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她被罚在月隐寺思过,整整三个月,凤傅礼只来过一次。
她问凤傅礼:“你确凿我?良娣腹中骨血绝非我下的手。”
他迟疑了:“我信。”
不,他不信,否则如何会任由她担了莫须有的罪名,否则如何会让她在青灯古佛前后悔思过。
前尘浮世,还好,复归重来,她便要改一改这史乘、这大凉国运。
亥时三刻,敏王仍旧在殿前跪着,常山世子入殿觐见。
方公公来禀明帝君:“皇上,常山世子来了。”顿了顿,“已经在殿外了,宫人他们,他们不敢拦。”
桀骜不驯,将皇家森严踩在地上的,大凉仅此叶家二人。
恭皇冷哼:“不请自来,他倒轻举妄动。”沉声道,“宣。”
不到斯须,便见常山世子入殿,礼冠官服同样没戴,着了一件白衫,墨发半挽,绾了一根白玉的簪子,怎生妖媚貌美,怎生随性无礼。
另有更无礼的!
他也不施礼,对高座之上的帝君置如果罔闻,堂而皇之地卧榻而坐。
傍如果无人,好大的胆量!
恭皇长舒一口吻,压下心头的肝火:“这便是你的殿前礼仪?叶牧没有教过你君臣有别。”
上官修昊敛着眼珠,掉以轻心:“没有。”
方公公倒抽一口凉气,杂家的小祖宗,几许拘着点,瞧陛下,脸都黑了。
恭皇怒极,嘲笑:“你私行回京,又擅闯朕的寝宫,认真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上官修昊也不否认,仍旧不把凤旭放在眼里,自顾吃茶,只喝了一口,便扔在一壁,嫌难喝。
恭皇:“……”脸更黑了。
上官修昊陡然启齿:“我此番前来是给皇上送一份礼。”
一刻钟后,永延殿里,方公公捧着明黄的诏书出来:“敏王殿下接旨。”
凤知昰低头。
诏书惟有一句话:“打六十大板,免职核办。”
凤知昰重重跌坐在地,他在野中绸缪数载,一朝落空。
且说一盏茶的时候之前,常山世子方走,帝君就发了好大一通性格,摔了杯子:“好他个老七,朕还当他守纪,倒不知他的手早就伸到了朕的朝堂上来。”
私通朝堂,买通宫人,倒又被国师说中了,天家七子,果然有为君之志,狼子野心。
君之侧,安能有异心。
这般一来,敏王殿下密谋皇嗣的罪名便定了,因着那屏风终究是宫里送出去的,凤知昰极刑能免,被赏了板子,革了全部地位,除了个王爷的虚衔,倒与平民也无异。
世子爷本不是多管闲事之人,此番,还不是给国师大人助攻。出了永延殿,小桃请示:“世子,且归?”
上官修昊摇头:“去南宫门等铭月。”
小桃不得不打从心眼里认可,猫族的确有点过度粘人。
大理寺天牢外,有宫灯打进。
守御见来人,立马排队施礼:“见过国师大人。”
谢铭月点头,径直走进牢中。
“来了。”谈颐寿似在等着她似的,撑着下巴趴在牢房送饭的小窗口上,作一副翘首以盼的架势。
谢铭月发笑:“过得如何?”
她哼哼:“白吃白喝白住,简直快乐赛仙人。”
她这般惬意,自然是信辅政国师大人的能耐不是?
狱卒将牢门翻开,恭请左相大人。谈颐寿抬抬头,趾高气扬得很,她当然要横着走,谁让一品国师是她手帕交!
谢铭月适才拿出诏书,念道:“陛下有令,”
一干狱卒跪地,谈颐寿也不跪,靠着墙壁掏掏耳朵。
“太子良娣之事,今已查明原委,洪相宝德实乃明净明志,朕甚感宽慰,今六部各司其位,洪相之能足以治之,特令调任,钦此。”
“太子良娣之事,今已查明原委,洪相宝德实乃明净明志,朕甚感宽慰,今六部各司其位,洪相之能足以治之,特令调任,钦此。”
当日因太子屯兵城门,被罢黜了六部之职,这块香饽饽便连续招人垂涎,这般一来,倒让谈颐寿捡了个现成。
她托腮笑道:“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啊。”伸手狗腿地接过谢铭月手里的诏书,高呼,“陛下圣明,臣,谢主隆恩。”
不消说,凤旭阿谁老家伙肯定心不甘情不肯,谈颐寿自然拿得欢欢喜喜。
谢铭月道:“祝贺。”
谈颐寿摆手:“托福。”她将诏书随手往兜里一揣,“本以为还要在里头睡个一两日,不想我家境姒佳人这般快便来迎我了。”说着,勾住谢铭月的肩膀,好不欢畅。
谢铭月不动声色地躲开:“你倒悠哉悠哉。”
她笑得见牙不见眼:“不是有你嘛。”一起往天牢外走,她问道,“太子良娣的肚子,是谁的宏构。”
谢铭月掉以轻心:“芳妃。”
谈颐寿诧异:“阿谁娇滴滴得能掐出水的女士?”
