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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悬钩子预测的那样,仙界众门派在气势汹汹的魔界大军面前节节败退,几乎一败涂地。仙界最后的希望,便只剩下在珞珈山日夜营造的封龙大阵。
仲瑛站在营地里,看着远处连绵起伏的珞珈山。
“仲大哥。”尹梦荷自后面走来,她一身软甲,比往日的倩丽更多几分英姿飒爽,“大阵即将落成,怎么瞧你愁眉不展,难道对封龙大阵没有足够把握么?”
仲离道:“若算十成,我便有九成九把握。”
尹梦荷不禁笑道:“你有自信,便能令我们安心。”
“不是我有自信。”仲瑛道,他只是相信龙君说做得到,便一定做得到。但这数年督造大阵,他心里对龙君自身状况的隐忧却始终萦绕不去。
毕竟这次对付的不是普通的人或妖魔,而是龙君的同族,一枚魔胎,经过月教这么多年以活人元丹饲养,会是什么样子
“我来是辞行的,今晚我就要带人去魔界。”尹梦荷带领着燕城的弟子,将要赶往正面战场去分散魔界大军的注意力,以助封龙大阵顺利启动。
她这话却大大出乎仲瑛的意料:“我不是跟他们说过,不许让你打前战么?”
“是我主动提的,大敌当前,我不想畏首畏尾。”尹梦荷看了眼身后跟着的两名女弟子,“现在我身边春涯、秋水都很得力,仲大哥放心。”
“既然你这么想……那去吧,务要保重。”
“仲大哥也保重。”尹梦荷点点头,带人离去。
封龙大阵即将造成的前一个月,龙君潜进了珞珈山中,不再露面。第二十八天,时经六年五个月,大阵终于造成。
第四十七天。天忽然暗了下去。连着三个日夜,天地始终一片昏暗。
血龙出渊,日月无光。
在第四个本该是破晓的时刻,东南方向显露出一丝血光,黑红的云从东南至西北,铺天盖地地蔓延过来。
仲瑛和来自各大的门派的十二位真人进入珞珈山阵法的中心,在各自的位置站定。阵法之外,一层一层守卫近千名真人与弟子。所有人一齐望着东南方的异象,面色凝重。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像只是一瞬又像过了百年,当血一般黑红的云阴沉沉地压在小半个天空上时,在仲瑛众人的头顶,在珞珈山正上方,昏黑的天空忽然泄露开一丝明亮的光线。
刹那之间,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了那缕明亮的光,连远处本来十分骇目的红云,都被它的光芒映得黯然失色。
不断有新的光束添在那束光芒的,金色的,光明的,柔和的,金光照亮了周围的天空,光芒愈来愈亮,照亮的天空也在不断扩大,而从东南涌来的血云也在不断向这边延展。
当两片区域靠得足够近,就好像两个巨人在对峙!
霎时间,天空深处传来“轰”一声的巨雷,令人心头一震,东南方的血云开始翻滚、扭曲,紧接着,在血色最为浓重的一刻,浓云中心传来一声凄厉的长啸。
这声长啸背负了无数的鲜血、痛苦和不甘,听到的人心中甚至受到那种绝望的影响,眼前一片灰黑。然而下一刻,清越而高亢的啸声将所有人的神智拉了回来,从那黑暗粘稠的绝望里脱出身来。
与此同时,红云和金云狠狠撞在了一起!红与金搅在了一起,云像一锅煮沸的水一样开始飞速翻腾,预示在众人看不到的云端,正发生着难以想象的争斗。
仲瑛看着翻涌的天空,死死捏着手里的剑柄。
东南方的战场。
血溅在尹梦荷秀美的脸庞,她将插在魔修的佩剑拔出,抬头看头顶的漫天红云。
她面前是数千名战败的魔修。侍女春涯道:“主上,这些人杀了?”
尹梦荷看向那些或死或伤,跪在地下的魔修,唇边露出一丝笑:“杀了?”她走到前去,剑尖指向那些魔修:“你们,若不服,就上前来,死在我剑下!”
“若臣服于我。”尹梦荷目光扫过这些人,将剑扔了出去,“将来便是魔界至尊的门徒!”
从天空中传来龙的悲号与叹息,漫天的云顷刻间散开!
仲瑛心头一震,举剑喝道:“启阵!”
