上,随后又想,万一先碰上的不是他而是那些劫匪那可就自投罗网了。
凉床上那些玩牌的住客喊陈淮景过去,他应了声好后又笑眯眯地看向周轶:“一起过去玩玩?”
周轶往凉床那儿看了眼,摇了摇头。
陈淮景没劝:“时间不早了,你很累了吧,是该早点休息。”
兰兮芝见他对着人家美女一脸殷勤的狗腿模样,鄙视地白他一眼,见周轶往旅舍大堂走二话不说就跟了上去。
周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过头,兰兮芝咳了声指了指走廊尽头:“我房间在隔壁。”
周轶没说什么,拿出房卡准备开门。
“你是周轶吧?”
周轶手一顿,立刻扭头看向她,眼神犀利。
兰兮芝被她的气场震住,片刻后才解释:“我以前也学过画画,你的作品我看过,画得很好……你本人也比照片上的好看。”
周轶眼神放柔:“谢谢。”
“你怎么会和陈淮景走到一起呢?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从头到尾周轶可没把他当作好人,一般好人见到今晚她那个样子早该报警而不是帮着给她找藏身之地。
“周轶姐……我可以这样叫你吧?”兰兮芝问。
“嗯。”
兰兮芝愤愤地说:“你可得小心他,他肯定觊觎你的美色,大色狼!”
周轶听她孩子气的话微勾唇角笑了下,低头继续刷卡开门:“我会小心的,谢谢你的忠告,晚安。”
这一晚上,周轶并没有休息好,一是心里想着事,另一就是失眠症作祟,她这毛病也是奇怪,白天里偶尔打个盹倒是能睡着,到了晚上真要正儿八经休息时反而怎么也睡不熟。
尤其是今晚,她总是不由自主地去想不久前发生的事,真是见鬼了。
漠邑是不能再呆了,明天见了丁琎,她要让他早点带她去古木里尔,尽快送她回渔海。至于那个人的事,等她回到了渔海再托人找吧,她没办法再在这长待了。
周轶就这样半梦半醒地躺了一夜,第二天起来人还是疲惫的,说起来她来域城的这段时间,反而和丁琎在一起的时候睡得最安稳。
昨晚她把洗了的长裙晾在浴室里,今早起来它已经干了。周轶重新套上它,扯了扯裙摆,觉得这裙子现在可以说是她的战袍了,跟着她出生入死的。
从院子里抬头看,天空还是灰色的,微微翻白,天还未大亮,院子里不复昨夜的热闹,此时静悄悄的,凉床上一片狼藉。
陈淮景起来看到周轶一人站在院子中央,悄无声息地潜到她的身后,抬起一只手打算搭上她的肩吓她一跳,还没等他摸到周轶,不知从哪儿横空冒出一个人,捏住他的手腕往后一折。
“啊——痛痛痛。”陈淮景痛呼着。
周轶一惊转过身,看到突然出现的人惊讶道:“丁琎,你怎么在这?”
陈淮景表情狰狞,周轶指了下他:“松开他吧,是他带我进来的。”
丁琎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这个男人,手劲一松。
陈淮景皱着一张脸甩了甩手,满脸怨气地瞅着丁琎:“你谁啊,怎么一上来就这么不友好啊。”
丁琎没回答他,只是打量着周轶,最后目光在她留有淤青的脖颈上停了几秒后才看向她的脸。
“你什么时候来的?”周轶问。
“一个小时前。”
一早就出发来找她了,他还算尽职尽责。
“昨晚……”
丁琎看向还站在一旁的陈淮景,他一个哆嗦还算识趣地讪讪地走开了。
周轶走到葡萄架下的秋千上坐下,仰头看着丁琎。
“昨晚那些绑匪又出现了。”她说。
“我知道。”
周轶荡了下秋千:“你怎么不问问我,那些人为什么没把我劫走?”
“你跑了。”丁琎说,“我看到他们在葡萄园里找你。”
周轶聪明,脑筋一转就把前后事情接上了:“葡萄架是你弄倒的?”
丁琎点头。
原以为是巧合,没想到还是他帮了自己一把。
“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从他们手里逃出来的?”
丁琎观察着她的表情,她说:“那个馕戳子,扎人还挺趁手的。”
周轶站起来,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就拉近了,她看着他的眼睛低声说:“我把一个劫匪的眼睛扎瞎了,这算防卫过当吗?”
