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渔在做DNA分析,突然想起魏梓文说——嫉妒,所以才会砍下死者的手。如果凶手不是因为嫉妒或者其他原因而砍下死者的双手,单纯为了欣赏,那就是个极其变、态残忍的杀人凶手。
几个小时过去,打印机吐出白色的纸张,祝渔合上资料,拿出纸张,看到内容,眼眸眯起,目光复杂。
张瑛的DNA和尸骨的DNA显示为一致。
那么,五年前绑匪因为丈夫报警然后撕票了,为什么五年后,要用同样的杀人手法继续杀人?
凶手或许不是女性,有可能是男女共同作案!
祝渔心中警铃作响,她骇然起身,拿着资料跑出法医中心,刚跑到楼道,透过窗口,看见晏修靠在走廊尽头抽烟。
他背后是窗外,今天天气好,晚霞映红了整条走廊,将影子拉得细长。夕阳余晖,景色格外美好。
烟还没抽完,晏修就听见高跟鞋“咚咚咚”由远及近传来,他反感这个声音,皱了皱眉头,一抬头就看见祝渔手里拿着单子,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结……结果出来了。”
祝渔这副慌里慌张的样子,让他抽烟的手顿住了。
晏修低头捻灭烟头,扔进下方的垃圾桶。
“结果出来了?”晏修走向她。
祝渔闻到了他身上残留淡淡的烟草味,她想起他抽完烟习惯性含一颗薄荷糖,但是这里没有薄荷糖,只有口袋里的西瓜味口香糖。
祝渔下意识把口香糖拿出来,递给他。
晏修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又垂眸看着她的柔软手心里的一片口香糖,神情冷峻,眼眸平静。
晏修没有伸手去接,只是问:“结果怎么样?”
祝渔收回手,敛了敛思绪:“凶手可能不是女性。”
晏修何其聪明,微微挑眉:“DNA一致?”
祝渔点头,把资料给他,他伸手接了资料,淡淡道:“谢谢。”转身往台阶下去,身影笔直而修长,淡漠没有温度。
祝渔在原地站了一会,跑上去,跟在他身后:“你不是说请我吃饭的吗?”
“已经请了,上次的盒饭。”
“你玩儿我?”
“没有。”
晏修继续往前走,走一步她就跟一步,跟个小尾巴似的。到了警局门口,晏修往书店的方向走,祝渔还跟在身后。
晏修回头:“你不回家?”
“不回了。”
祝渔赌气般的看着他,似乎非要他请自己吃顿饭,她才不跟着他了。她垂眼小声嘀咕,声音却又恰巧让他听见:“哪有你这样的,把人利用完了就扔。”
晏修微顿,嗤地一声笑了。然后他说:“书店,一起去?”
祝渔眼神都亮了。
祝渔和晏修来到书店。
她站在书店门面,微微发怔,别家店铺的玻璃墙上贴着招聘、转让,只有书店的墙上贴着寻人启事:张瑛、女、是我的发妻……
老板他……一直在等自己的妻子吧。
晏修准备推门进去,忽而察觉身后的人没有跟上去,他回头,就看见祝渔站在路中间,望着墙上的寻人启事,小脸微红,只是眼神有些难过。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寻人启事,再看她时,眼眸变得柔和,嗓音低沉:“还站在哪里做什么,你挡了人家的路。”
祝渔恍然回神,扭头一看,一辆自行车骑过来,她不好意思笑了笑,和他三两步走进书店。
书店清冷安静,几个模样乖巧的小孩捧书看。老板坐在柜台后面,一身中山装,戴着眼镜,手上拿着书卷。听见推门声,他笑道:“晏警官,又得了空闲找我下棋啊。”
晏修微顿,语气很轻:“我今天不是来下棋的。”他说着走进来,绕到后面的内室。
“是不是……”老板听闻就感觉有事情,连忙放下书,恰时祝渔进来,他头也不回,急不可耐说道:“不营业了。”
祝渔一笑,指了指没入里面的背影,说道:“我和晏警官一起来的。”
“也是警察啊?”老板打量她片刻,轻点头算是打了声招呼,匆匆走进来,语气急耐地问晏修:“是不是有消息了?”
