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大防真的就漫不经心的出了政事堂,丝毫不理会四周不同于往日的迥异目光。
吕大防就这么走了,留下政事堂一干人满脸问号。
现在整个开封城都沸沸扬扬,传言您快死了,您老就真的这么淡定吗?
吕大防走了,二苏可不敢,左思右想,径直去往慈宁殿。
令他们意外的是,太皇太后居然不见他们,周和只是十分平静的传话:一切依旧。
二苏两人脸上问号更多了。
在二苏满心疑惑丛丛的离开皇宫的时候,吕大防的马车到了他府上。
吕大防在下人搀扶下,艰难下车,当即有管家迎过来,低声道:“主君,有您的几位同僚来过,他们留话说……”
吕大防面无表情的摆了摆手,继续向门里走。
管家一愣,连忙追着,道:“主君,梁尚书在府里等着。”
吕大防抬头看了眼,面无表情。
不多久,一个方脸的中年人快步迎过来,急声道:“宰辅,出大事情了!”
吕大防站住脚,微带一丝火气的道:“什么事情,让你追到我府上,不去政事堂?”
梁焘瞥了眼四周,走近压低声音道:“宰辅,运送去环庆路的粮草,消失了!”
环庆路,宋朝北方的一道重要防线,针对的是西夏。
吕大防眼皮一抬,道:“消失了?什么意思,给我详细说。”
梁焘苦笑,道:“下官哪里知道那么多,就是得到了风声,并且环庆路那边又发文催促粮草了。”
吕大防定睛的看着梁焘,眼神冷冽。
梁焘面对吕大防的强大气势,也只是报以苦笑。
好一阵子,吕大防忽然平静了,沙哑着嗓音道:“知道了,去吧。”
梁焘听着,连忙道:“宰辅,夏国那边蠢蠢欲动,环庆路不容有失,还请尽快拨发粮草啊。”
吕大防哼一声,声音大了一点,道:“这件事你都能瞧出不对劲,我看不出来吗?去吧。”
梁焘见吕大防这样说话,恭肃的抬手道:“是,下官告退。”
吕大防看着他出府,静静站了一会儿,迈步向府里走去。
吕大防淡定的进府,可里面却不安定,儿子孙子纷纷过来探寻,甚至有人直接开问:祖父,您真的要致仕了吗?
吕家而今也是开封大族,要是吕大防突然致仕,那无疑是一计重击。
吕大防根本不理,将所有人赶走,自顾的进了书房。
吕大防可以不管不顾的关起门,但外面却不会因为他的关起门而消停。
天色还没有黑,中书省就收到了十几道奏本,内容全部是‘关心’宰执身体的,顺带还对赵煦的‘礼贤下士,渥待朝臣’表示了钦敬。
此刻,福宁殿。
裁造院的一干人正围绕着赵煦,对他的身材上上下下的量着,并询问赵煦对颜色的喜好,平时的动作等。
赵煦转来转去,伸手抬腿,相当配合。
一盏茶功夫,裁造院监事收好尺,谨慎的道:“官家,都记下了,半个月内一定为官家做好。”
赵煦点点头,要做的这些服饰都是为他大婚所用,刚要说话,忽然瞥向不远处,一直恭恭敬敬,少言寡语,却异常白净俊逸,欲言又止的少年人,道:“你有话说?”
少年端着盘子,上前一步,躬身低头,轻声道:“官家,您身长,肩瘦,平时应该好动,小人建议,腰以下宽松,上身收紧,这样既美观得体,也不影响官家动作。”
赵煦一怔,看向那监事道:“是这样吗?”
那监事也没想到这少年多嘴,眉头皱了下,还是道:“是。”
赵煦微微一笑,接过陈皮递过来的茶杯,喝了一口,看着少年道:“你叫什么?”
少年越发恭顺,轻声道:“小人只是裁造院的小吏。”
赵煦有些意外了,这个时候,不应该主动说出名字,好让他记住吗?
那监事神情微紧,道:“回官家,这是裁造院小吏,蔡攸。”
蔡攸?
继而,赵煦表情就玩味的打量低着头,神情恭谨,好似不争不抢的少年蔡攸。
赵煦早就让陈皮调查过朝野官员的资料,蔡京又是他点名的,自然他的家庭关系都在赵煦脑海里。
蔡攸这个蔡京长子,历史上也是赫赫有名,赵煦怎么会不记得呢。
但赵煦不得不佩服,如果不是他早有准备,就凭蔡攸刚才这副卖相,赵煦说不得会收为己用。
能上位的,再不堪也不简单啊!
这样,赵煦就更想用他了。
赵煦瞥了眼那监事,与蔡攸道:“蔡攸,嗯,很不错。陈皮,去太医院取十根上好的人参,让蔡攸代朕送去给吕卿家。”
蔡攸眼神骤变,而后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但他强力的保持镇定,躬身不动。
他知道官家这个‘代朕’的含义,也知道这一趟,会给他带来怎样的惊人好处!
陈皮看了眼蔡攸,也知道了他的来历,不动声色的应着,道:“跟我来。”
蔡攸连忙向赵煦躬身,道:“是。”而后快步跟着陈皮走了。
那监事看着蔡攸的背影,眼神不喜。
赵煦将刚才蔡攸的激动尽收眼底,轻笑一声,拿起茶杯,与监事道:“没事了,去吧。”
裁造院的监事抬手,道:“是,微臣告退。”
赵煦等他们收拾好,都走了,坐在椅子上,双眼看向慈宁殿方向,眉头轻轻皱起。
尽管他没有做出什么激烈的事情,还是狠狠的将了吕大防一军,引起朝野动荡。可是,慈宁殿……太过平静了!
这不合常理!
陈皮很快就回来了,走近赵煦,道:“官家,这个蔡攸,会不会年纪小了点?”
蔡攸,今年才十六岁。
赵煦还在想着高太后的反应,随口的道:“以后你就知道他的厉害了。对了,祖母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陈皮神色一肃,道:“没有,二位苏相公根本没有进去,也没有其他人进去。”
赵煦心里暗暗思索,好半晌自语的道:“差不多了。”
陈皮愣了,道:“官家,什么差不多了?”
赵煦看向门外,轻声道:“做到这一步,已经是祖母,外廷忍耐的极限,他们很快就会对我出手了。”
陈皮大惊失色,道:“官家,那还有挽回余地吗?”
高太后与外廷三相掌握了大宋所有的权力,他们要是对付官家,有太多的手段了!
赵煦有些奇怪的转向他,道:“为什么要挽回?”
陈皮盯着赵煦,谨慎的道:“现在他们势大,官家不是应该韬光养晦,等待时机吗?”
赵煦哦了一声,笑着道:“你这么说是没错。只是,你也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对内的腐朽熟视无睹,及至过渡纵容;对外更是以‘斥地求和’,‘苟以全安’为荣,作为皇帝,这些朕都忍不了,也不想忍……”
还有一点赵煦没有说,那就是:他不是一个安分的人。
要他像金丝雀一样,困守于笼,乖巧听话,被人调教观赏几年,他做不到!
陈皮从赵煦话里隐约感觉到了眼前的官家有‘大志’,还是不解的道:“可是,官家能应付得了吗?他们可能真的会……”
废帝另立。
这四个字,陈皮不敢说出口。
陈皮不说,赵煦也听得懂,眯着眼看向外面,道:“所以,朕是不会给他们机会的。去,传出话去,朕明天要巡视三省六部,谏院,御史台……朕,要给他们封官许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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