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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池乐·番外(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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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凤针被供养在五凤台东北的凌风阁中,上古凤神的金身之前。正是夜色如墨,数名尹家弟子在楼门前当班守卫,忽见远远地一抹描金绣鸾红纱衣的身影,却是尹大小姐带了两个婢女翩然而至,打头两名弟子连忙作揖行礼。

尹大小姐站住,淡淡道:“明日就是大典,今晚我想在凤神面前祝祷一夜。”

尹大小姐的芳名在三界远播,尹氏弟子大都引以为傲,虽说外人看来尹家能促成龙凤婚姻,是件大大的幸运事,可在这些骄傲惯了的尹家弟子看来,将自家大小姐嫁与一不解风情的妖兽,实在是有些委屈,因此对尹大小姐多有些同情之意。

听她说要在凌风阁中彻夜祝祷,几名男弟子更添怜惜之意,道:“大小姐万要保重自己才是。”便各自让开一步,放行了。

尹大小姐和身后两个婢女待要入内,却有一人阻拦道:“慢。凌风阁是供奉凤祖圣物之地,闲杂人等不可擅入,大小姐一人进去即可,就别带侍女了。”

尹大小姐回头看向那弟子道:“这两个都是我贴身的婢女,我在凌风阁里待上一夜,总得有人陪侍才方便。”

她说话时神色恹恹的,神态萧索柔弱,那弟子看了,不觉心也软了两分,口气松动道:“那么,带一个进去便罢。”

尹大小姐点点头,朝身后瞥了一眼,一名侍女退下,只留另一个跟她进了凌风阁。

这凌风阁足有七层高,尹大小姐一步步上楼,她自幼出入这里,对那些机关结界法器再熟悉不过,信手将它们一一破解。等到了顶层,只见正台上一五凤神凤流光溢彩,翩翩欲飞,而神凤前放着一梧桐木制的木匣,尹大小姐快步上前,玉手一伸,那

泛着盈盈白光的引凤针便到了她手里。

她身后法术光芒一闪随即褪去,仲瑛站在原地,看着那在尹大小姐掌中徐徐转动的银针,尹大小姐深吸一口气,银光没入掌中,收手转身道:“走吧。”仲瑛却伫立原地不动,看着她点头笑道:“别忘了你答应过的话。”

“你要我做什么?”

“我要借你这银针一用。”

尹大小姐柳眉一挑,冷笑道:“那恐怕你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这引凤针只有我尹氏族人才能使动,到你手里不过一根废铁。”

“这好办。”仲瑛手握那烧火棍般的锈剑,随手挽了个剑花,笑嘻嘻道,“大小姐替我使不就得了?”

尹大小姐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你那些族人不是向昆仑借了缚龙索来挟制龙君?”仲瑛道,“我要你带我去见它,若到时动起手来,你的引凤针若能克住缚龙索,就再好不过了。”

“原来你是为它来的!”尹大小姐又怒又惊,向昆仑借缚龙索一事,她的确不曾知晓,难道是爹爹的打算?这太冒险!缚龙索虽是上古神物,可是否真如古籍上说的能困住真龙,还未可知,倘或一时困不住那条龙,又惹怒了它,后果更是恶劣,可爹爹竟是等不及了吗?

“我是为它来的。”仲瑛上前两步,一改嬉笑神态,似笑非笑,随时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竟然有些威势逼人,尹大小姐不由得退后两步,“你既然要逃婚,已是反叛了家族,不如反叛个彻底?你怀里的法宝,也可拿出来了,且看是你的手快,还是我的剑快。”

尹大小姐心中一骇,见自己的后招全被他看透,不由得咬牙犹疑不语。正在僵持之时,只觉掌中嗡嗡震动,原本收在掌中的引凤针忽然跳出掌外,在她身前不断震颤。

尹大小姐脸色陡然一变,仲瑛看看引凤针,又看看她,目光如隼:“这是怎么回事?”

尹大小姐动了动唇:“缚龙索……启动了。”

五凤台中央的凰明阁,到处扎上了红绸,原是预备新人在大典上祭祀过来,就来此处拜天地,接受宾客祝贺,只可惜今天的婚典被仲瑛搅黄了。此刻入夜的凰明阁正殿中,却站着两个人影。

一排排灯烛环绕着大殿正中,龙君仰头看屋顶那些经年的壁画,刻的是上古龙凤故事。尹元在旁笑道:“明日大典一过,龙君与我便是亲家了。”

龙君道:“亲家?”

他不懂这些人间的称谓,尹元解释道:“就是人间结为伴侣的两人的家人对彼此的称呼。”

“吾之伴侣。”龙君面对着尹元,却没有正眼看他,“汝的女儿还说不上。”

尹元的笑僵了一僵:“龙君说笑了,若没有今日一事,您和小女早已成婚,怎能说不是伴侣?”

龙君道:“成婚和伴侣有何相干?”

尹元心里一惊,难不成这妖兽不通人伦,竟是连人界的婚姻也不知道,不以为意?“这……龙君若不将小女视作伴侣,却要将小女置于何地?”