这芳妃是恭皇前年南下看上的女士,是江洲守正的女儿,典范的江南女士,温婉似水,灵巧听话,也不争宠,不有目共睹,年前为恭皇诞下了非常小的皇子才被晋封了妃位。
谈颐寿寻思后咋舌:“这么大罪名,芳妃那小胆量不够吧。”
谢铭月点头:“如果没有指令,她如何有阿谁胆量,但是是个受命行事的替罪羔羊。”
受命?还能奉谁的命!
谈颐寿连连摇头,做状不行思议:“这佳人便也罢了,连皇家的子嗣都舍得,永延殿里那位可真够狠的。”
谢铭月无波无澜,恰似平凡的口吻:“皇家非常不缺的便是子嗣,而非常稀贵的,是那把龙椅,凤旭还没坐够,凤傅礼本就得民气,再添皇长孙怕是太众望所归了。”
谈颐寿摊摊手:“一家子会打洞的鼠辈。”
谢铭月笑笑不语。
出了天牢,见于宗才等在外头,许是来了些时候,衣角被雨后的水雾打湿。
谈颐寿作弄:“劳烦秦上将军屈尊降贵来天牢接我,下官被宠如果惊啊。”
三寸之舌,摇唇鼓舌,她这牢狱之灾倒是快乐。于宗才超出谈颐寿,不睬会她,板着个严峻脸对谢铭月:“此次便罢了,下次莫要一片面犯险。”
谢铭月含笑作揖:“尊将军令。”
说得动听,只怕如果有下次,她或是会独断专行。于宗才无奈至极:“我先送你回府。”
谢铭月摇头:“我暂不回府,莫要管我,你先送宝德回相府。”
迟疑少焉,于宗才并不多问,只道:“多加把稳。”
多加把稳,奈何,小人之心防不堪防。
方出南宫门百步之遥,破空飞来一只箭矢,钉在了马车门的上边沿,全部车身重重一震,小悦猛地拉住缰绳:“吁——”
马车骤停,十几个黑衣劲装的男子提箭迫临,顿时,八方受敌杀气腾腾。
小悦取下背在死后的剑,飞身落马,大声道:“主子把稳,前面有狗挡道。”
那车内,传出佳声音,或是不疾不徐淡然处之:“几许人马?”
小悦环视:“十人之上,技艺皆属上等。”
来者不善,气味了得,生怕是死士,小悦握紧了剑,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涓滴不敢大意。
素手掀开车帘,是扑面而来的杀气,谢铭月微微扬唇:“本来我的命这么值钱。”眼尾上提,嗓音蓦地冷却,“谁派你们来的,当今说,能够少受些苦头。”
好个处变不惊的佳,倒是胆识过人。
为首之人冷哼一声:“少空话。”抬起手里的剑,他一声令下,“杀。”
果然,是死令。
顿时,刀光剑影,正面袭来,小悦出招制敌。
陡然一柄短刀直逼谢铭月,她欲出手,只闻铿的一声,马车上方飞落一人,挡在她眼前,一个盘旋踢,将箭矢钉回了黑衣男子的心口,男子落身在马车附近,道:“七小姐,这里交给属下,你先走。”
此人乃安远将军府的会池,是于宗才的亲信暗卫,谢铭月自然识得。
谢铭月拂了拂衣角的褶皱,惋惜了这身白色宫装,她起家:“卫家可没有逃兵。”
话落,她飞身出了轿子,素手便擒住了一人脖颈,旋身一转,咔嚓,咽喉扼断,剑出刀鞘,她拔了对方的剑:“杀我,可没那般轻易。”
“围住她,攻其短处。”
那刺客头目令下,登时便有数十剑客近攻,徒手格斗,她也不弱半分,论擒拿术,卫平侯府良将千百,她也未曾有对手。
招导致命,却避及关键,伤其骨肋,不致命,却至残。
这,简直是玩命的打法!
对方头目眼都红了,提剑便直攻命门,剑气凌厉,瞄准的是佳的命脉。
这一剑,近三寸,必取人命,然,她脚下却依样葫芦。
小悦大骇:“主子!”
谢铭月徐徐抬手,不疾不徐,指尖抵住了剑刃,不退,反近。弹指游龙,她指腹上移,滑过刀刃,剑尖重力一偏,便直直袭向刺客咽喉。
剑落地,喉咙被扼住,男子低头,只见一只白皙剔透的手,指尖细长,凉凉的指腹,方流出的血液,一点点倒回,不肖少焉,何处还见伤口,葱白如玉。
“你——”
是人?是妖?怎生这般鬼怪,这般弹指杀伐。
谢铭月笑:“莫要惊悸,我不会杀你。”
话落,指尖挪动,轻轻一点——
男子倒地,抽搐接续。
这般一招,怕是要让他躺一辈子,不杀他,还不如杀了他呢。
众刺客见状,惊悸失措,只听见有人号令:“勿近攻,摆箭阵。”
临时,十几个黑衣杀手退后数米,箭在弦上,数矢其发。
“主子把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