包括仲瑛的十三名真人,同时将背上佩剑取下,刺入面前的地面。十三道灵力注入阵法的脉络,源源不断向远处的大阵正中涌去。
红云金云散开之处,两道龙的身躯厮打着坠落下来,一道黑红,一道蜜金,“轰”的一声,摔落在大阵中央!
刹那间,十三人只感到阵法疯狂地从他们的身体抽取灵力,然而谁也不敢放开。
金龙与红龙扭打着,身上的光芒愈来愈暗,最终红龙先倒下,发出尖利不甘的叫声,叫声渐弱,最终湮没在翻动的尘土之中。
而金龙直待红龙彻底僵住不动后,前爪方才一个不支,跌倒在尘土里。它身上的光彩彻底消失了。
就像是死去一般。仲瑛脑海中没由来闪过这个念头,心口顿如刀割,又带着恐惧,但他还是不能动,只能举剑道:“结阵!”
阵中的金龙不动片刻后,缓缓睁眼,和远处的仲瑛对视。仲瑛心里的恐惧稍稍减退。
十三人的剑尖闪现了不同色泽的光芒,升至空中,化作无形的锁链,向阵法中央的红龙飞去。这是封龙大阵最要紧的一步。
此时此刻,一缕黑烟从阵法外流进来,来到了仲瑛身后。
金龙瞳孔一缩,仲瑛在看到它眼神变化的瞬间也察觉到身后异动,但他若动身躲避,封龙大阵便会中止,一切苦工白费……
金龙前爪一撑,朝仲瑛冲了过来,黑烟化作利剑,朝仲瑛当头刺下!
只是一眨眼的事,利剑刺进了护在仲瑛周围的龙身,仲瑛剑尖的光芒消失,封龙成功了。
“不……”仲瑛僵硬地看着金龙化作了龙君的人形,站在离自己三四丈外,腹部被黑雾凝成的长剑贯穿。龙君伸手握住剑柄,往外一拔,长剑落地化为无形,但那黑雾似有腐蚀性,龙君白皙的手掌被腐蚀出一大片焦黑。
他的腹部更是被残留的魔气刺出了一个洞。龙君脸色苍白,退后两步,倒了下去。
“不——!!!”
一声嘶吼响彻在大阵的上空中。
之后的种种,仲瑛仿佛丢失记忆般一片空白,他只记得自己抱着龙君,冲回了岛上,冲进了后山。
龙君躺在水池里,后山的丝丝灵气聚拢过来,清洗着他在浸泡在水里的伤口。
仲瑛脱力地后坐在水中。呆呆地凝视着龙君。
雁儿追了进来,看清龙君伤势的瞬间脸色惨白,“我杀了你!”她右手化出一柄羽剑,劈头向仲瑛扫去。
仲瑛不躲不避,雁儿的剑尖扫向他额头正中,终是一偏,在他左脸颊上一划,将原本被龙君划过的地方重新划开了一道口子。
雁儿的剑掉了下来,转身回到龙君身边,跪下来,终是伏在龙君手边哭了起来。
血龙封印,三界逃过一劫,月教湮没,各门派将魔界大军残余清剿后,回各家论功行赏。
封龙大阵,原本是仲瑛的头功,只是此人封龙当日后便不见踪影,与昆仑从前的纠葛又颇深,昆仑斟酌再三,便以其在论剑大会随口报的道号“武夷”,尊其为“武夷真人”,昭告天下。
这些身处海外小岛的仲瑛都不知道,他更不会去想。他只是每日在后山的山门前坐着,有时闭目打坐,大多数时候什么都不做,只是发呆。
他想到龙君倒下的那一刻,他的脑中竟然清醒无比的只回荡这一个念头:若是龙君因他而死,那他大可也不必活了。
他自幼孤单飘零,人世许多乐趣不曾尝,许多情不曾经历过,但在最受人欺凌践踏的时候,也从未想过要死。可是那一刻他想到了死,没有什么悲痛或绝望,他只是想:若没有了这人,这个世上也的确没有什么趣了。
原来他终其一生,活着的乐趣,在遇到龙君后开始,就变成了追逐他。无论它是高高在上的龙君,还是龙池山里,那个仅属于他的小妖怪。
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死心,不过是为了难以停止的、填不满的爱欲。
他终究会回到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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