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都有去A市交流学习的,学期为一周,来来去去都不新颖了,甚至还有点厌烦。但晏修从来没去过,每次都借口有案子工作忙。这次开会,陈德不由分说敲定了晏修和祝渔,其他几人直呼:“好!”
“陈……”晏修还想说什么,陈德横了他一眼:“你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回去吧?”
祝渔一直都知道晏修是A市人,但他从不提,关于他的家庭,关于他的背后……
出发时间是第二天早上,本来局里给报的火车票,九个小时的坐票,两位都是金贵的人儿,自费出了高铁票。
高铁票提后了几个小时,祝渔回家收拾行李,下午2点和晏修在高铁站见面,检完票下来人流鼎沸的站台。由于买票急,没买到连座,晏修看看票座,又看了眼祝渔,冷冷淡淡:“走了,注意安全。”
祝渔低低“嗯”了一声,往2号车厢走。
晏修转身走向10号车厢。
各自走远的身影融入在了万千世界里,像是陌生又普通游客,可他们心知肚明,万千游客不过像是一道界限,扯开两人,分明极了。
走了不远,祝渔回头看了一眼,形形色色的人群里,哪里还能看得到那个人。
看来,他是铁了心要和她保持距离。
到达局里订的招待所,一人一间,环境普通,卫生一般。祝渔洗完澡就躺在床上,打算休息一会儿。
这一觉睡到了晚上七点,A市省局的接待人组织大家去吃饭。A市显然要比C市冷,前几天就落了一场大雪,正是化冰时节,祝渔把羽绒服翻出来套上了。
她拉开门,隔壁的晏修也正巧出来,穿着短款羽绒服,衬得身材高大,他应该是刚洗完澡,利落的短发吹得半干,微微湿润。祝渔朝他笑笑,刚准备开口,正在等电梯的人看到了晏修,惊喜喊道:“晏修!还真是你,不是不来的吗?”
晏修朝祝渔点点头,走向电梯。
吃饭的地方就在招待所隔壁的餐厅,人还不少,祝渔一个人都不认识,倒是见晏修认识不少,逢人就打招呼。
晏修显然也不打算带她玩儿,晚上没事,明天是省局讲座,好久不见的同僚聚在一起吹牛逼喝小酒,热闹极了。
祝渔一个人安静如鸡地坐在角落吃饭。
“哎呀,这位小警花打哪儿来?”
祝渔抬起头,一个长脸瘦高的男人端着酒杯看着自己,嘿呦的脸发红,喝了不少。她放下筷子,礼貌笑笑:“老师好,我是C市市局的法医祝渔。”
“老师不敢当不敢当……”但这声老师显然很受用,男子嘿嘿笑,“原来是C市的人啊,新来的?我以前去怎么没见到你。”
祝渔道:“刚来不久。”
男子直接坐在她面前:“话说C市法医考进来很难吧?”
祝渔含糊点点头:“是挺难的。”
“那你挺厉害的……”男子还想继续说,一道身影走过来,“啪”的一声坐在了祝渔的旁边,往后一倾,压得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赶紧吃,陈队还交代了任务的。”语气凶巴巴的,但一听就知道两人的关系不同寻常。
祝渔知道他替自己解围,心下终于好受了一点。
男子被人打断有些不悦,看向晏修顿时笑了出来:“是晏警官啊。”
晏修漫不经心看向男子:“哦,杨指导啊。”然后又看向祝渔,“祝法医第一次来,不懂事儿,也不会说话。”
“哪有哪有。”男子笑眯眯看向祝渔,想要一个联系方式,晏修目光凉凉瞟了他一眼:“杨指导喝一杯?”
杨指导早闻他酒量好,急忙摆摆手:“不了不了,你们不是还有任务吗?我就不耽误你们了。”
等杨指导走了,晏修拿起面前的茶壶,倒了一杯水递给祝渔,声音低沉:“吃完了赶紧回招待所,别磨磨蹭蹭的。”
祝渔吃完最后一口,小声吐槽:“真凶!”说完急忙起身往外面跑。
凶??
晏修被她气笑了。
晏修和一帮许久不见的同学喝到了很晚才回来,客房小不透风,他回房脱了外套,出来抽烟。透过楼道的小窗口,寒风吹袭而来,倒是缓解了酒后的醉意。
祝渔刚去外面买完东西回招待所,门庭清冷,大堂只有一个前台坐在电脑后面。
她刚走进大堂,心下想着事,一不留神和迎面低头没看路的人撞上了。她往后一个趔趄,但反应极快,手紧紧握住那人往口袋里伸去的胳膊,冷声骇然:“你干什么?”来人三十来岁,细眼尖嘴,眼睛发红,头发凌乱,衣着发黄很旧,身上有股很浓郁的酒味。
男子一愣,似乎没想到女子会察觉到,歪嘴嗤笑:“没干什么,我就撞你了一下。”
“干没有干什么你自己清楚!”祝渔一点儿也不客气地指了指上方的监控头。
男子变脸,使劲抽回手,却没想到对方抓着他不放,他不由得心虚吼道:“我什么都没干!你别冤枉老子!”
