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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栀子花开 “等到了夏天,花就开了。”(1 / 1)

许愿属于幸运儿。

从小到大,于岚贞和许卫东几乎没在他面前吵过嘴,偶尔气得脸红脖子粗,爸妈也不会当着他的面开始战斗,有什么问题都私下解决,具体有过一些什么矛盾,许愿也不清楚。

而且他爸妈一致对外,妈妈是家庭主心骨。

这个“外”也很明确,就是当儿子的许愿。

没见过家庭矛盾,让许愿的性格直率、乐观,根本想象不出来离异家庭是怎么样的。

所以原曜一说,姜瑶想复婚,许愿脑内嗡嗡作响,张张嘴,只能干巴巴地想到一个词:挺好的。

是挺好的。

但他又想,那如果姜瑶和原向阳又以一个家庭为单位了,原曜是不是就得回家住了。毕竟按照原向阳的现况,再上一线执行任务已不太可能。

那晚原曜没忍住,又跑了一圈四百米当做发泄。

许愿也跟上了,跟在他后面,运动天赋还是足,没几步就挨在原曜身边并肩跑。

才放晚自习不久,六中操场上还有一些成双成对散步的高三情侣,他们不像高一高二那些躲着早恋的学弟学妹,倒是挺大方地走在操场巨大的射灯之下。

教务处来巡查的老师也不管,对高三学生恋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时不时吹吹哨子,让都别逗留,赶紧回家复习去。

冬天已然结束,操场晚风轻柔,射灯在朱红色跑道上投下一处处暧昧的影子。

许愿和原曜也不躲,挨在一块儿跑步,跑得一身汗,刘海和校服领口全部翻飞起来,像两个小疯子,又或者说像舒京仪形容的那样,像两只逃出屠宰场在乡野小径上狂奔的狼犬。

许愿跟着原曜混得牙尖嘴利,说那你就是在旁边围观的单身狗。

舒京仪只恨自己不是高压水枪,不然一口芬达喷死他。

就算吸引不少人侧目,两个一起跑步的男生也并不会让人怀疑。

许愿喘着气,拉住拉链往下拽,挽起一边袖子,脚下不停歇,问他:“要跑完这圈吗?”

“这圈跑完就回家。”

原曜微微昂着头,操场的射灯自前方往后落下光圈,衬得鬓角汗液闪烁发亮,性感与青涩在他面孔上交替。

许愿动动喉结,感觉有点反应,又马上朝四周转移注意力。

原曜放慢速度,“累不累?”

“不累!”许愿看着跑道上分布的人群,心中充斥隐秘的雀跃,喊道,“还有一百米,我们比一比?”

“好。”

原曜话音刚落,许愿陡然加速朝前飞奔,跑得原曜一边追一边笑,“你耍赖?”

许愿也不否认,回头冲他乐。

两个人都是长腿,蠰平蒶时还爱锻炼,原曜虽然起步慢一点儿,落后了一点儿,但没几步就把许愿追上了,一时跑得不分前后,几乎同时冲刺过终点那一道粉笔画出的白线。

原曜记得那是去年校运会的时候划的线,白条和他参加了班级一百米接力,他跑最后一棒,那会儿也是这么第一个冲过这一道线。

运动是他的发泄方式,游泳和跑步都是。

自从遇见许愿之后,原曜运动得也少了,再加上学习任务繁重,他几乎分身乏术。这段时间家庭突生变故,心中如有一口陈年老井不见天日,被藤蔓杂草覆盖。

许愿撑着膝盖在终点线边歇了一会儿,抹掉一鼻子汗,脱掉校服搭在肩膀上,回头喊人:“拿东西,走了?”

“嗯,”原曜指挥他,“衣服穿上。这么会着凉。”

“哎呀。”许愿自知拗不过他,只得又重新穿上校服。

在操场上被原曜披外套已经经历了两次,他不想再经历第三次了,搞得像他永远是被照顾的那一个。

他们回到之前放书包的台阶边,舒京仪已经走了。

许愿掏手机给舒京仪发消息:

——咦你人呢?

舒京仪秒回:

——我tm不走还留在那儿看你俩比翼双飞?

许愿:——这词不错![害羞

舒京仪:——……无语[擦汗

周五中午在学校吃完午饭,姜瑶给原曜发来消息,说你爸想你了。

原曜当时正在倒餐盘,没空看手机。等看到了消息,他才突然停住脚步,略有些懵,看了许愿一眼,像是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许愿心细,马上看出来他有事,撇开正在抢汽水喝的李淳一行人,把原曜往食堂边的树荫下拽,问怎么了?

原曜摇头,说我妈说我爸想我了。但这个月我请太多假了。等放学再去医院,你跟我一起么?

