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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连李阿姨也吃惊了:“记者也来了?我刚刚出来时还没看到啊……”

恩静冷了脸,不再说话了,只那样站着,看着初云。

可看了许久,见那女子还在自尊与现实中犹豫不决,简直朽木不可雕,她冷声朝身后命令道:“阿忠,载我回酒店!”

转身就要离开后花园,阮初云才终于如梦初醒:“我也去!”

可,太晚了。

三人匆匆坐了阿忠的车赶回酒店时,情况已经又变了——方才出门时的报社小汽车变成了救护车,记者中又添了几名医生护士!

“怎么回事?”恩静没看到阮东廷,拉住大堂经理问。

经理真是快疯了:“那三人不知刚刚吃了什么东西,记者来了没多久就称肚子痛,现在全都口吐白沫,送医院了!”

“什么?”

食物中毒。

一事未平,一事又起。

酒店外有三个倒下的人——王阿三、王太太,还有他们的孩子。半冷的来自酒店厨房的面还搁在一旁,救护车和警察一同赶到的时候,那名偷偷将酒店剩食打包给他们当午餐的员工简直要吓傻了:“不是我、我发誓不是我……”可他还是被带回去警局审问了。

经理说阮先生正在会议室里,同几名高层商讨对策。而身后阮初云已经快吓傻了,尤其在听到经理说出中毒者的名姓时,她腿一软,几乎晕厥。

晚上恩静回家时,这骄傲的大小姐竟主动来找她:“陈恩……呃……我是说,你到我房间来一下吧?”

还不到晚餐时间,趁没有人注意,她将恩静拉入自己房里:“今天那个食物中毒的员工,就是之前那个闹着说你算错帐的人吗?”

恩静看她脸上有某种大难临头的慌,有些奇怪:“是,怎么了?”

“是叫‘王阿三’?”

她点头。

“完了!完了!”那种大难临头感更直接地摔到了初云脸上,她破天荒地紧抓住恩静的手:“大嫂,拜托你大人有大量别计较我之前的不礼貌,这次你一定要帮我说两句!大哥现在只听你和妈咪的……”

“怎么了?”恩静被她这反常的行为弄得有些莫名。

“帮帮我好不好?你一定要帮我……”

“你先把事情说清楚啊。”

“好、好,我说,”初云说:“那王阿三的工资不是你算错,是我之前每月多给了他五百块,交接的时候我顾着赌气,忘了告诉你。”

“什么?”

“酒店有四名伙计家庭情况非常差,王阿三就是其中之一:他老婆是偷渡过来的,没有工作,一家七口人全靠他一个人养,所以我每个月在结工资时,给他多加了五百块。这事我没让别人知道,就怕有员工会说我不公平,当然,钱我保证也是从我自己的口袋里掏的,没动过酒店半分不该动的资产!”说到这,她突然抓住恩静的手,目光是这几年来面对恩静时从未有过的坦诚,当然,还夹杂着恐惧:“你那天和我说算错帐时,我发誓我真没想起是这个员工!大嫂,我当初真的是一番好意,谁能想到他竟然会去示威?而且还食物中毒、还闹来了警察……”她开始发起抖,恐惧完美地剥去了这女子平日里的高傲和任性,只剩下小女生天性里的临危而乱:“对了,他该不会、该不会……”

恩静摇摇头:“你哥跟去医院了,刚刚我打电话给他,说是抢救成功了。”

初云这才松了一口气,可念头一转,又慌了:“怎么办?大哥知道了会不会把我……”

“我会向他解释的。”

“可是……”初云眼里已浮起了雾气,“可是”了好半天,似有话要说,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恩静看出了她的心思:“放心吧,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你大哥的。”

要是让他知道帐目问题全出于这女子多给的那五百块,结果她又顾着赌气没说出实情、引起了今天这一切,就他那脾气,初云还能在阮家待下去吗?

“大嫂……”

感谢的话还来不及说,恩静又开口:“你有王阿三家里的电话吗?既然一开始是出于好意才多给的钱,我想先同他家人解释解释,对接下来处理这件事应该会有点帮助。”

“对、对!我没有王阿三的电话,但李阿姨说不定有!今天她还和我说因为同是大陆过来的,王阿三给了她不少帮助,她的电话就在我手机上,我马上找!”说着匆匆拿过一旁的包,可翻来覆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手机。最后初云索性将包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钱包、车钥匙、笔记本、化妆品、零食以及……药。

“你生病了?”

“啊?没有啊。”

“那这药……”恩静拿起拿起那瓶药——透明的瓶子,透明的液体,份量瓶身看起来皆类似于注射液,只不过瓶身写满的那些英文字母,不知是太专业了还是她英文太差,恩静一个字也看不懂。

“这是我的?”初云莫名地接过去,可看了一会儿,似是没印象:“算了,可能是以前忘记扔掉的吧。”说着随意往旁边一搁:“天,终于找到了!”