龙君冷冷地看作他:“不是汝来求吾的恩典,让汝的女儿在吾身边侍奉?吾念在汝祖上对吾族人有恩,才肯收之为奴,汝还有什么不满?”

龙奴?尹元不由大惊大怒,他自然晓得龙奴在龙族是个什么身份,原来这偌大婚礼龙君竟压根不放在心上,只当是收了个婢女?尹元强压怒气,挤出个笑来道:“龙君岔了,小女虽然貌逊才拙,可到底也是凤族后人,我族翘楚……”

“凤族后人?”龙君难得勾起一个笑,只是俊美容貌都藏在雾幕之后,在尹元眼里唯看得见那凉薄的闪着金光的兽瞳,“上古凤族已陨,尔等不过是凑巧分了一丝凤凰血脉,驳杂不纯,汝偏要贪图强留这血脉,反被凤凰血所伤,所以才找上吾来。这样也能说是凤族后人?”

如今人间三界都道上古龙族已近灭绝,而凤族仍有尹氏一支,可在龙君口中说来,尹氏一族竟远称不上是凤凰一族。数百年来尹氏的族人,包括尹元,谁不是以凤族后人自命,眼下被龙君毫不留情一嘲,尹元的脸色再绷不住的难看。

“这么说来,龙君竟是不屑与我族通婚?”

龙君不答,反而看了一眼大典的顶壁,指道:“汝族人画的东西都有谬误,还是改过来的好。”

尹元在他身后,一双眼闪着精光:“龙君果然不肯和小女结为伴侣。”他一双手缓缓背到身后,手指暗自捻起了一道决。

龙君转头道:“我族之龙,一生只认定一位伴侣,不会是汝的女儿。”

“既然如此……”不知哪来的一阵风,把尹元的头发吹起,他双目圆睁,“明日的大典也不必举行了!”

随着他的话音,大殿里倏忽间狂风大作,卷得纱灯一盏盏乱晃,灯烛明灭不定,光影落在尹元脸上,竟有些阴暗狰狞之感。

龙君立定原地,看着尹元道:“怪道吾像是在哪里见过你。”

数十年前尹元潜入龙池山,正是为了凤族的长老算到龙池山雏龙出世,要乘雏龙灵智未开、力量未长之时,将其捉来为己用,只是这一行人到底小瞧了真龙血脉,闯入雏龙巢穴,惹了当年的小龙君发威,最后竟只有尹元一个人有命逃了出来。

尹元紧盯着龙君,手一挥,殿内烛火爆出炽烈艳丽的凤凰真火,一盏盏将二人围绕,屋顶的壁画像树皮一样剥落下来,露出后面暗红色的印,与灯烛的布置暗合,竟是一道暗藏殿中的古老阵法。

龙君与尹元对视,缓缓上前一步。尹元立即退后,额上渗出汗水,虽然早就设了埋伏,阵法也由数人暗中助力,可这妖龙龙威一出,仍叫他压力倍增。

“这就是汝等的计算?”龙君的金瞳闪烁着,这一回除了凉薄外还有了其他的情绪,像在看一只阻碍巨象的蚂蚁。

尹元退后两步,龙君伸手凭空一抓,尹元便被他钳住脖颈提了起来,龙君的额角有金光在变幻,渐渐生出绮丽的角,脸上更是龙纹闪动。

尹元奋力挣扎着,祭出藏在身上的数件法宝,全是尹式一族珍藏数百年的至宝,只是到了龙君手下,却脆弱地堪比纸薄。他的脖颈也被化作龙爪的手刺破。

“吾便将你的筋骨剔出,把你体内那一滴凤凰血取出来,别叫你玷污了凤凰一族。”龙君说着,正要收紧龙爪,忽然手臂一甩,将尹元甩到旁边一堆火烛之间,身子一晃,衣袍的一角被一样耀眼的物件飞梭般传来割开!

只听见“哗啦啦”声不绝于耳,数十上百条闪烁着金光的锁链破空而来,纵横交错,眨眼将龙君包围,并向他包围锁紧。

龙君的兽瞳倒映着那来来去去的锁链,终于缩紧了瞳孔,仰头发出一身带着怒意的龙啸!身上迸出层层光彩,与锁链的金光相抵。

锁链交相摩擦着,发出龙最厌恶的刺耳的声音,龙君手指成爪,伸手抓了两三条锁链,运力一握,竟将锁链生生握断。然而同时数十道锁链缠了过来。

龙君再断十余道锁链,身形一晃,欲要化作龙形将余下锁链挣断,就将身形即将模糊变幻之时,忽然两道锁链正面飞来,犹如尖锐的飞梭,生生穿进龙君人形的琵琶骨!