许愿立刻说好。

心脏却扑腾扑腾跳。

自原叔出事后,他还没见过完全清醒的原向阳。

自从一起去过了崇左,两个人请假时间一模一样,几乎全班传遍了他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所以才住在一起,也有帮忙交疫苗接种表的同学叫起来,说怪不得,我去年就发现他们俩的家庭住址是一样的!舒京仪嫌班上吵闹得不可开交,一拍桌子,说,不是的,他们不是亲兄弟,他们是……

当时许愿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恨不得马上捂舒京仪的嘴。

舒京仪说,父母是好朋友,借住在家里。

许愿为此还问他,你怎么知道?舒京仪说我是班长,我有什么不知道的?白条扑上去差点把舒京仪晃出脑震荡,说还是不是好兄弟啊你早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舒京仪闷笑着不吭声,心想还有更他妈劲爆的你要不要听?

许愿正乐呵呢,肩膀被人拍拍,是李淳,问他,原曜女朋友到底是谁啊?许愿笑容一下收住,趴桌上乱写乱画,说我不知道。

李淳撑着下巴陷入沉思,怎么能不知道呢?

那天放学早,许愿没能和原曜一起去医院。

因为他被爸妈逮回了家。

于岚贞说得一家三口去探望比较合适,一家人要整整齐齐。

回到家后,于岚贞往他怀里塞了一束粉色康乃馨。许愿脸蛋被花衬得红彤彤的,但他颇为不解,问他妈:“我抱束花干什么?”

“就是说啊,”许卫东搭腔,穿好鞋,开始清点要提过去的水果,“不知道你妈买束花干什么。原向阳那人哪会喜欢这种东西。”

“什么东西?花怎么了?花是给病人的,又不是给你的,”于岚贞在传外套,“花开着,病人看着心情好,是祝他早日康复的!”

“也对,”许愿趁机拉踩,“放点儿花在病房里生机勃勃,还是我妈想得周到。”

许卫东摇摇头,指向客厅阳台上栽种的一盆虞美人,说:“我看这也挺好。”

于岚贞白眼一翻:“你自个儿抱着去啊,别说我们认识你。”

许愿躲在他妈背后笑。

半小时后,他跟着他爸妈来了医院。

住院部里人很多,所有病人家属手上几乎都有一个保温桶,许愿抱着一大束粉色康乃馨站在楼道里,表情虔诚、庄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上医院来求婚。

不仅如此,许愿手腕还挂着一袋子水果,说是菠萝蜜,特别甜,他爸专门去北三环那家生鲜超市买的。除了菠萝蜜,家里还买了好几样水果,也难为这么多年过去了,许卫东还记得原向阳爱吃什么。

他们刚到病房门口,原曜听着声了,马上来开门,只听病床上传来虚弱男音,沙哑、低沉,和原曜心情不好时如出一辙:“是老许吗?”

许愿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好在他今天打扮得很乖,校服没来得及换,书包还在肩膀上,虽然没放几本书,但还有副学生的样子,和第一次见姜瑶一样。现在姜瑶不在病房,原曜说是买饭去了。

原向阳今天醒了挺久,一望见许愿抱着花进来,扯着唇角动了动嘴,说许愿来了啊。

许愿一张脸躲在花后面,把花放上病床床头,颇有些羞敛,说原叔,祝您早日康复。原向阳盯他许久,咳嗽,说,这孩子长得像岚贞,性格倒随了他爸。

许愿点头,心想原叔怎么也知道我好欺负!

明明是探望病人的一出场景,偏偏被许愿脑补成了双方家长见面,紧张地凑在原曜身边不敢多说话,没平时活跃了,看得原曜想笑又不能笑,问他,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怕我家给你家下聘啊?

许愿伸出手指往他额头上戳戳戳,说你这算入赘。

过了会儿,许愿和原曜被三个大人支开去病房外的走廊上,说有事儿要商量。

“我靠。”许愿呼吸加快,捏住原曜胳膊,“不会是商量我们俩的婚事吧?”

“有可能。”原曜撕一块面包往他唇边放,“张嘴。”

许愿伸出舌尖舔到一口甜腻的酱,躲开不吃,“太齁了。”

“你没吃晚饭吧,吃点儿垫肚子,听话,”原曜见他不吃,往自己嘴里塞了,撕了片没蘸酱的给他,“等会儿我带你去吃串串香,特辣的。”

一听有串串香吃,许愿来劲了,吃了那片面包,“你今晚不待在医院了?”

