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釜中城,位于仙、魔、人界的交界地内,向来仙魔混杂,初进这座城内,你会惊讶于它不同于仙界的清幽,魔界的荒芜,而有一种喧闹的烟火气。
大而老旧的楼馆,既是客栈,也是酒馆,提供廉价的蕴含微量灵气的酒食,前面是大堂,后面是一间间小隔间,从三界奔波而来的修士们,鱼龙混杂,在大堂或隔间里点上些酒菜,有的大谈三界逸闻,有的吵吵嚷嚷划拳,有的静坐角落饮酒。
几个散人坐在靠角落的一张酒桌旁,点了两盘酒菜,便谈起来:“依我看,还是尽早回仙界去吧,魔界那边风声,是越来越不稳了……”
他们身后,一间隔间门口旁边,靠着墙壁,一个布衣草鞋的男子横躺在长凳上,双臂后枕,草帽盖着脸,腰间一个旧酒囊。
所有人的谈话声都淹没在喧哗中。二楼,一女子顺着木梯踩下来,在木梯最后一阶停下,怀抱一把凤颈琵琶,软白手指在铁弦上一划,铮然有声。
“一杖挥成白骨山!血洗碧池心尚闲。”
大堂的喧闹声低了一点,让了些给女妖的歌声。
“桃花流水杳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赵兄你不知道,听说魔界近来出了一个月教,教众在魔界四处抓捕修士,正派也好魔道也好,只要给他们抓到手,便剖去金丹,尸骨无存!”
“竟有魔修行事敢如此嚣张,不怕正派出手讨伐么……”
“说起正派,似乎前两日,有人见到大批正道人士集结在商洛山附近……”
“难道已经动手了?”
躺在长凳上的男子忽然站起了身,草帽扣在头上,拿起靠在长凳边上、被旧步包裹的长剑,往大堂门口走去,经过那女子面前,伸手屈指一弹,一枚灵石落在女子身边:“唱得好。”
走出大堂,旁边一个细瘦的身影扑上来:“师父!”
仲瑛一把小孩提住,夹在臂下:“我不是你师父。”
小男孩细胳膊细腿胡乱蹬着:“师父,咱们立个门派吧!师父就是开山太祖,好威风哟!”
仲瑛提气跃上房顶,捻决带着男孩往仙界的西北方向飞去,期间男孩“师父师父”叫嚷个不停,仲瑛不知道小孩还能这么烦人:“仙界的山头多的是,要立派你找个山头自个儿立就是!”
御剑飞行至夜幕降临,仲瑛落在一处旷野上,把男孩往地上一扔:“别乱跑,我去给你寻吃的。”
随即在旷野四周游走,正暗骂这鬼地方鸟不生蛋,忽然风中远远传来孩童惊叫声。
仲瑛心里一惊,纵身急回远处。还未到近前,便嗅到一股浓重的魔气,仲瑛手腕一抖,长剑在手,不过眨眼便来至那魔修身后,自上向下刺去
就在剑刃即将刺入那魔修后背之时,那魔修倏地转身,露出了他的容貌。
那是一张魔气交织成的脸,血红的双瞳,黑雾在印堂眉心和口鼻间弥漫,让人望一眼就心生胆寒。
然而仲瑛看清那眉眼的瞬间,剑尖便猛地一顿。
只这一顿,便已错失一击毙命的良机,下个瞬间,魔修张开血盆大口,朝仲瑛扑来。
片刻后,仲瑛坐在地上,男孩撕下衣角替他包扎:“师父,你不厉害了!”
“闭嘴。”仲瑛双眼紧闭,压制体内涌动乱窜的魔气,那魔气窜动之际,竟蕴含着一股仲瑛陌生而又感到熟悉的力量,他脑中闪过一个猜想,但很快压下去:不可能……
男孩还在他身边“师父!师父!”地叫着,仲瑛不胜其扰,正要动手把他嘴巴捏住,忽然元神一动,察觉一股熟悉的气息在靠近。
仲瑛顿感棘手,走还是不走呢?眨眼间有了决断,于是一把抄起小男孩,运气御剑往远离的方向飞去。
然而他小看了体内的魔气,尚未压制完全他又运功飞行,只听身后远远传来一声“仲大哥!”,魔气扰乱经脉运行,他一个倒栽,倒向了地面。耳边还是扰人的“师父”的喊叫。
再醒来时,周围是山洞,身旁是火堆。仲瑛一个挺身坐起,待看到火堆旁的人影时,不禁有些尴尬:“尹妹,怎么你也在这里”
尹梦荷:“我不在这里倒不知道,仲大哥竟是看见我就要跑的!”
