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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长老刚回昆仑,就主动接了一份差事,匆匆往离昆仑山数百里外的霖兰城赶。
他随行也就带了两名弟子,赶至霖兰城,在一处客栈里留宿。
入夜,娄长老一人独坐在房中调息。直到窗户“吱呀”一声,他睁眼,只见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地踏入房中。
娄长老道:“究竟何事,急匆匆地寻我出来?”
那人全身被一件宽大的长袍笼得结结实实,连眼窝都深陷在阴影里。长袍上绣满了血色的纹路,常人若仔细看那些纹路,不过两眼便会精神恍惚,仿佛陷进去了一样。
那人道:“原本你我约定,先让余潇结丹,然后把人带过来。可你居然让他上了昆仑山。”
娄长老脸色阴沉道:“这件事我已经尽力了,插手的人太多,连东陵老儿的徒弟也来掺一脚。他那封保荐书送到掌门面前,掌门不想答应也得答应。”
那人冷哼道:“我不知道你门派如何掌门如何。我只想知道余潇入了昆仑,你要如何对他动手?”
娄长老道:“虽然在昆仑没法动手,但他总有离开昆仑的一天。”
那人道:“那要等到何年何月?”
娄长老瞥了对方一眼道:“成大事又何必急躁?我这次阻拦余潇入昆仑,我那两个乖觉的师侄怕是已经起了疑心……”
那人袖子一甩,冷笑道:“我们是急躁,可惜娄长老你却太瞻前顾后。我不妨告诉你,尹梦荷前几日已经提早出关,一出关便离开了太真宫,不知去了哪里。那一位是她什么人你也清楚,就怕她这次提早出关,是因为发觉老情人的金丹被人偷去。若真让她查出什么蛛丝马迹,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娄长老想到那个九州内臭名昭著的魔女,若真被她缠上,事情就无比的棘手了,不由咬牙道:“我瞻前顾后?倘或不是你们疏于防范,金丹怎会被区区一个元婴期的丹修盗走?要不是当年的疏忽,何至于如今惹出这么多事来?”
那人见娄长老果真急了,也就不再紧紧相逼,放缓声调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还是请长老你好好筹谋,务必要尽快把余潇带来,此事多一个人插手,就多一分危险。我的消息已经带到,先告辞了。”
话音一落,长袍笼盖的身体便化作深灰色的烟雾,往窗外去了。
娄长老盯着那人被带上的窗户,面上阴郁的神色始终不改,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闭上双眼调息。
入门第二天,游览过昆仑门派内各处后,吴师兄便让大家回去稍作调整,次日正式入阆风阁修习。
方淮把那两间屋子前面篱笆围成的花圃整理了一番,到了晚间,坐在屋外和大白玩了一会儿,因入夜渐渐冷了,便起身打算进屋去。
走到屋子门口,大白原本亦步亦趋跟着他身后,突然停在门口不进去了。
方淮不解其意道:“怎么了?”屋子里,余潇正盘坐在软塌上,闭目冥想,他忽然明白了,无奈地对白虎说:“怎么都这么大了,还是怕他?你万兽之王的威风到哪去了?”
大白才不管什么“万兽之王的威风”,叼住方淮的衣角,要他仍留在外面陪它玩耍,见方淮不肯,便转身踱进另一间屋里去了。
方淮不由摇摇头,转身进屋,余潇仍闭着眼睛,他忽然像来了什么兴致似的,坐在余潇面前不远的一张榻上。
余潇从他在外面起身要进屋时就察觉了,此刻他坐在那里,他便睁眼道:“做什么?”
方淮道:“噢,没什么,只是突然有些遗憾我的眼睛瞧不见了。”
余潇道:“为什么?”
方淮笑道:“要是能看得见,就能知道阿潇你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了,虽说脸上有疤,但也不至于一只大老虎见了你都畏首畏尾的。”
他记得原文里余潇创痕平复之后,从描写看来也是个英俊男子啊,总不至于真长得如恶鬼罗刹一般吧?
余潇眼神暗了暗道:“要是师兄看见我的脸,也像那些人一样疏远着我呢?”
方淮摇摇头道:“阿潇,你究竟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看不起师兄我?与人结交,哪有光看对方的容貌的呢?这样的人见识未免也太粗浅。”
余潇道:“这样的人有许多,就比如,今日和咱们见面的那个丁师兄。”
方淮一怔道:“那位丁师兄……待谁都十分周到,算不上是以貌取人吧?”
余潇道:“他待别人周到,待师兄你尤其周到。”
“……”
方淮罕见地哽了一下,“有吗?他与我也不过是寥寥数语,我倒没注意到这些。”
余潇道:“不是师兄你没注意到,而是……”他忽然起身,贴近了方淮,手指抚上他的眼睛,方淮生了一双微微斜挑的瑞凤眼,尽管因为眼盲没有焦距,却配合着脸上的神情,要端严时便端严,微笑时又自然而然透出一股温柔。
“师兄你的眼睛看不见,他对着你的时候脸上是什么表情。”
方淮疑惑道:“什么表情?”难道他无意之中得罪了这个丁师兄?但今天和他谈话时,对方语气明明温和得很,不像跟他结了怨啊。
“……”余潇缩回手,“总之,你少和他来往。”
方淮心道就算我有意结交,人家估计也对他这样灵根驳杂,毫无前途可言的人没多大兴趣吧。于是笑道:“人家未必肯和我来往呢。阿潇,有些事你就不必想太多了。”
他说着起身道:“怪我,不该提这句话,惹出你这许多话来,时候不早了,歇息吧。”
余潇看他虽然无知无觉,但也没把那个丁师兄放在心上,也就不再多说了。
方淮的宝囊空间里居然塞了一张宽大舒适的拔步床,被小僮布置在屋内最里侧,占了整整一面墙。两人晚间并肩睡着,到了约莫子时,余潇忽然睁开眼。
他坐起身来,身边方淮似有所感,翻了个身,余潇伸指在他眉心一点,让他熟睡后,翻身下床。
走到屋外,只见方淮白天打理好大半的花草中,站着一个少女,背对着屋门,却是林想想的身影。
余潇上前几步,拱手道:“尹前辈。”
林想想,应该说是尹梦荷转过身看向他,目光比月下的霜雪还要寒冷,甚至带了翻腾的怒意。
余潇顿了顿,道:“前辈有何吩咐?”