“我妈不让我守。她说她守。”原曜伸手捏他脸蛋,“我明天来换她。”

许愿觉得他手干燥、够大,捏得舒服,干脆头一偏,脸颊躺在他手心里,再往手心亲一下,“那我就在家认真复习,下次理综争取跟上你。”

原曜凝视他几秒,耳朵通红,看着软趴趴的。

他扭头看向其他地方,装作云淡风轻道:“这是医院。”

没过几分钟,许卫东和于岚贞一起出来了。

于岚贞看见姜瑶拎着饭盒从电梯里出来,便去帮忙整理,一起提进病房里去。姜瑶稍稍点头算打过了招呼。

许愿和原曜站在露台透气,安全通道的门挡了原曜整个身子。

许卫东隔老远看到他儿子在那儿站着,小步上前,拍拍许愿的肩膀。

“怎么了爸?”许愿问。

“你原叔说,”许卫东咬上一根烟,又不方便当着儿子的面抽烟,只得叼着过嘴瘾,“他想和你姜瑶阿姨复婚。”

他说完,猛地瞥到原曜还站在背后,吓得一颗老心脏狂跳,连忙拍拍胸,“哎哟,小原你怎么也在这儿啊?”

许愿挑眉,“因为我在这儿。”

“那个,”许卫东一见原曜听到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哥俩好似的勾住原曜肩膀,“小原,你……”

“我知道的,许叔。”原曜说,“我妈也这么跟我说。”

“但是你爸不确定你妈答不答应。”许卫东咬咬滤嘴,感觉这么吊儿郎当地在孩子面前影响不好,忍痛把烟给扔了,扔得原曜眼皮一跳,没好意思承认自己也要抽。

原曜皱眉:“他们没商量的?”

“都离婚十多年了,这种事儿怎么好商量……”许卫东叹气,“你爸呀,这人就是轴。他执行最后一次任务之前,还托在云南做玉石生意的战友挑了块好几万的料子,要给你妈打镯子,准备回来重新求复合的。结果镯子打好了,人差点没了。”

“镯子呢?”原曜一愣,从没想到过他爸有这样的心思。

自知插不上什么话,许愿在一边啧啧暗自感叹,这上了年纪的中年人是不一样啊,求婚都弄保值玉镯子,不买大钻戒的。

许卫东道:“他说过几天让人送来,想在你高考前给你妈求婚。”

原曜垂眸,“我没所谓的。”

“不是,那求婚得单膝下跪啊。”许卫东摇摇头,“你爸现在那样子,下床直接扑通一声双膝下跪。而且,你妈再婚离了也没多久……”

“很久了。”

原曜嗓子有点像被谁掐住,满是愧疚,“只是我以为我妈讨厌我,就没太主动联系过她,她也没跟我说。我一直以为我妈有人陪着,直到今年我第一次和她单独吃饭,她才跟我说离婚有一两年了。”

“一两年?”许卫东说,“你来我们家没多久,你妈妈找过你岚姨,当时都没提过。”

“她……找过岚姨?”原曜错愕抬头,嘴唇抿得很紧。

从生日的手表到主动联系,那些关心如今想起来有迹可循。他想起他对许愿说的话,很多事儿大人其实知道,只是不说。

大概晚上十点多,原曜和许愿一起出了医院。

于岚贞要值班,走得早,许卫东多待了一会儿,说也得回单位了,还有事情没处理完。许愿如获大赦,拉着原曜就跑,说要去吃夜宵,吃不饱没精力学习。

医院外的棚改区仍有不少未搬走的人家,十几年前的院落,总是有一些空出来栽花种草的地方。

花盆旁,浇水壶挂在篱笆上,才浇过的泥盆边缘有细细水流,往不远处地势低洼的井盖积水。

许愿的鞋尖踩到水,便下意识朝水流的来处看去。

他看到那一大片花盆里栽的植物,绿油油的,花骨朵尚小、饱满,一粒一粒,又或者说未完全长成花。

恍然间,他觉得这花越看越眼熟,捏紧书包的带子,问原曜:“你认得出么,这是什么花?”

“认得出。”

顺着许愿的眼神望过去,原曜启唇,语速缓了缓,“是栀子花。凤凰山开过的。”

“我记得花期是在五六月份,还有一两个月,”许愿说,“等到了夏天,花就开了。是吧?”

那成片的绿色将原曜骤然拉回十多年前的某个时空。

他怔了怔,过往车辆和人群已然化作背景板,场景回溯到那年社区街道里满目的雪白与苍绿,还有不算宽阔的小路,以及午后阳光下一个个奔跑的身影。

想到此处,他把眼神挪回许愿身上,眼前身形颀长、面容姣好的少年似乎和那些摇曳的花瓣重合了。

“对啊。是夏天。”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愿愿(默默画饼:将来我也要给他买大钻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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