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昌五年,春雨至。
落华城外,四五名提刀侍卫在雨中狂奔,在他们的中央维护着一名粉裙姑娘,被他们跌跌撞撞拉着往前跑。
“他们要追上来了。”
“郡主快跑!”
林中泥地坑洼,粉裙姑娘不心一脚踩入坑洼中,水珠四溅,跄踉着扑倒在地。
嗖嗖——
有凌厉的箭穿风而过,准确『射』中周围的侍卫,箭身穿胸,血水流淌,只一眨眼的功夫,周围的活人只剩粉裙姑娘一人。
嗒嗒,嗒嗒。
雨落不停,雨幕下出现数名黑衣人,为首的男人高大魁伟提着大刀,刀身染满鲜红的血迹。
“不、不要……”
前方逐渐靠近的黑衣人,周围横躺着护她而死的侍卫,粉裙姑娘满身满手沾满鲜血,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啊——”
树叶沙沙,尖叫声响彻山林。
不远处,有位红衣姑娘撑着伞路过,一口吞下两颗糖葫芦,她听到尖叫寻声扭头,圆眸水润,嘴巴塞得满满鼓鼓。
粉裙姑娘叫南萱萱,容国的明珠郡主。
南萱萱以为,己死定了,然而尖叫声过后,林中滴滴答答只余雨声,耳边安静的诡异。
叮叮——
像有铃铛声传来。
南萱萱瑟缩成团,等了久都没等到疼痛,她大着胆子悄悄睁开一条眼缝,只见眼前的黑衣人横七竖八全都倒在了地上。
映入眼帘的,一柄挂着铃铛的漂亮花伞,花伞下有人背对着她而站,红衣飘飘乌发垂落,那人的背影纤长柔美,在雨下神秘清冷,
“你、你谁?”南萱萱吞了下口水,颤声。
其实,她想问这人妖。
据传,落华城外的山林近闹鬼,时常有人失踪死亡,南萱萱就因此才会带着侍卫来此,本想捉妖为民除害大展身手,不曾想竟遭到一场精心设计的伏杀。
她现在担心的,该不会她才躲过刺客追杀,就遇到了林中作『乱』的妖魔吧?
南萱萱紧张的心脏砰砰跳动,满脑子都红衣女鬼转身『露』出一张诡笑的骷髅脸。
叮叮,伞身的铃铛开始发出响动,南萱萱直勾勾盯着那抹红影看,都已经做了放声尖叫的准备。谁知红衣‘女鬼’转身,『露』出的张白皙精致的少女容颜,‘女鬼’双眸清澈半弯笑容甜美,一手撑着花伞,另一手怀抱着吃食还攥着糖葫芦,看着很吃的模样。
“欸?”南萱萱有些傻眼。
愣了片刻,她问:“你救的我吗?”
天真的姑娘,见人长相无害纯良,就开着扬着下巴报门,“我乃明珠郡主,你救我回,我定让陛下重重赏你。”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望着那张与故人七分相似的面容,红衣姑娘撑着花伞蹲到她面前,对她笑弯了眼睫,回:“我叫——”
“夭夭。”
“……”
距离那年的覆灭之『乱』,已经过了近百年了。
容慎消散后,九幽魔域下了一天一夜的血雪,群山之巅的陀藤引花不败,风中弥漫着清浅檀香,这属容慎的息。
在那一天一夜里,夭夭提着容慎留下的渡缘剑,发了疯似的杀桑尤,所有想帮她灭桑尤的修者都被她挡了回,紫境之威彻底激发,失九玄秘宝的桑尤连带着九罗印也失,被夭夭一剑刺穿了心脏。
桑尤究竟在想什么?
他对她,究竟什么感情?
