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伐佞的正义之师,三言两语,便成了乱臣贼子。孰是孰非,成王败寇而已,历史从来都是强者执笔,多说无益。
谢铭月自顾点了点头,眉宇明媚:“嗯,也好,让本国师有了确凿的名义处置了你们。”
分明是受制于人,为何她还如此处之泰然。
邵继压下心头的慌乱,咬牙镇定:“死到临头了还逞口舌,本将军这就送你这个妖女上路!”不再多费唇舌,邵继刻不容缓,大声令下,“杀!”
顿时,战甲兵马持兵刃围攻上前,有序地排兵布阵,刀枪剑戟碰撞,发出森冷的声音。
足足千人有余,谢铭月仅带了小悦一人,势单力薄,然,气势却不弱半分,她一身黑色纱裙,一个反手便夺了一人的长剑,一剑斩断了繁杂曳地的纱衣裙摆,后退一步,右手持剑,回头一眼扫过殿中的女眷。
“你们,”她沉沉目光,似寒冰凛冽,沉声道,“都让开,否则,死伤不论。”
沈太后及一众女眷,皆避如蛇蝎,许多妇人小姐,都哭花了红妆。
这时,天空又一道火光升腾,炸开一道绵延翻滚的巨龙,邵继当下便高声令下:“国师勾结晋王,谋逆叛乱,弑君造反,论罪当诛,周王有令,取谢铭月首级者,官拜将相。”
弑君造反
这罪名,扣的可真迫不及待,想来,永延殿那边已经有人等不及了。
谢铭月抬剑:“那便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杀啊——”
顿时,剑出刀鞘,杀气腾腾。
阴云遮日,半扇天已染了灰。永延殿的香炉里,紫烟袅袅,雾霭靡靡,有些昏昏沉沉,映着剑影森然。
殿中,玄甲战衣的兵将,从四面八方涌入,剑戟横指案几前端坐的男子,他放下手中的竹简,缓缓抬起头来:“二皇兄,你这是要弑君造反吗?”
帝君寝殿,领兵持器闯入,大有一派造反的作态呢。
凤殷荀背着手,站于玄甲兵将中间,目光幽幽冷冷:“五弟,要弑君造反的人,是你。”
王启同挑了挑眉,洗耳恭听。
“晋王伙同国师叛乱谋逆,弑君夺位,周王救驾来迟,帝君不治而亡,生擒逆贼,以正国本。”凤殷荀唇角斜上,眉宇间阴翳渐生,嗤嗤一笑,“成王败寇,今日的史书,只会这么记。”
倒也是,史书都是强者说了算。
王启同半分惊讶色都不见,抱着手倾身后靠,懒懒抬起一双修长的腿,搭在案台上,俨然一副瞧戏似的姿态:“篡位在先,栽赃在后,得了仁义之名又铲除了异己,二皇兄打得好算盘。”
寿宴为由,铲除国师一大异己;
弑君栽赃,又去一大敌手;
折冲大军肃清余党,拥立新帝。
一箭三雕,嗯,看上去是如此天衣无缝呢,这夺嫡之争,周王府此番是下了血本啊。
王启同高抬腿,半眯着眼瞥凤殷荀,笑道:“二皇兄篡得一手好位啊。”
死到临头,还如此落拓不羁。
凤殷荀哼了一声,讥笑道:“何来篡位一说,本王是先皇后的嫡子,登基也顺应民义,名正言顺。”许是说到登基一事,凤殷荀瞳孔都亮了几分,“谢铭月自身难保了,怕是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五弟你便束手投降吧,兴许本王会为了仁义之名,留你苟延残喘一段时间,否则——”
眸光阴鸷,王启同正欲放出几句狠话,却被王启同慢悠悠的嗓音打断:“何必打打杀杀,脏了本王的袍子。”他抬了一只手,撑在木椅的抚臂上,好似儿戏一般,道,“本王降。”
许是没想到他会如此轻而易举便降了,凤殷荀愣了一愣神,眸中闪过一丝疑虑,转瞬便消失殆尽。
凤殷荀讥讽道:“哼,五弟倒识时务。”
王启同抬抬眉,识时务地没有扰了这人的帝王梦,一副任人宰割的态度。
凤殷荀迫不及待,立马下令:“将晋王拿下。”
一声令后,玄甲兵将持剑上前,直指晋王,却见他不疾不徐地站起来,负手背在身后,闲庭信步一般,走进了玄甲兵围堵的中间,任那剑刃架在的脖子上。
这般从容,毫不抵抗,诡异十分。
奈何,凤殷荀已被这即将唾手可得的帝位冲昏了头,亟不可待地拔了剑,径直走向床榻。
床榻上的恭皇,双目紧闭,面色黑紫,是病入枯槁之相。
抬手,剑尖指向帝君咽喉,凤殷荀眼覆阴翳:“父皇,你别怪儿臣,要怪就怪你偏心,同样是嫡子,你却从来不将儿臣放在眼里。”
自小,太子学的是为君之道,而他,学的是为臣之责,同样是皇后所出,却天差地别的待遇,叫他怎能甘心,怎能不愤。
俯身,阴阴眸子盯着榻上将死之人,凤殷荀阴阴一笑,俯身:“与其做个傀儡,求死不得,倒不如儿臣亲手送你一程,你在地下便好好看着,看儿臣如何登上你那把死都舍不得放手的宝座。”
话音一落,他抬手,对着凤旭的心脏,用力一推——
顿时,沉睡的人睁开了眼,瞳孔骤缩,呜咽了一声,便没了声响,血色染红了寝衣,红色的血花,在满床云被上蔓延开来,榻上的人,还睁着眼。
十五年前,恭皇弑父夺位,十五年后,历史重蹈覆辙,大抵,是因果报应。这帝王之家,薄凉至极呐。
王启同闭上眼,长吸一口气,沉默了许久,耳边是凤殷荀得势后的大笑,许久,他睁开眼,骤然抬手擒住那桎梏自己的玄甲兵,一个反手擒拿,夺了剑,闪身便挣脱了受制,长剑直指,电光火石间,一声大喝:“弑君之罪,论罪当处!”一剑刺进一人胸膛,运了内里,字字亢沉有力,“御林军何在?!”