丁琎的眼里难得地闪过讶然的情绪,旋之又变得有些复杂,让他诧异的是她的胆量和本事,之前也是,在危急关头她也不失冷静。
“我是没办法才——”
“不算。”丁琎打断她。
如果那个劫匪遇上的是他,那代价可不只是一只眼睛。
丁琎接着说:“这次是我失职。”
周轶挑挑眉,要说这也怪不了他,坚持来葡萄渠的人是她自己。
丁琎走到一旁给热黑打了个电话,让他和四马尽快过来,挂电话前他往周轶那儿看了眼,她重新坐在了秋千上慢慢地荡了起来,裙摆在风中款摆。
他转过身背着她往前走了一段才吩咐了句:“来的路上去药店看看有没有治跌打损伤和散淤的药。”
挂了电话,丁琎走回周轶面前:“走吧。”
“去哪儿?”
“带你去吃饭。”
旅舍在半坡上,坡底下就有几家小饭馆,每家饭馆店面招牌上既写了东语,底下又写了卜语。
丁琎带着周轶去了一家早餐店,此时才八点钟,天色刚亮不久,店里尚且还没有很多人。
周轶捡了张空桌坐下,丁琎坐她对面把菜单递给她,他自己直接点了一份胡辣汤和几个烤包子。
周轶扫了眼菜单,她和丁琎食向完全不同,大早上的吃不来腻味的。
菜单上很多菜品是本地食物,她光看名字完全猜不出是什么,周轶一时不知道该点什么。
丁琎见她犯难,问她一句:“牛奶喝吗?”
“咸的?”
丁琎眼底若有笑意:“可以加糖。”
周轶点点头:“还有推荐吗?清淡点的。”
“可以尝尝油塔子。”
油塔子?光听名字可不清淡,不过周轶没有拒绝他的建议,他这个“算是”域城人总比她这个外地人懂些。
老板很快就把他们点的早餐送上来了,他给周轶端上一碗牛奶时还特地说了句:“这是刚挤出来的奶子,刚煮的,新鲜得很。”
“谢谢。”周轶拿勺子搅了搅,又往那一盘“油塔子”看去。
从外表上看,这个名为“油塔子”的食物和包子形状相似,色白油亮。
周轶上了手后才觉出它的不同,它没有馅儿也不像窝窝头是实打实的,它撕开后是一层一层的,也不粘手,吃到嘴里香而软,一点不腻味。
周轶就着热牛奶吃了一个,觉得这种味道她以前从未尝过,就指着问丁琎:“上面抹的什么?”
“羊油。”
周轶有点意外:“没有膻味。”
丁琎一笑:“域城的羊不膻。”
“你怎么跟个狗皮膏药一样啊,整天粘着我不放。”
“谁粘着你啊,你以为我乐意啊,你早点把镯子还我我就不跟着你了,在那之前你别想甩掉我。”
“小姑奶奶,我真是服了你了。”
周轶听到声音回头,陈淮景和兰兮芝两人一前一后拌着嘴走进了店里。
陈淮景先看到周轶,他换上笑脸举起手正要和她热烈地打个招呼,转眼又看到了坐她对面的丁琎,他板着个脸看他的眼神似乎不太友善。
“呵呵,好巧啊,吃早餐呢。”陈淮景收回手讪讪地说。
他本来想和周轶坐一桌的,可他一见和她在一起的男人手腕就在隐隐作痛,陈淮景到底不敢再僭越,老实地坐在了另一张空桌上。
反倒是兰兮芝大大方方的:“周轶姐,早上好啊。”
“早上好。”
兰兮芝好奇地多看了丁琎两眼,但她不八卦,更无意去窥探刺问别人的隐私。
她向周轶问了好后就往陈淮景那桌走去,不理会他埋汰的眼神,拉开椅子坐下后就顺手拿过菜单浏览了起来:“请我吃饭。”
“诶诶,过分了啊。”陈淮景敲敲桌子,一脸严肃地和她理论,“你跟着我就算了,还想敲我竹竿占我便宜?”
“那你把镯子还我。”
“……”又是这事儿,陈淮景觉得和她这个女人简直没话可讲,不管他和她说什么她都能扯回这个话题上。
兰兮芝瞟他一眼,继续激他:“陈老板不会这么小气吧,一顿早饭都不愿意请?”
她说这话时故意拔高了音量,周轶听到时轻笑了下,因为她不成熟的小伎俩。
陈淮景咬紧后槽牙,额角青筋都要冒出来了,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来:“兰翠翠,你别太嘚瑟了。”
“……”这回轮到兰兮芝愣住了,“你怎么……”
陈淮景见她吃瘪的表情,心情瞬间愉悦,挑起眼尾语气欠欠的:“翠翠,这名儿多接地气,多符合你的形象气质,为什么要改了啊。”
“陈、淮、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