没有人知道,连带着夭夭也不清楚。『逼』退到崖边,桑尤脸上的紫纱被风吹开,『露』出的面容精致无暇。金瞳清晰倒映出夭夭的面容,他身上的紫袍被风吹鼓,缓慢抬手,想要触『摸』夭夭的脸颊。
夭夭被恨意侵蚀,不躲不避,只嘶哑着低喃了一句:“我要让你,为他陪葬。”
半抬的手僵住了。
崖边的风阴冷撕裂,在桑尤皮肤上刮出道道血痕。眼睁睁看着夭夭用力抽回渡缘剑,鲜血喷洒到她的脸上,桑尤跄踉着后退,颊边的金『色』符文灿灿闪耀,像在绽出己后的光。
桑尤被夭夭杀了,死后坠下了群山之巅,尸骨无存,神魂不见。
世人皆说,归墟海的神裔群接近神的存在,天冰冷没有表情。然而在桑尤死时,夭夭看到他在笑,殷红染血的唇角缓慢勾起,他的笑意越扩越大极美诡异,不『露』半分声息。
仰躺坠崖,满目无际阴云与血雪,似一抬手,就能掌握到天际。
夭夭跪立在地,亲眼看着桑尤抬着手坠没万丈深渊,呼啸的深渊中隐约传来空灵凉凉的笑,轻飘的嗓音与风交融,【这天地,本就属神。】
风过,一切烟消云散,过耳即忘。
这场天地之变,人界山洪爆发伤亡惨重,修仙与妖魔几界也元大伤,休战和。
容慎虽死,但余威犹在,众妖魔不得不听令服从,夭夭指上的魔花骨戒便魔神的象征,其中还藏了容慎的一层修为,再加上夭夭还有渡缘剑在手,全盛紫境期战无敌手,所有想反她的妖魔皆被斩杀。
真以为她这般坚强无敌了吗?并不的。
在杀了桑尤后,夭夭沉浸在失容慎的痛苦中,颓败无望。要不有燕和尘看着,她几次都差点刎在群山之巅,后来还啸月天尊出现,他告诉夭夭,容慎还有救。
容慎,还有救。
不只修仙界,这天地皆欠了容慎一份恩情,在容慎被大道之力打散后,啸月天尊试图拼凑收拢起那些魂碎魄渣,却忽然感知到容慎的一线机。
那份机,就在夭夭指上的骨戒,容慎滴血亲手所种。
“容慎为魔神,魔神乃万恶之源,祂的不死不灭,皆万物的无穷,万物,取之万物。”
显然,容慎也知这个道理,所以他在消散前,曾用口型同夭夭说了两个字:“等我。”
他对天地万物无留念,唯独放不下夭夭。那滴滴入骨戒中的血,相当他的骨与血,他为己留下的后路。只要这骨与血还在,容慎就有重归来的希望。
啸月天尊要夭夭助骨戒收拢采集世间的恶欲,恶欲收拢的越多,容慎重归来的可能『性』也就越大,,便有了开篇这一幕。
花伞上的铃铛叮叮响动,夭夭撑伞将浑身湿漉的南萱萱拉起。
为了帮容慎收集恶源,夭夭不时从九幽跑入人界走动,子一算再算,她已经算不清己已经这样持续了多久。
没有一百年,也得快一百年了。
看着眼前这位年轻张扬的姑娘,夭夭问:
“……你认识南明珠吗?”
“南明珠?”南萱萱脸上的『迷』茫一闪而过,“这名字听着熟悉哇,她也姓南吗?”
夭夭一眨不眨的盯着南萱萱的脸看,轻点了下头道:“对,她也姓南。”
不止姓南,南萱萱还与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若不清醒的知晓时间漫长,夭夭都怀疑南萱萱就南明珠。
“哎呀!”南萱萱忽然惊叫了一声。
刚刚被惊吓过度,她大脑空白了太久,如今记忆恢复大半,她想起什么脸瞬间煞白。
“夭、夭夭姐姐,你一定要帮帮我。”
南萱萱着急的抓夭夭的手,“刚刚我们被追杀,我与我弟弟跑散了,现在也不知他那边情况如,他还那么绝不能出事,姐姐你一定要帮帮我们!”
南萱萱容国郡主,她口中所谓的弟弟也不什么简单弟弟,而容国的皇子容贤,今年只有八岁。
一个八岁的孩子,在刺客的追杀下提出兵分两路,带着仅剩的两名侍从入了山林。如今南萱萱被救了,容贤却死未卜,南萱萱急的只掉眼泪,“姐姐快帮帮找找他,听说山林里有吃人的妖怪,我怕他出事。”
若容贤出了事,南定会受南萱萱的连累。
“了别急,我现在就带你找他。”夭夭安抚道。
这山林中确实有妖邪作『乱』,不然她也不会在此现身。本想将南萱萱妥善安置后再动身,但被吓坏的姑娘死抱着她的手臂不松,夭夭也不放心留她一人,便带着南萱萱一起寻人。
“姐姐仙女吗?那些刺客怎么被你放倒的?”