一声令下,殿中垂挂的流苏狂乱卷起,横梁之上,数道黑影猛然扎下,利索地落地,单膝伏跪,整齐划一地高声回道:“末将在!”
继而,又一波黑影飞下。
“末将在!”
“末将在!”
三波人马,皆黑甲着身,脸戴青铜面具。
这,是御林军最精锐的黑虎军!凤殷荀大惊,他只知谢铭月将御林军的一只兵马给了王启同,竟不想是百战不殆的黑虎军。
到底从何时开始,这只尊帝令的黑虎军对谢铭月俯首称臣了。
凤殷荀难以置信,一时瞠目结舌:“你、你——”
王启同气势一沉,打断了凤殷荀:“周王弑君造反,拿下!”
黑虎军立即散开成两列,左右包抄,将凤殷荀牢牢围在中间,几乎同时,玄甲兵将以身相挡,与黑虎军对垒,兵刃相指。
顿时,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玄甲兵将数万,黑虎军堪堪百人,两方悬殊不足为惧,凤殷荀讥讽一声,不怒反笑:“好呀,真是本王的好弟弟,居然还留了一手。”目光突生熊熊烈火,凤殷荀嗤之以鼻,“那就别怪本王赶尽杀绝了。”
大喝一声,凤殷荀的声音响彻大殿:“给本王全部杀了,一个不留。”
王启同抿唇一笑,抬手,掷出了手中的剑。
“铿——”
剑直插入殿门三分,一声巨响,随即,嘎吱一声,刚要动手的玄甲兵将皆愣在原地,只见殿门应声而开,一缕光照进来,女子背光走进,一丝风漏进,卷起她黑色的纱裙。
容色清雅,窈窕慵懒,似踏云携风徐徐而来。
凤殷荀目瞪口呆:“谢、谢铭月。”
她掠过凤殷荀一眼,转身问道:“各位大人,都看清汪了吗?”
她身后,远处,是乌压压的兵马,黑甲戎装,长剑铁盾,驻扎凉都的戎平军,由馨香亲自率领。
不远处,红色官服一行人,绿色官服一行人,那是朝堂的一品文官,和一品武官,伏低做小跟在谢铭月身侧,连连点头。
众人一一附议,不知是被这殿中方才那一出弑君造反的戏码给吓坏了,还是被国师大人这不怒而威与生俱来的矜贵给镇住了。
谢铭月略略抬眸,看向一人:“说说,看到了什么?”
那被点名之人,是礼部的成大人,额头豆大的冷汗滚下来,回国师大人的话:“周、周王弑、弑君。”
凤殷荀炯炯目光死死盯着谢铭月,她视而不见,清凌凌的声音,悦耳极了,问道:“杨史官,记下了吗?”
司史部执笔的杨大人哆哆嗦嗦地捧着本卷宗,掏出随身携带的笔,颤巍巍地在卷宗了记了几笔。
杨大人牙齿哆嗦,亦回国师大人的话:“记、记下了。”
谢铭月似乎这才满意,抬起头,对上凤殷荀熊熊火光的眸子:“周王殿下,你可还有话说?”
凤殷荀死死盯着她,机械又木讷地摇头:“不可能!不可能!那么多高手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逃脱得出来。”
折冲将军府的邵继领精兵,竟也只是拖住了她半个时辰,一千精兵各个以一敌十,堪比一支精锐的兵马,竟都困不住她。
凤殷荀简直难以置信。
谢铭月微微浅笑,清灵妙音一般悦耳的嗓音,道:“周王殿下不打自招,刺杀当朝一品国师,罪加一等。”她稍稍转眸,“杨史官,再记一笔。”
杨史官又哆嗦了一下:“是。”
谢铭月端详了一下那杨史官的卷宗,待他落了笔,才转而看向凤殷荀:“本国师的命自然不是你想取便有能耐取的。”言归正传,她仍问道,“再说说这弑君之罪,周王殿下,这罪,你认是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