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曜是第三个入水的。
好在第二和第三差得不多,游出去不到五十米,原曜在汹涌波涛中超越了第二,但和第一还有好一段距离。
他臂长优秀,身高也够,皮肤如今看是泡在水池的冷白。
阳光透过游泳馆顶部洒落,漂浮在他背上,宛如艳阳天里的云朵,悬浮于白昼。
原曜抬头换气,发梢短硬,甩起一圈波浪似的水花,继而,他在水中展露出臂膀、肩颈,以及微微隆起的背肌——
许愿想起丹麦童话中的人鱼,大概就是这样,会在海边让来往船只迷航。
他现在就是那个被男色所迷的舵手,分不清方向。
他嫌自己看不太清楚,从衣兜里掏出眼镜戴上,有点恨自己近视,镜框阻碍视野,看得都不够宽阔。
“我*操,”班上有男生开始喊,“曜哥干他!”
另外的男生也跟着叫唤,挥起手里拿来做战旗用的校服,舞得耳旁风声阵阵,“超他!”
“有点素质你们!”
舒京仪瞥他们,忍不住了,见对面学校喊得猛烈,也叫起来:“六中必胜!!!”
在高三一班的强势带领下,六中看台沸腾了。
铺天盖地的加油声中,许愿震得脑子发蒙,拽住顾远航站起来,以小时候在家属院里喊“我妈来了”的音量——
“原曜!!!!”
少年音色蓬勃清逸。
他也不喊别的什么,只喊这两个字。
“你好得意啊许愿,”顾远航跟着他晃,大喊一声:“原曜加油!”
“原曜!”许愿又喊。
“原曜冲啊!”顾远航也跟着。
喊完他马上压低嗓音,皱眉,“你他*妈是拉我来当掩护吗?”
“不然呢!”许愿继续呐喊助威。
顾远航白眼一翻,很想把“没回就是在学习”的表情包贴在脸上。
他造了什么孽要来当狗,舒舒服服在家吃亲妈做的石锅拌饭不香吗。
前一百米游完,原曜足尖点上游泳池壁,回头立刻旋回赛道,腿部发力,猛地蹬出去一截,又马上进入最后一百米冲刺。
渐渐地,原曜果然不负众望,在六中学子豁出命去的呐喊声中,与目前的第一名仅仅只差半臂长——
最后五十米。
一向习惯在教练席里装高深的老陈再按捺不住,握着矿泉水瓶跳起来,手背青筋暴跳,旁边还有个踊跃呐喊的白条——
“超他!”白条喊完,被老陈按回板凳上。
最后二十米。
原曜已反超成功,领先于第二名,优势却并不明显,随时都有被反超的可能性。
许愿不再喊了,而是浑身紧绷,坐在凳子上望着终点发呆,胸腔里凶猛的小兽快要破笼而出。
最后十米。
第二名似乎力不从心了,明显动作变缓。原曜像是留了点气力,突然一个加速,又快了半臂长——
他如翻涌的海浪,努力向前伸出指尖,以绝对优势,第一个触碰了终点的池壁。
仰头出水,原曜如一把洁白的匕刃。
他一只手搭在泳池赛道的分水线上,另一只手举起来,朝六中看台边简单地挥了挥,却勾起众人最为沸烫的赤忱。
“第一,我们是第一!”李淳尖叫,一把抱住许愿的脖子摇晃,“原曜第一!”
“是第一吗……”
许愿胡乱敷衍一句,脖子被勒住,脸和李淳的紧贴在一起,一脸无辜,眼睁睁看着原曜面容沉寂,抱歉地笑了一下。
回去肯定要被打屁股。
顾远航见状也抬胳膊,把被扯到一旁去的许愿抢过来,心想被我搂总比被同学搂好吧,“原曜看这里!”
“肯定是第一啊,”李淳开始随周围人一同海豹拍手,指大屏幕,讲解道:“我们这一组本来实力更强,下一组没什么戏的。”
最后成绩按照秒数来排,但按照现在的情况,六中接力第一没跑了。至少和下一组第一仅是冠亚军之争。
许愿这才松一口气,看原曜被白条拉上岸。
两个身形高大的男生站在泳池边,背对着看台准备进更衣室。
原曜脖子上挂了条毛巾,围脖似的绕一圈。
许愿想起他在家里每次洗完澡的模样,眼神不受控地多瞟几眼,动动喉结。
他抿嘴,舌头舔湿干燥的唇。
唇角弧度上翘,想忍,又压不下去,留下唇边一处小漩涡。
他这点小动作,自然是被顾远航发现了。
“你能不能收敛点啊,”顾远航小声耳语,“你看你们班男生,知道是冠军之后都开始玩手机发庆祝红包了,就你还盯着人看,眼神又明显,望夫石似的,生怕别人……”
“这样的眼神呢,”许愿转头看他,“够不够冷酷无情?”