“嗯。”晏修坐在沙发上,他将资料放在桌上,两手相合,语气沉静,“您要做好心理准备。”
老板怔了片刻,随即风轻云淡地笑了笑:“瞧你这话说的,人不是活着就是……死了,有什么是我接受不了的。”
随后进来的祝渔听闻这话,心突然就酸了,目光看着老板伸手拿资料的手轻轻颤抖,她无声在晏修身旁坐下。
老板拿起资料,却停住没有往下翻,不知是不敢还是害怕。
许久,老板叹了叹,突然说:“那年,阿瑛十八岁,我二十九岁,她还是个小姑娘,天真灿漫,站在山花丛中她对着我笑,说李先生,他们都说你学问高,那我能不能请教你一首诗。”他顿了顿,伸手抹了抹眼睛,声音有些哽咽,“她问的诗便是那首君生我未生……我当时就想啊,就算隔着十几年的光景我也要娶她。”
“可是她跟了我却没能过上好日子,两方父母阻扰,好不容易结了婚,第一个娃娃出生不久夭折了,医生说她生娃娃吃了苦头,以后难得有了。我当时想,没有就没有,一夫一妻相伴过一辈子就得了……”
祝渔听着,轻轻垂眼,心里有些难过。
这样的爱情,怕是最美好的吧。她偏头看了晏修一眼,他的面容很平静,但是黑亮的眼眸里却有些动容。
晏修察觉她的视线,抬眸看她,神色微变,又轻轻挪开目光,不再看她。
老板重重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翻开资料,里面夹着两张照片,一张是尸骨装在麻袋里的照片,第二张是摆在解剖台上的全骨。
“晏警官……”老板的肩膀在颤抖,他指着照片,不可置信地说,“这是阿瑛?”
晏修点头。
“怎么……怎么会成了一堆白骨……”
老板忽而把照片抱在胸前,嘴唇颤抖,轻喃:“五年了……我等你了五年……不是为了等一堆白骨啊……”
祝渔看晏修一眼,又看看老板,轻声道:“请您节哀顺变。我和晏警官今天来……是为了请您协助调查,让我们更快找到杀害您妻子的凶手。”
“凶手?”老板抬头看她,苍老的眼里泛着泪光,他呆呆地问,“凶手不就是当年绑架她的人吗?还要调查什么!直接找他不就行了!”
晏修垂眼,说道:“因为刚找到您妻子的尸骨,所以很多线索和证据都要重新查找。”
祝渔接着说:“希望你再仔细回忆当年绑架案的所有细节。”
老板缓了缓情绪,把资料合上放在桌子上,两手握紧拳头,用力说道:“不用仔细回忆,我记得很清楚,这辈子都忘不了。”
屋内的气氛静了一瞬。两人静坐听老板讲起这段痛苦的往事。
“2014年5月18号的下午……我和阿瑛吃完饭,我像往常在这里看店,她有时候看书,或者看电视。
那天家里的生活用品用完了,她说要去一趟超市,顺带买点水果……她出门的时候,我刚巧读到一本诗,便说明天去买,我念诗给你听。她就笑话我都老夫老妻了,却耐着性子听我把诗念完……后来说反正闲时没事做,走走活动活动,我就站在门口看她慢慢走远……我没想到那一首情诗竟成了永别。
晚上我在家等到9点,周围的店铺都关了门,阿瑛还没回来,我当时心下一沉,连忙披上衣服拿了手电筒出去找。”
老板恍然看了看窗外,屋内的气氛随着话题变得悲凉,他低头搓了搓手,继续说:“广场,隔壁家的麻将馆,每个超市便利店我都没有放过,找了一夜还是没有找到,第二天报警,警察说超市的监控显示阿瑛七点就出了超市,就往回家的方向走了,但是……”
老板的情绪变得低落起来,似乎有些痛苦不已,晏修和祝渔默声没说话,等老板捂脸缓了缓情绪,“前面那条巷子,我们走了十几年,闭着眼都能回家,谁知道……我一眼没合,和父母,岳父岳母把水城翻遍了都没有踪迹,连警方都劝我做好思想准备,直到第三天,我接到绑匪要三十万的电话。”
后面的事祝渔都知道了,父亲和晏修是负责案件的刑警。
但交易那天晚上,天公不作美,C市下了很大一场暴雨。
水位上涨,道路交通不便,而绑匪又狡猾得很,等老板提着钱到达交易的地方——一个人山人海的广场,绑匪让他把钱袋放在垃圾桶,等警方布置埋伏后,准备交易时,他又突然说有警察,要求加钱,金额为四十万,换交易地点。
老板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准备钱,时间紧凑。
第二个地点是动物园,经过上一个地点的失败,警方很小心,但还是被歹徒看穿了,换第三个交易地点,又加十万,金额为五十万元。
绑匪说的交易几个地点,从距离、人群、还是位置,它们之间根本没有共同的相交点,似乎只是绑匪看地图随口说出的地点。
但唯有一点,警方很明确,就是绑匪知道有警察跟在后面,故意扰乱视线。
而警方的警力有限,绑匪在暗,他们在明,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交易地点选在哪里,要多少钱,又是暴雨时节,警员们早已精疲力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