“这林子里看着怪异啊,姐姐不怕吗?你能保护我的,对不对?”
“姐姐姐姐,夭夭姐姐,你不会仙呀?师父说只有仙人才会从天而降,你长得这么看,人还这么善良,你来我仙不?”
百年前的天地之变,在山洪暴动下修者对凡人伸出援手,助他们重造园。对比几百年前,如今的凡人对修者愈发尊敬神,而修者们也渐渐在凡间隐匿行踪。
南萱萱神似南明珠,就连兴趣爱也相差无几,对仙派术有着强烈的喜爱。不过对比南明珠,南萱萱话痨嘴甜懂事些,虽也骄傲大,但『性』子比南明珠相处太多。
就这么走走停停,夭夭在南萱萱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中,不仅不烦还总能随声应和。
忽然,夭夭停下脚步,“嘘——”
南萱萱连忙捂住嘴巴,依偎在夭夭身边声:“姐姐,怎么啦?”
夭夭不想吓到她,但还想让她有个心理准备,环视着四周道:“有妖。”
夭夭成魔主,百年来进出魔域的妖魔皆登记在册,她对修为上百年的妖魔也都有印象。显然,落华城外的这只妖只未进入过魔域的野妖,百年以上的修为虚空阴毒,不什么正经妖修所得。
雨水中开始混入血『液』的腥,夭夭心里发沉,预感容贤可能要出事。
“拿着。”将怀抱的零食糕点统统塞入南萱萱怀中,夭夭单手结术在地面划出一道紫『色』光圈,让南萱萱站到了里面。
“待在里面不要动,我在圈内设了禁制,你暂时出不来妖邪也进不,一会儿无论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慌,乖乖等我回来吗?”
南萱萱张了张嘴还有些怕,但她看出了夭夭的着急,还忍着泪水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姐姐一定要快些回来,带着殿下一起回来。”
“你要回来晚了,我、我就……”南萱萱想放些狠话,“我祖上和皇关系亲密,我也幼受陛下喜爱,你要敢不回来,我就把你这些零食全吃光!”
夭夭还当她能说出些什么威胁话,噗嗤一声笑出来,她低喃,“还有南明珠更有势些。”
若此时她,定要指着夭夭的鼻子威胁,敢不回来就诛她九族。
“我走了。”速战速决,夭夭举着花伞朝着烟雾弥漫的林深而,南萱萱看直了眼,半响后才反应过来,“姐姐,你忘了把糖葫芦给我了。”
林中静悄悄,烟雾弥漫的越来越盛。
在山林中作『乱』的只蟒蛇妖,因误吞婴孩尝到了血甜头,有了妖智开始作『乱』吃人,以人血人肉修成妖,嗜血凶残。
那些追杀容贤的刺客都已经被蟒蛇妖吃了,就在刚刚,容贤身边的两名侍卫也被吞了。
一只血肉模糊的人头咕噜前滚,滚到了暗处的角落,污血染脏一双绣着金线纹路的靴子,有的孩子抱膝缩坐,浑身微颤脸『色』苍白,视线紧紧盯着己的前方。
沙沙,沙沙——
爬行动物摩擦地面的声音,雨水冲刷着满地血水,一条粗长的蟒蛇尾巴团团盘起,蟒蛇的上半身为人身,半人半妖的面容可怖带着鳞片,正享受『舔』着己的手指。
“真正的美味,总要留在后享用。”
蟒蛇妖的声音尖利,咧着血口看孩子,“你说,对吗?”
『舔』干净手指,开始慢悠悠朝着角落爬行,窸窸窣窣的响动越靠越近。孩子退无可退,忽然抬手将左手叠在了右手上,口中念念有词。
“哈哈哈哈哈,你这在做什么?”蟒蛇妖被他唬了下,停立进入抵御状态,等了许久,却发现这孩子空有架势没有实力,什么术也不会。
“还乖乖受死吧!”蟒蛇妖嘶嘶吐出信子,快速朝着他扑。
唰——
忽有紫光刺穿阴水从天而降,伴随着叮叮的铃铛声,在孩子面前挡上一柄花伞。
蟒蛇妖被紫光击中重重摔落在地,嘶嘶盘踞在树上嘶吼,“你谁!”