她声音稍稍拔高,吓得小男孩往仲瑛身后一躲,仲瑛看了尹梦荷一眼,见她银牙紧咬,眼里却有点点委屈之意。一时也只好苦笑。
自从仲瑛自燕乌集阙不告而别,已过去两百余年,仲瑛依靠落英剑法和臻阳决,在仙魔人三界游历,虽然仍是籍籍无名之辈,但所经所历,倒没有几处可以困住他的。
从那一场大乱醒来后,他像是两袖清风,什么都没有了,父母之仇,与龙君的情爱……但又像是还留有些东西,起码他知道了自己父母的模样,起码他还会记起,在龙池山、五凤台、燕乌集阙的爱恨。
当初不辞而别,他是做好了不再和那些故人相见的准备的,但没想到尹梦荷如此执着,竟然在代鹊散人执掌了燕乌集阙之后,又跑到魔界找着了他。
百余年来,仲瑛在各地走走停停,尹梦荷却是屡次追随过来,与他碰面。
仲瑛就是再不解风情,也隐隐感觉到点什么了。但尹梦荷从不点破,他就更无从说起。
尹梦荷起身道:“这回可不是我要来找你的。”
尹梦荷身后的山洞口,缓缓走进来一人,仲瑛一见,起身惊道:“师父?”
这发须皆白,穿旧蓝道袍的老人,不是悬钩子是谁!
仲瑛要跪下,悬钩子将他一扶道:“多亏尹姑娘,为师才寻着了你。”
仲瑛道:“两百多年不见,师父在昆仑可好?”
“你……你走后,尹氏元气大伤,没再上昆仑要说法,掌门和几个掌事真人,检查尸身时发现了范柏修炼魔功一事,为着门派的颜面不曾声张,却也将你和范柏之事按下不提了。”
师徒在火堆旁坐下,悬钩子道:“为师来,是要求你一件事。”
仲瑛一怔道:“什么事?”师父竟对他用了求这个字?
悬钩子道:“你经过釜中城,可听到什么风声?”
仲瑛顿时了然,眼前又闪过魔气弥漫的那张脸,他不自觉地摸上刚包扎不久的那道伤口。
“魔界出了大事情。”悬钩子道,“如今消息还未传开,可是前日,昆仑峨眉少林几家联手集结前去清缴的人马,全都阵亡了。”
“这几年被杀死取丹的修士数量加起来,已难以计算,尤其是近两年,各门各派的弟子失踪的越来越多。月教出来行事的人应该不多,所以初时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可是近来,修士失踪的速度越来越快。”悬钩子捋须道。
仲瑛道:“那师父要我做什么?”
悬钩子捋须的手顿了顿,道:“这次派出的清缴人马,仅有几个为首的真人逃了回来。他们说,在那些月教教众身上,看到了龙影……”
仲瑛倏地站起身来,与悬钩子对视,片刻后道:“这又与我何关?”
“为师想要你去找找龙君。”
“……师父是否太杞人忧天了……”
“侥幸之心,人人都有。”悬钩子道,“昆仑内门外门,受害的弟子已经过百,这责任师父躲不掉。烈火燎原,迟早要烧到所有人身上。为师可教过你作壁上观?”
仲瑛沉默半晌,后道:“纵使徒弟愿按师父说的做,可龙君……早就与我没半点瓜葛,我又知道到何处去找他?”
“龙君离开前,难道没给你什么信物?”
仲瑛一顿,尹梦荷亦抬头,仲瑛道:“有。”
“那……”
“但被我扔了。”
“是。”尹梦荷在旁佐证道,“那信物是我代为转交,仲大哥看了之后,便随手扔进燕乌集阙的荷花池了。”
“……”这下悬钩子也无法了,转向尹梦荷道:“那再到城主的荷花池找找?”
“那荷花池半年前就干涸了,被填平,现已是一座花坞,恐怕……”
仲瑛听着尹梦荷所言,终是不语。悬钩子看了他片刻,轻叹道:“也罢,你再好好想想罢。”
说着转身而去,仲瑛起身道:“师父走了?”
“为师还得赶回昆仑。”悬钩子拂袖,出了山洞,御风而去,“你若想清楚了,便带着龙君的消息,来昆仑山脚寻为师便是!”
“你真要去找龙君么?”剩了仲瑛和尹梦荷、还有小男孩,尹梦荷坐在火堆另一旁,低声道。
仲瑛躺在火堆旁边,一腿搭在另一腿膝盖上,吊儿郎当,取下酒囊往嘴里倒了两口,仍在一旁,醉鬼似的呢喃道:“要找,也得有线索啊。”
尹梦荷咬唇,忍不住道:“我宁愿你不去找!我不怕那月教,你也不怕,可是你与龙君若再有联系,只怕更会……”
“我知道,尹妹。”仲瑛好似睡着了,含混地打断她,“我知道。”
尹梦荷站起身来,盯着仲瑛闭目的脸。仲瑛和两百年前比,又变化了些,历经大乱,四处漂泊,加上年岁渐增,便多了久经世事的成熟,和从前的一股痞气糅合在一起。面庞上细碎的伤痕,是几次尹梦荷所不知道的遇险留下的,在仲瑛脸上,增添了悍然的气质。
只是这个人的心,还和两百年前一样坚硬。尹梦荷看了半晌,眼里忽然涌出眼泪来,转身跑了出去。
小男孩趴在仲瑛耳朵边:“漂亮姑娘跑咯!”