顾远航泪流:“靠。你看我当然无情。”
“嘘。”
一根食指抵上顾远航的唇,许愿眼神剔亮,对着泳池挪不开目光,“我在欣赏。”
话音刚落,原曜的背影闪进更衣室不见。
他在进更衣室之前还回头望了一眼。
下一组比赛如李淳所说,选手水平大多不相上下,最后一棒也不够给力,第三棒还未交接时,第一名已超第二名五六米,大局已定。
接力比赛全部结束,大屏幕上弹跳出各学校排名,六中校徽赫然在前三行顶端。
观众席上又欢呼起来——
男生们吹响口哨声。
六中只有男子接力和女子单项拿到冠军,男子单项只拿了季军,老陈已经非常满意,站在台下拍手祝贺。
颁奖仪式结束,现场秩序开始乱了,不少同学从看台上下来,到第一排护栏边张望。
许愿越看越想笑。
原曜跟个机器人似的,被白条和老陈簇拥在队伍最中间。
他笑得勉强,鼻骨挺直,下颌紧绷着,手还放在胸前比了个大拇指,像给某品牌站台的男明星。
“好了,换男子接力组,”负责拍照的人指挥他们站好,“单独来一张。欸,陈教练,你们学校男生长得都挺不错啊。”
“那是,”老陈得意,“颜值与实力并存。”
许愿听他们夸,心里也高兴。
他正看摄影师准备就绪,突然被舒京仪拍一下肩膀,身前递过来一束花,是黄玫瑰配北美冬青,开得盛大、饱满,鼻尖立刻萦绕开玫瑰花香。
“喏,”舒京仪说,“去送吧。”
许愿迟疑一秒,“我?”
“没什么,”舒京仪朝身侧使眼色,另一位负责献花的女同学已经捧着同样的花束过去了,“班费买的庆祝花,早就安排好了。”
白条接过那束花,朝女孩儿道谢。
女孩儿也是第一次负责献花,脸颊一红,捂着嘴匆忙从镜头内跑出,拍拍胸口。
一支没修剪到位的北美冬青高出半截,张牙舞爪地晃在白条怀里。
红色枝条擦碰到原曜裸露的臂膀。
周围人声嘈杂,原曜感觉到痒。
他看见舒京仪和许愿交谈,感应到了要给他送花的是许愿,满怀期待,眼神朝这边打望。
他的头发还没完全擦干,有剔透水珠自他脖颈后的皮肤往背脊滑。
“给我吧。”
许愿接过舒京仪递来的花,鼓起勇气,向原曜所在的位置走去。
所有人都没觉得有什么异样。
异样的感觉仅仅存在于许愿和原曜心里。
身旁如庆功宴般,人群往来如织,高朋满座,许愿却只需要把花送到原曜怀里。
原曜也很大方地接了花,对他说谢谢。
说谢谢的时候,原曜弯了下唇角,接花的手指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触碰到许愿的手背。
原曜才从水里出来不久,手指很凉。
许愿扬眸:“恭喜啊!”
原曜心领神会,再摸摸他手背,“托你的福。”
“这么多人你不怕……”许愿意识到白条在旁边,马上把花猛地塞进原曜怀里,督促道:“你快站好,你俩要合照了。”
许愿转身准备走。
“班长想得真周到,”白条摸下巴,“知道原曜有秘密女友,就不让班上的女同学来送花……”
原曜忽然出声:“许愿。”
“嗯?”许愿才走出去几步,回头。
“咳,”原曜清嗓,朝前走两步,脱离出队伍,单手抱花,另一只胳膊伸出去握住许愿手腕,往身边牵人,“一起照相。”
“什么?”许愿没反应过来,已经站在原曜旁边。
原曜和白条个儿高,站在两个学弟的后面那一阶,又在边缘,都穿着长袖校服外套,挤一个许愿在旁边压根儿不违和。
白条也让出一点空隙,笑出一排牙:“切,早知道我也让我女朋友来。”
他下意识说出这句话,说完,咂咂嘴,来回在脑海里咀嚼,总感觉有点儿怪,有点儿不对劲,又说不出来是为什么。
“我捧花,”原曜动手臂,抬起花束,浓艳的鲜花开在他胸前,他再单只胳膊搭上许愿的肩膀,“你比耶。”
突然被叫着一起合照,许愿有点懵,但还是按照原曜说的,比了个耶。
在两人之间。
原曜挺直腰板,扬起脸,搂他搂得那么天经地义,大方自然,不知道的估计还以为和原曜游接力的是他。
“大家看镜头哦!”
摄影师对安插进来的陌生面孔并无意义,只是没忍住扭头又对老陈感叹,“陈教练,你们学校学生平均颜值高啊。”
老陈拧起眉,打量许愿那张青涩面孔,说:“这个……咦,有点眼熟。”
咔嚓。
等这张照片发到班群之后,李淳打趣,说白条你看着像个局外人。
白条速速发了个表情包在班群:一瓣蒜夹在几瓣橘子里。他说就算挤进去也是橘外人。
舒京仪高深莫测,回复:你知道就好。
班群里发的图被压缩了,放大看不太清楚许愿和原曜的脸。
当晚,许愿登上学校官网,点开最新资讯,再打开“我校游泳队在第七届全市中学生游泳赛中斩获佳绩”页面,滑到最底端的男子接力组合照。
他把那张照片下载保存了下来,存到手机里一个名为“和原曜”的相册里。
尽管原曜吐槽过这个合影相册的名字太没创意,许愿还是不想改。
没有比大名更直观的认知刺激了。
“原曜”这两个字,和一切表达爱意的词语划上等号。
他点开相册,划拉一下,只有三张合影。
一次是平安夜,一次是毕业照,还有的就是这张赛后留念了。
三张也不错。
许愿想着,坐端正,眼神乱瞄,锁定了客厅里一直用来堆放杂物的斗柜。
好像……
当年蓝天幼儿园的毕业照在里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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