手机就藏在包包最下面,她翻起电话簿。

可就在这时,房门外一片喧哗:“太太,不好了太太!”

恩静推门而出:“什么事这么吵?”

却见几名便衣男子走上楼,朝她亮出搜查令:“对不起阮太太,关于中午那起中毒案,我们想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这是搜查令。”

阮东廷还没回来,秀玉不在,阮家上下瞬时全乱了套。

好在恩静很快就反应过来:“搜查令?难道你们怀疑我和中毒案有关?”

“Sorry阮太,‘阮氏’许多员工都说,您和王先生近来的纠纷很大,所以……”阿Sir又扬了扬搜查令。

而楼梯上的“阮太”也果然如传言所说的好说话:“明白,虽然我想阿Sir的目标是我,不过需要什么,这屋里的人都会配合的。”

阮东廷推开家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家里添了好几个陌生人,全堵在一、二楼相接的楼梯口,恩静、初云、俊仔还有一大票佣人,也都围到了那里头。

一看到他初云便面露喜色:“大哥回来了!大哥,这些阿Sir竟怀疑毒是大嫂下的!”

他面色一沉,加快脚步走向楼梯。

最前面的警察甫开口:“是这样的阮先生……”可话未说完,恩静房间里突然传来他同事的声音。

“老大,有情况!”一名女警拿出一瓶透明的、类似于注射液的药品,“找到了,就是这个——加到王阿三午餐里的奎宁!”

恩静错愕地看着那透明药品:“这是从我房里找到的?”

“是。”女警点头。

“可这不是我的东西啊!”

“那怎么会在你包里?”

一时间,恩静愣在了那里——透明瓶子,透明液体,满瓶身陌生的英文及……注射液一样的外形——突然间,她瞪向初云。

可后者却一副比她更震惊的样子,她瞪着那东西:透明瓶子,透明液体,满瓶身陌生的英文及注射液一般的外形——是的,她一定也正觉得为什么这东西这么眼熟吧?一定是看着看着,突然间就想到刚从她包里掉出来的那一瓶吧?所以电光石火间,她错愕地,也瞪向了恩静。

怎么回事?

什么意思?!

“阮太太,王阿三一家全是奎宁中毒,而我们又在你的包里找到了这东西,加之您和王阿三之间的矛盾——我想,阮太该跟我们回一趟警局了。”

恩静懵了,一整个白天都隐隐发酵着的不安宁感,终于在这一刻,以灭顶的姿态迎面掴来。

“这东西不是我的!”她迅速回应,转向阮东廷时,就见他也满脸错愕的神色。

此时房中又传来另一名阿Sir的声音:“老大,找到购买记录了!”

就在恩静房间里,就在梳妆台的柜子里,就在柜子最底层,一张购物单安然躺着。

那购物单上仅有的物品便是奎宁。

物证,俱全了。

靠近楼梯口的这一方,静寂如死。

直到阮初云出声,就像突然反应过来了一般:“不,绝对不会是她!阿Sir,刚刚我……”

“初云!”声音却倏然被打断,这回开口的是恩静了。只见那女子的目光紧紧地定在初云的瞳仁之中:不,别把自己也拖下水!

再回过头时,声音那么轻却也那么坚定地,恩静说:“药不是我的,这其中一定有问题!”她看向阮东廷,这次不是对警察,而是对他了:“你要相信我,这东西绝对不是我的!”

可阮东廷却只是紧紧盯着阿Sir搜出来的那张购物单,她常去的那家药店,作案的药品……

一旁恩静还在说:“不是我……”

他冷鸷的眼缓缓抬起,却是对着警察:“阿Sir,24小时后可以保释,没错吧?”

“阮先生!”她惊得一时间忘了该在外人面前叫他什么,双眼难以置信地定在他身上:“我说过了,那东西不是我的!”

“那购物单呢?”

她的大眼里已浮起了层雾气,红唇微微颤着,却不知该如何发出声音。

购物单呢?东西不是她的,那么,她又怎么会知道那购物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明明同样的东西也在初云的包里出现过,明明这其中一定有猫腻,可此时面对那么多双眼,面对极有可能将初云也拉下水的窘境,她又该怎么说?

一旁的阿Sir已经拉过她的手扣上了手拷:“走吧,阮太太。”

恩静却仍死死瞪着阮东廷。

双手被扣,她却像是无知无觉,雾蒙蒙的眼只定在阮东廷脸上,就像想在那上头找到一丝丝关于信任的东西——可是,没有。

他的面孔,竟冷峻得一如既往。

“你不相信我,是吗?”

“我会让律师保你出来。”

律师?

呵,律师!

阿Sir带着她就要往楼梯下走,只是在路过他时,恩静的脚步微缓,就像想起了什么:“你说过以后都会相信我的。知道吗,那时,我真的信了。”

众目睽睽下的那张俊脸突然变得好难看:“恩静……”

“明明是做不到的事,为什么总是要给我希望?”

