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虎发怒,直接撒手了,凌织猝不及防被摔在了草丛里,抬头不解地看他,他一副很生气的样子,说她:“无理取闹,你自己走回去。”
大虎不想理她了,直接就走人。
凌织也不恼,去追他:“大虎大哥。”
大虎走在前面,凌织追在后面,他脚步慢了一点点。
“方才是你救了我吗?”
“嗯。”
凌织温柔的眉眼越发温柔了:“那我——”
大虎立马打断,一脸严肃得不行的表情:“不要以身相许,我不喜欢女人。”戏文里都是这么唱的,男人救了女人,女人就以身相许给他当媳妇,然后婆婆不喜欢女人,女人伤心离开
这样的戏本,他在星月殿屋顶当差的时候,闲来无事看过很多,小桃左使说了,为了不让人类发现他是妖,要多读点这里的书。
他怕不够表达他的决心,又说了一遍:“不要以身相许,我不喜欢女人。”
凌织脸通红,又羞又囧:“我只是想、想道谢。”
大虎愣:“”戏文里都是乱写的吗?难怪小桃左使说人心险恶。他不想交流这个话题,加快了脚步。
凌织跟得有些吃力,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你不喜欢女人,是、是喜欢男人吗?”
大虎瞪她:“”他分明喜欢的是母虎!
凌织受过很好的宫廷礼教,虽觉得有违伦常,但还是很善解人意:“大虎大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歧视你的。”
大虎竟无言以对:“”许久,蹦了一句,“你无理取闹!”他大步流星地走人,再也不想理这个女人了!
身后,凌织站了好一会儿。
“他居然不喜欢女人。”凌织抿了抿唇,觉得心里有点堵。
次日,方一大早,殿外的烛火刚熄。
“主子。”小悦端来洗漱的热水,道,“晋王殿下在殿外求见。”
谢铭月浸湿帕子,擦了擦脸:“这般时辰,他来做甚?”
“晋王殿下昨夜子夜便来了,因着主子吩咐了,不得扰你睡觉,便将人拦下了,晋王已经在外等了一夜了。”
这晋王殿下对主子的态度,真是越发捉摸不透了,虽说不至于势同水火,可到底不是同一阵营,也不避讳着。
“让他到外殿等吧。”
谢铭月洗漱完才过去,王启同已经等在那里了,脸色有些发白,嘴唇发紫,许是因着冻了一夜了,衣衫都有些潮意,倒不见了平日里的风流倜傥。
他抬眼瞧了一眼谢铭月,喝茶润了润有些发痒的嗓子:“你这星月殿,倒是跟铜墙铁壁一般。”
想来,昨夜是硬闯无果了。
谢铭月不置可否:“既是铜墙铁壁,王爷何故来撞。”
说话,总是这么不瘟不火。
王启同嘴角一抽:“是本王欠撞。”
谢铭月笑,拂了拂茶面的嫩芽。
“你竟还如此悠哉。”王启同话里有话。
他昨夜在星月殿站了一夜,自然是大事。
谢铭月怡然自得:“不然呢?”
韩雨泽放下茶杯,神色少了几分平日里的玩世不恭:“父皇昨夜拟了一道圣旨,要封你为妃,圣旨还未宣召,方公公连夜给本王传的消息,定是千真万确,也不知道父皇是回光返照还是中了什么邪。”
谢铭月闻言,毫无波澜。
却是王启同有些急了:“离早朝时间还有一刻钟时辰,你现在去截下圣旨还来得及。”
谢铭月不急不缓的语调:“晋王殿下,要一起用早膳吗?”
国师入宫,不得干政,他父皇一只脚已入土,姑且不说那圣旨是不是他父皇的意思,不论是谁,都是来意不善的,她倒好,根本没当一回事。
“你竟还吃得下。”
谢铭月反问:“我为何吃不下?”
如此淡然,好似胸有成竹。
王启同问:“你可有后招?”
她摇摇头,让人传膳。
他失笑,见谢铭月淡淡然神色,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的反应过激了:“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正好,膳食传来。
谢铭月一脸认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殿下,饭可以乱吃,话不可胡言。”
王启同:“”胡言指的是她是皇帝?还是他是太监?
早膳后,离早朝的时间,近了。谢铭月让小悦取来御寒的披风,要出殿去。
“主子,您要去金銮殿?”
谢铭月摇头,系好衣领的缎带。
还有什么事比阻止那封妃诏书还要紧?小悦不禁问道:“那您去哪?”
“永延殿。”
“去永延殿作甚?”