祝渔没说话,目光却往前台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前台小姐红着眼眶小跑过来。
“我看见了!”一道清亮的男声传来。
祝渔循着声音望过去,那人站在楼梯拐角处,居高临下看着他们,面容轮廓被亮光染得鲜明清晰,嘴微扬,但眼里没有笑意。
晏修看见两人同时看过来,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向祝渔的左边口袋。
祝渔弯起嘴望着他轻轻笑了,然后又回头看着男子,说:“有证人看到了,监控要不要看?”
“小姐,您没事吧?”前台小姐杨婧匆匆上前,不露痕迹推开男子,同时拉开祝渔的手,朝她歉意笑道,“很抱歉,我替他向您道歉。”
男子不悦地看向杨婧:“谁要你道歉了?”
祝渔看着两人,应该是熟知,她道:“要不去警察局聊聊?”
男子变脸,道:“少拿警察吓唬我!”
杨婧急忙说:“小姐,真的很抱歉,麻烦您不要报警,有什么损失我……”
她说得诚恳,祝渔口袋里什么东西也没有放,她说:“算了,没什么事儿。”
晏修走下来,听见祝渔这样说,冷淡地盯着男人:“道歉,离开。”
“要老子给……”男子骂骂咧咧想说什么,触到晏修面容不善的模样,吞了吞口水,“你……”
杨婧心知晏修他们不计较,急忙将男子往外面退:“我还在工作呢,你快走吧。”
男子甩开杨婧的手:“莫挨老子!”
杨婧有些尴尬地放下手。
男子恶狠狠地指着杨婧的鼻子说:“回去收拾你!”
好不容易劝走了男子,杨婧转身朝祝渔道歉:“不好意思啊……”抿了抿嘴,有些难以启齿,“他小时候,改不了……”
另一名当事人都走了,祝渔不会在说什么了,摇摇头道:“没事儿了。”
杨婧松了一口气,感恩戴德,她知道今天住进来的几个人身份不同寻常,如果真追究起来,他出了什么事儿,明日怕是她一家子人都得遭殃。想到这,她忧心又侥幸地叹了一口气。
祝渔和晏修一同走进电梯,晏修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作势随意地问:“出去干什么?”
祝渔垂下眼:“买东西。”含糊其辞,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模样。
晏修也不再多问,只是道:“大晚上的一个人不要瞎跑。”
“我也不是小孩子,再说附近就是省局。”
“呵。”晏修扯嘴笑了笑,进了电梯,按下楼层,一句话都没有说。
祝渔犹豫几秒:“还是谢谢。”
“不客气。”
到了楼层,晏修率先走到客房门口,推开门进去。
祝渔站在外面,紧紧捏着藏在羽绒服口袋里的柔软的东西,要她怎么跟晏修开口,她是出去买女性卫生用品了?!
她叹了一口气回到客房。
第二天早上九点,阶梯型会议室陆陆续续坐满了穿着制服的人,祝渔找到座位区,晏修早就来了,穿着深蓝色衬衣,外面是墨蓝色春秋常制服,头戴大檐警帽,帽檐下的五官刚硬分明,臂章上贴着公安,正式而庄严。
祝渔今儿也换了制服,头戴翻檐帽,头发全绑在了后面,露出一张清丽白净的脸,昂首挺胸,姿态威严又卓越。
平时晏修站没站相,坐没坐姿,这会儿挺胸抬头,目不斜视。余光看见有人过来,他偏头朝祝渔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祝渔在他旁边坐下,规规矩矩拿出笔记本和笔,认真得像个三好学生。
晏修瞟了一眼收回目光,暗自嗤笑一声。
果然,演讲开始了半个小时,大意是今年全国破案率高达去年百分之多少云云之类,没什么好记。上面的人口若悬河,下面听着的人昏昏欲睡。这就是晏修不愿意来的原因,还不如蹲在局里多破几个案子。
这会议一开就是半天,台上换了好几位领导,饶是认真的祝渔也打起了哈欠,身为女性的弱点就是昨晚肚子疼到了很晚才睡着,精神不济,一直直挺的腰板儿极累,可周遭的人个个抬头挺胸,正襟危坐。
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大家都不愿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