她跟着阿Sir们走了——不,她走得比阿Sir们还快,就像在这里多待一分钟,她都觉得难受。

警察们一走,阮东廷就冷着脸将张嫂叫进书房:“从太太回家到现在,上过二楼的所有下人的名单,你现在就拟一张给我。”

“好的。”

“还有,今晚我没在家,你帮我盯着太太的房间,有任何异常马上打电话给我。”

张嫂见他脸色极难看,也不敢多问,便答应着离开了。

紧接着是初云推门进来:“大哥,”她手里也拿了个透明药瓶,阮东廷一看那东西,双眼便危险地眯起,初云还在结结巴巴着:“我觉得、我觉得大嫂这次是被冤……”

可他没兴趣听她多废话:“这东西是谁给你的?”

“不懂啊!就是莫名其妙被人放了这瓶东西进去,我本来还以为是以前忘了扔掉的药,直到刚才大嫂的包里也被搜出这东西,大哥……”

“给我。”

阮初云将东西搁到他桌上,那表情说不清是担心还是怕:“大嫂那边……”

“你不用管,好好想一下自己的包被谁借过或碰过,想到马上告诉我。”他站起身,拿过药罐便离开了书房,不轻不重的嗓音在他走到门口时,又传到了初云这边:“对了,妈咪回来后和她说一声,今晚我不回家了。”

警局里,恩静眼观鼻鼻观心,一坐下便只说了句:“事情不是我做的,在律师来之前我什么都不想再说,抱歉,耽误你们时间。”

也许是她的口吻,也许是她眼中淡淡的自嘲淡淡的悲怆,阿Sir们竟也没有为难。

刚刚走出阮家时,那女警见她步伐太快,正想让她慢点儿,可脸一转过去,撞入眼帘的,竟是恩静迅速滚落的泪水。女子的心思何等细腻,弹指之间,她似明白了阮太走得这么快的原因。

在一个不相信你的人面前,眼泪是耻辱,还是懦弱妥协的证明?

上了警车后,她悄悄和上司咬耳朵:“老大,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她是被冤枉的。”老大耸耸肩:“有什么办法?东西是在她包里找到的,咱们只是公事公办。”

阮东廷的律师迟迟未至,恩静却只是平静着面容,或许,她的一整个魂都已经不在这件事情上了。

直到大半夜,那缉押她的女警出现:“阮太太,你可以走了。”

恩静才有了反应:“律师来了吗?”

“不是,是……”她微顿了顿,“是阮先生,他也中毒了。”

“什么?!”

事情瞬时间混乱无比。

恩静离开警局后便直奔医院,那儿,秀玉、初云和俊仔已焦急地在手术室外踱来踱去,一见到她,秀玉便急急迎上来:“孩子,你没事吧?”

恩静摇头:“阿东怎么样了?”

“正在里面洗胃,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

她这才软软地松懈了下来。

手术室外的等待太漫长也太难熬,大半夜了,也不知是凌晨几点,才有医生走出来:“可以进去了。”

可进去后,一行人却比没进去时更难受。在所有人眼里,阮东廷永远是刚毅的的坚强的运筹帷幄的,可今夜躺在这病床上,他依旧刚毅依旧坚强依旧运筹帷幄,只是那张脸那双唇,却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俊仔忍不住哭出声:“大哥……”

可被哭的却不领情:“哭什么,你哥死了吗?”口吻仍是一贯的冷冽,一边说,目光一边掠过俊仔,定到后面的恩静身上:“很晚了,你们先回去吧。”

“可我们才刚进来……”初云与俊仔几乎异口同声。

却又听他说:“恩静留下来就好。”

他这么一说,大家便都想起了之前的场面。秀玉叮咛了两句就带着两人出去了,一时间,偌大病房里只剩他和她。

恩静依言留下来了,只是之前在阮家的场景历历在目——明明是做不到的事,为什么要给我希望呢——话语清清楚楚地浮在各自心头,所以即使留着,她也不见得有多热络,只是静静替他倒了杯水,递过来:“喝点热水吧。”

他却不接那只玻璃杯。

女子的面容苍白而沉静,是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静。阮东廷看了她半晌,才开口:“之所以让你跟阿Sir走,是因为我知道,你很快就能再出来。”

恩静却对他的解释没什么兴趣。见他不喝水,她转身将玻璃杯搁在了桌上:“你先休息吧。”

可方刚离开却又被他拉住手:“好了,这时候可以不赌气吗?”他口吻严肃,“听我说,回家后你马上去找张嫂,让她将我交代的东西交给你。我离开之前让她盯着你的房门,那个陷害你的人,今晚可能会再进去一趟。”

恩静这才有了反应:“你是说……”

“对,没有不相信你,这件事一定另有蹊跷。”

她的耳根突然间有些发烫,抬头看病床上的男子,厮正一脸傲娇地冷睨着她。什么也不必说,她已经能从那眼神里读出他的意思:“陈恩静你说你蠢不蠢?”

她的脸“轰”地红了起来:“那、那我现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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