仲瑛伸过手狠狠拧了他的脸一把:“睡觉。”他翻了个身,果真睡去了。
仲瑛这一睡,竟然做了过去的梦,两百年来,从龙池山到燕城的日子,他已经很久不曾回想了,可这次,又纤毫毕露地展示在他梦里。
“死生不复相见。”燕城小院的杏树前,他说出这话,龙君蜜金色的瞳孔倒映着他的影子,眼眸很深,细碎的光洒在眼里,像是伤心的眼泪。
画面一晃,仲瑛睁眼,他躺在洞口旁边,清凌凌的月光洒在身上,竟有股寒意,他靠坐起来,呆了半晌,从怀里掏出来一物。
“这么多年。”仲瑛看着手里那物,露出自嘲的苦笑,“还以为,我都心如死灰了呢。”
那龙鳞光华流转,映亮了他的眼。
“扑哧”一声,长剑没入肉身,魔修口中发出“荷荷”怪声,抽搐不断,脸上魔气消散,露出本来面目,倒了下去。
仲瑛看着那本来面目,脑子里想的却是方才魔气凝结成的那张脸。
先见头一回遇见月教的人,若不是被那张脸迷惑,他杀这些魔修便和砍菜切瓜一般。
周围躺了好几具魔修尸体。怀抱琵琶的女子屈身道:“谢爷爷救命。”
“不谢。”仲瑛拔出长剑,粗布一卷,背在身上。看了女子一眼:“你一只琵琶精跑来仙界,小心被有些正派抓过去替天行道。”
女子苦笑道:“小女本在釜中城中讨生活,谁知前些日子,竟差点被月教的人杀了。”
仲瑛眉头一皱,辞了琵琶精,带着男孩继续西行。日夜兼程,终于赶到了男孩父母说的叫碧山的地方。
男孩在山顶上大呼小叫:“师父!这山好大!咱们在就在这里创立门派吧!”
仲瑛道:“我送你到这里,你父母的嘱托我算做到了。”看了一眼身后有些破旧的木屋,“这里有吃有住,你就好生留在这儿吧。”
男孩蔫了下去:“哦。”
仲瑛纵身正要跃向空中,御剑离开这里。可脚刚离地,又落回地上,走到山崖一端,俯瞰这群山碧水,秀美风光。
男孩垂头站在原地,忽然头顶被大手一揉:“不是要创门派吗?还不动手?”
一大一小吭哧吭哧,把木屋前前后后修缮一新。男孩跑到山脚,仲瑛单手扛着一块两人高的巨石,跟在他身后,到了山脚朝外面的路口,仲瑛把巨石往路边一放,“轰”一声,溅起许多尘土。
男孩捂着脸躲开尘土,大声道:“师父,咱们门派叫什么啊?”
“爱叫什么叫什么。”仲瑛回道,一面提剑,端详着面前的巨石,思索片刻,手腕翻动,剑光烁烁,几个眨眼间,巨石已经被修成一块方方正正的石碑。
剑尖“唰唰”在碑面刻上:
“一杖挥成白骨山,血洗碧池心尚闲。桃花流水杳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刻完了字,男孩还在苦恼门派的名字,仲瑛一手把他提起来,向山上走去:“走!教你抓鱼。”
于是师徒二人在之后十余天里,上山狩猎,下山捕鱼,时不时还打打飞禽,又把碧山各个大小山峰的名字都取了个遍。
直到十五天后,仲瑛在木屋新做好的床上斜靠着,男孩盘腿正经地坐在他身边,仲瑛道:“想好门派叫什么了吗?”
“想好了!”男孩拍着胸脯,“太白!怎么样师父?你就是掌门,我就是大弟子啦!”
仲瑛笑了,道:“不错。”将一本小册子扔给了男孩。男孩接过,发现册子每一页都有一个小人,有字和图,笔迹有些凌乱,似是匆忙赶出来的。
“这就是我们太白的镇派之宝。”仲瑛拍拍他的后脑勺,“师父生平所学,有删有改,在这里面都给你了。学不学都随你。”
“哦。”男孩似懂非懂,把册子收进怀里。见仲瑛翻身下榻,忙道:“师父你去哪?”
“师父走了。”仲瑛站着榻前,系上酒囊盖上草帽,向木屋门口大步走去,背对着男孩摇了摇手:“你若好好练功,等师父回来考你!”
男孩急忙跳下榻,追出去,然而木屋前,山崖旁,已都没了仲瑛身影,男孩跑到山崖顶端,对着浩渺的群山,大喊道:“师——父——我——等——你——回——来——”
声音在山间回响,久久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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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白就是这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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