“等人。”谢铭月浅浅笑了笑,戴上兜帽。
辰时两刻,金銮殿上,帝令诏书下,再纳新妃。
永延殿内,香炉生紫烟,袅袅升起。
珠帘叮当轻响,被撩开,一双缎面锦靴踏进来。
谢铭月缓缓抬头,那脚步便顿住了。
“阿、铭月。”
珠帘落下,来回荡开,落在上官修昊的大氅之上,他愣了一下,便低下了头,拉了拉兜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她从椅上起身,走过去:“我等了你许久了。”
上官修昊转身就走,她抓住了他的衣袖:“你若再躲我,我便再也不理你了。”
他身子僵了一下,侧着身子,不抬头,也不看她。
谢铭月走到他面前,沉默了良久:“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声音,有些哽咽。
本来不委屈的,见了他,便委屈了。
她红着眼,看着他,看着他蓝色的瞳孔。
“我、我错了。”他还是不会哄人,就会跟着她眼红,“铭月你别哭,别哭了。”
上官修昊抬手,捧着她的脸,想要擦去她眼角的泪,那指上尖利的爪子却暴露无遗,他下意识便要缩回手,却被谢铭月抓紧了手腕,缓缓拉到了眼前。
一双手,剔透如玉,骨节分明,比之女子还要精致几分,却唯独那长长的利爪,很突兀,锋利极了。
“别看。”似乎很是慌张,他的手都有些轻颤,用掌心遮住她的眼,“铭月,你别看。”
他怕她看到他这般半人半妖的模样,纵使铭月胆识过人,却终究是女子,是他视若珍宝的女子,即便她不畏不惧,却也看不得她眼里流露出一分不喜。
他低下了头,不敢看她的眼。
微凉的一双手,落在了他脸上,谢铭月轻轻抬高,与他对视,她近了一步,盯着他的眸子,细细地看,似乎要看到他眼眸深处一般。
这般毫不闪躲的对视,叫上官修昊慌了神:“铭月,我、我”
“别动。”
上官修昊便不动了,兢兢战战地站在他面前。
谢铭月表情严肃:“是不是因为你变不回去,所以才躲着我。”
“嗯。”
她问:“你受伤了?”
上官修昊立马回:“已经无碍了。”
无碍
怎会无碍,他一进来,她便察觉到了,他脸那么白,脖颈却很红,他在极力压抑着咳嗽,极力地不露痕迹。
谢铭月踮起脚,抬手缓缓取下了他的兜帽,上官修昊身子轻微地颤了一下,那乌黑发中一双白绒绒的耳朵也跟着颤了两下,软趴趴地耷着,似它主人一般,俯首帖耳地乖乖认错。
谢铭月瞧了一会儿,十分平静,不恼也不怒,倒是上官修昊,不敢乱动,生怕惹她不喜。
她抬手,又落到上官修昊披风的系带上,上官修昊抓着他的手,软软地唤她:“铭月。”
她冷静地有些严肃:“我要看。”
上官修昊自是不敢忤逆他家铭月,松手,垂在身侧,握拳收紧,手心全是冷汗。
谢铭月解了他的披风缎带,垫脚给他脱下,微微侧身,他的衣袍拱出了一端,白衫衣摆下,一小截白色的虎尾正露在外面,摇了摇。
谢铭月眼眸越发清亮。
大抵因为她视线太炙热,上官修昊的尾巴便不听话了,对着她摇晃。
她久久没有回神。
上官修昊越发焦急不安,扯了扯衣衫去盖住尾巴,手足无措般,说话都不大利索了“阿、铭月,你别,别怕我,我不会伤害你的。”
谢铭月抬头,认认真真的神色:“我能不能摸一下你的尾巴?”
上官修昊愣住。
嗯,他好想好想他铭月给他摸摸,可是,吓着她怎么般?上官修昊正纠结着,一双小手便抓住了他的白尾,似乎有些不知轻重,用力一握。
上官修昊倒抽了一口气,身体僵了,唯独那尾巴不消停,她一碰便摇得很欢快。
见他如此反应,谢铭月放轻了手上的动作,轻轻一抚。
如此一声,百转千回,好生酥麻。
谢铭月愣了愣。
上官修昊咬紧牙,懊恼不已,他怎就没有忍住,自我鄙夷了许久,才小心打量谢铭月的神色。
她笑了:“果然是你。”她松手,走到上官修昊跟前,喊了一声,“杏花。”
上官修昊怔住,许久,傻愣愣地问:“我、我是哪里暴露了?”
“你叫唤的时候,摇尾巴的时候,还有做错事耷下耳朵的样子,与杏花一模一样。”
果然,她一摸他,他就暴露了
他家铭月,许是在小桃露出真身时便有所疑虑了,她这般聪慧,怎会还猜不到,杏花与上官修昊从未同时出现,杏花与上官修昊对她随时随地都能肆无忌惮地动情,她许是早有察觉。
因为深爱,所以,情深难掩,露骨。
上官修昊握着谢铭月的肩,慌张却坚定的眸,视死如归一般的凝重:“铭月,是我,我便是杏花,杏花便是我,我本来便是这般模样,如今你看到了我的半妖原身,”停顿了许久,他吸了一口气,音色沙哑,“铭月,你可还要我?”
你可还要我
他如履薄冰地将自己放低姿态,低到尘埃里,却决绝坚定。
谢铭月试想,若是她摇头,上官修昊会怎样?不堪设想
她沉思良久未言,上官修昊握在她肩上的手,竟有些发抖。
“你若是不要我,”眼底蓝色流光渐进暗下,一点一点褪去琉璃般精致的光,他微微哽了侯头,艰涩紧绷的嗓音,说得很缓很缓,“你若是不要我,我也不会走,你赶我我也不走,我会一直缠着你,就算你打我,骂我,用火烧我,我也不会走。”
他想过了,要是铭月真的不想要他,便一直缠着她,她若是一眼都不想见她,他就死在她跟前,那样不会惹她生厌,也不用离她而去了,反正,铭月不要他了,他都不想活了。
谢铭月有满腹的疑问,满腹的话语,到了嘴边,脱口而出的却是微恼的话:“有谁骂过你,打过你,用火烧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