龙君原本模糊的人形再次清晰,被困在了人形中,发出又一声带着痛意的啸声,浑身经络一时被缚龙索克住,膝盖不支跪了下来。

那尹元被龙君甩到一堆灯烛之中,那烛火皆不是凡火,而是可以烧化真金的三味真火,尹元被扔在那火上,当即痛叫嘶吼,在地上滚来滚去,好不容易以身上灵力将火势逼住,一身衣袍被烧得破破烂烂,半张脸也烧烂了。

他伸手幻化了一面镜子,看着镜中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慢慢爬起来,盯着被缚龙锁困住的龙君,发出桀桀冷笑,手指弹动起来,锁链再次来去穿梭,又有两道锁链刺进了龙君腰腹之中。

龙君卧倒在地上。尹元望着龙君,嘿笑道:“成了,成了。”一瘸一拐,慢向龙君走去。

谁知走了两步,锁链忽然震动起来,尹元眉毛一抖,忽然抬头,只见屋顶壁面忽然被一物刺开,他尚不及反应,那物径直往下,一下钉住了在地上的缚龙锁的锁眼,缚龙锁的光芒立刻一弱。

尹元再没想到有这样的变故,而屋顶再次“喀拉”一声,被人再次破开,一道身影飞身下来,不等尹元抵挡便将他一脚踹倒在地上,踩住背脊,锈剑插|入尹元脖颈旁。

仲瑛回头看向被锁链缚住的龙君,只见他琵琶骨、胸膛、腰腹俱被锁链穿过,鲜血淋淋,一双蜜金色的眸子微张着,对上仲瑛,不似先前涟漪一般,而有恍惚浑沌之色。

仲瑛心口一下抽疼,拔剑便要杀了尹元泄恨,却听一声喊道:“休伤我爹爹!”手上动作便慢了一着。

那尹元不过是刚和龙君对峙,又被三昧真火烧过,大伤元气,这才被仲瑛当面制住,否则以他尹氏族长之尊,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此时尹大小姐一声喊替他争取了时间,他稍一恢复力气,便运功一震,将仲瑛格开,翻滚出去。

尹大小姐跟着落进殿内,扑上去道:“爹爹!”不错眼却瞧见尹元此刻的模样,眼神阴鸷,半边脸被火烧烂,狰狞可怖,犹如魔鬼,哪是平常那个慈爱的父亲,不又得心中又怕又愧:“爹爹……”

她待要走近尹元,尹元却瞪着她:“是你偷来了引凤针?”

尹大小姐惧怕道:“是,是我……”在尹元身前跪下来道:“女儿不孝……”

“孽障!”尹元吼叫道,一把掐住女儿脖颈,右手掣出利刃,向尹大小姐辞去。

尹大小姐再想不到父亲竟动了杀机,一时竟呆住,连脖颈被掐住,利刃刺进胸口都无知觉,却听见兵器交击之声,仲瑛的锈剑将利刃隔开,在尹大小姐胸口划出一道伤口,仲瑛一脚再将尹元踹出:“老匹夫,连亲女儿都杀!”

尹元在地上滚了两滚,叫道:“坏我大事,孽障该杀!”他眼睛一转,见缚龙锁被引凤针钉住,效力渐弱,困在其中的龙君有了知觉,动了一动。

因为缚龙锁被引凤针压制,龙君眼中浑沌之色也散开了一点儿,露出一丝清明。然而那引凤针尹元也能操控,他于是运功念诀,“叮”的一声,引凤针从锁孔里脱出,缚龙锁光芒又炽。

龙君身体一震,原本的清明之色再次消散,双眼幻变不明。

仲瑛对尹大小姐道:“你快运功,和你爹抗衡!”尹大小姐抖着身子捻决,可她再天赋聪明,一时也敌不过尹元。

仲瑛抽剑向尹元扑去,然而此时殿外传来呼啸之声,却是那暗中助尹元的尹氏族人,见情况有变,纷纷从屋顶缺口围下来,将仲瑛等人团团围住。

尹大小姐跪在地上,尹元盯着她,又盯着仲瑛和奄奄一息的龙君。那尹氏族人将三人围在当中,慢慢逼近。

仲瑛知道这大约是绝路了,自幼孤苦,遇过的险境不计其数,到了今日,反而神情平静,护在龙君身前,背稍稍弓起,死盯着周身众人,犹如一只护着所有物的野兽,要和这些人死战一回。

若说有什么后悔的,只悔这些年未能变得更强些,可以把身后这条龙好好护住。

仲瑛周身爆发出来的气势,倒是把众尹氏族人稍稍镇住,各人拔出兵器,正要出手,忽然躺在地上不省事的龙君双目一睁,眼中放出炽丽光芒,众人一骇,还不及退下,忽然一声高亢入云的龙啸响彻在众人耳朵里,修为轻者连兵器都拿不稳,跪在了地上,而狂风再起,风如刀割,只将所有人扫开,撞在柱子和墙壁上,五脏俱被震裂,吐血不止。

在殿中央,一团祥云泛着五彩翻涌着,云中一条金龙摇头摆尾,蜜金色的眸子倒映着屋顶窟窿露出的繁星,爪上勾了两人,向天上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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