尹梦荷好歹念着他算是故人唯一的弟子,强压怒火道:“你可知今日到的那座陵园里,埋着谁的尸骨吗?”
余潇抬头看向她道:“莫非是……”
“没错!”尹梦荷道,“若不是今日当着那些个蝼蚁的面,我该叫你在他的墓前磕三个头,也算是略尽你弟子的孝心。”
余潇道:“原来那位前辈是昆仑的人。”
“是啊。”尹梦荷喃喃道,“瑛郎,你一心想着你是昆仑的弟子,可是他们呢,他们呢!”
她情绪陡然激动了起来,“他们连你的金丹都保不住!”
余潇眉头一动,果然不出他所料,尹梦荷必定会去陵园查看那人的尸骨,所以也会发现那具肉身里的金丹早就被人盗走了。
而那枚金丹,现在就在余潇体内。但尹梦荷是不知道的。
那日余潇感觉到自己的修为马上要冲破第六层。所以立刻去了荒僻无人的三叠峰顶,不过半日便成功突破了第六层。
一旦达到第六层,就会惊动远在风烟城、手中有那位前辈留下的天星仪的尹梦荷。
余潇对于察觉到异动而来的太真宫宫主,只是自称自己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记载有这套功法的玉简,上面残留的一点真人的神识指导他修炼这套功法,并且留下话来,打开玉简并修炼了秘籍的人,就是那位真人的关门弟子。
他对这一切早有准备,因此这番话设计得有理有据,挑不出一丝错处来。果然尹梦荷真把他当成了那位真人的传人。
尹梦荷这个女人,一生钟情于他体内这枚金丹的主人。前世里余潇被娄长老联手魔界月教的人抓去,那些人把他囚禁在月教总坛,因为上一次将他抓走剖丹,剖走的却是他自己结成的金丹。所以这一次便通过娄长老哄骗他修炼一种功法,可以使他体内的金丹慢慢现形,之后再将金丹取走。
没想到他功法炼成的前夕,无意揭破了娄长老和方淮的阴谋,被这两人察觉之后,只能立刻将他擒住带去了魔界。
余潇被月教的人囚禁了很久,这些人用尽各种办法让他体内的金丹现形,却机缘巧合之下,让余潇感应到了刻印在金丹中的,那位真人留下来的秘籍。
他已经走到山穷水尽,几乎是自虐一般地偷偷修炼那套秘籍,终于在那些人某次在他身上试验的时候,出手杀了所有人。
也正是这个时候金丹现形,在太真宫的尹梦荷感知到异动,前来月教,把余潇带了回去。
然而她也不是什么善人,要的仍然是余潇体内那颗金丹。只不过看在余潇修炼了真人留下的那套功法的份上,没有用太过残酷的手段对待他,终于被余潇找到机会逃走。
此刻这个女人就在余潇的面前,却不知道她为之震怒的被偷走的金丹,就在这个自称是她故人弟子的青年身体里。
余潇不过是捏造了这么一个身份,利用她帮助自己修炼罢了,还有则是为杨仙乐免去一场灾祸。
这女人同所有魔修一样,只信奉弱肉强食,对道义嗤之以鼻,只不过那个令她为之痴迷的人,是她最致命的把柄。
尹梦荷身体颤抖着,滔天怒火所激荡起的力量几乎把这具娇嫩的花骨朵般的少女身体撕碎,只不过一想到昆仑还有几个难对付的老家伙,她还是克制着自己,瞪视着余潇:“你是他的弟子。你师父的金丹被几只老鼠偷走了,正该你去找到那些人,把他们扒皮碎骨……”
她一面咬牙切齿,一面又悔恨道:“若不是我闭关数百年,对外界毫无所知,郎的金丹被盗我必定知晓……现在连金丹的所在都察觉不到了。”她说到此处,不禁又痛心地喊了一声“瑛郎”。
余潇垂眸道:“前辈息怒。前辈忘了?我修炼着那位前辈留下来的秘籍,只要再突破一层,便能和其他修炼这门功法的人互通神识,说不定到时候,我便也能得知那位前辈的金丹所在了。”
尹梦荷闻言一怔,随即脸上露出狂喜道:“对,你说得对。”她垂首来回走了两步,抬起头对余潇,双眼冒出狂热的神色道:“此处修炼不便,你不如即刻随我回魔界,我还有些丹药和秘宝……”
余潇道:“晚辈在这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暂时去不了魔界,还是从长计议。”
尹梦荷柳眉倒竖,冷哼道:“我看你是舍不得那个小郎君吧?”
余潇道:“前辈误会了……”
尹梦荷袖子一甩道:“你既舍不得,我把他也抓去魔界,不就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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