这林中怎么会出现紫境修者,不,这世间怎么会有紫境!
蟒蛇妖在林中活了数十年,并未看过外面的天地。叮叮当当的铃铛声遮盖雨水,花伞伞面旋转『荡』出一圈圈紫光,将伞后的两人护得严严实实。
伞身微抬,飘飘红衣『露』出,花伞的主人眨了眨眼睛,半眯着眼睛笑道:“险。”
她若再晚些,人就被这只蟒蛇吃了。
同一时间,孩儿试了多遍的手势弹出光亮,将微弱的灵力朝前推。
因夭夭从天而降来的突然,术直接击在了她的身上,的一团攻击夭夭来说连挠痒痒都算不上,她感受到后咦了声扭头,奇看角落的孩子。
脏污遍布的脸颊上,唯有一双眼睛澄澈清晰,带着隐隐约约的熟悉感。
不等夭夭多看,蟒蛇妖趁机偷袭,被夭夭一巴掌扇回原地,不狼狈。
“人修有道,妖修亦有道,放着的修炼不为竟干些毁道行的恶事,你当真觉得你靠吃人得了的百年修为,能够长久?”
夭夭当魔主后,与修仙门派签订了休战书,答应会管束魔域妖界的妖魔来人
间作『乱』。看着满地骸骨,她一步步朝着蟒蛇妖走,冷声斥道:“就算久居深山不出,你既修炼成形,对九幽的命令也不会不知吧?”
妖魔界的名声,全被这种作恶犯蠢的妖怪害惨了。
轰——
雷声滚滚,在闪电下夭夭抬手。
蟒蛇妖被夭夭一巴掌打到内伤,行动困难。在忽然亮起的光亮下,她注意到夭夭指根闪出微亮的魔花骨戒,惊恐睁大眼睛,“你、你——”
没机会把话说完,蟒蛇妖便为一堆灰烬,黑『色』的烟雾缭绕到骨戒周围。
“吸啊。”夭夭拍了拍骨戒,想让骨戒将这些恶源魂魄吸收,然而骨戒冰冰凉凉没什么反应。
……这已经第一百天了。
开始的骨戒确实会吸取夭夭所收集的恶源,这一吸取便数十年。可从一百天前起,这戒指忽然不再吸恶源了,无论夭夭为寻找怎样的恶源,都没有反应。
“你到底怎么了。”夭夭沮丧将那些恶源挥散,一下下抚『摸』着骨戒。
前些她担忧的不行,直接跑到了缥缈宗求见啸月天尊。因为啸月天尊亏欠夭夭,所以他所在的星罗殿随时对夭夭开放,得知此事后,他只让夭夭稍安勿躁,一切有缘。
究竟怎样的缘,会让这枚骨戒一百天无声无息?
夭夭心中有想再蠢蠢欲动,有句话想问不敢开口,她怕己幻想的太,到头来皆一场空。
“咳。”背后的响动让夭夭收回思绪,匆匆忙忙回到角落,她蹲下身看暗处的孩子,对着他伸出手,想要拉他起来。
孩子一动不动,原本霜白贵的衣衫脏污破烂,他漂亮清澈的眼睛中布满防备。
“你容贤吧?”
“我叫夭夭,南萱萱让我来救你的。”
“你不要怕啊,我个人。”夭夭试探着靠近容贤,将己的花伞撑到他头上。
见容贤没有反抗,她咧嘴『露』出灿烂笑容,将己的半串糖葫芦塞到他手中,哄骗着,“你尝尝看,这糖葫芦可甜了。”
容贤的手冰凉,在夭夭期待的目光下,很口很谨慎咬下一点糖葫芦,结果酸到闭眼,想吐不敢吐。
“噗。”夭夭笑了。
她相貌天一股纯良无辜,在笑起来时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就利用一串糖葫芦,夭夭同容贤拉近了关系,抬手用帕子帮他擦拭脸颊,『露』出一张白嫩漂亮的脸蛋儿。
轰——
雷雨越来越大,天际有瞬间的苍白。
容贤的整张面容『露』出后,夭夭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了,她傻愣愣盯着这张脸看,越看越觉得熟悉,“云、云憬?”
不,这不容慎,只一张与时候的容慎四分相似的面容,或者说,夭夭熟悉的只有那双漂亮澄亮的桃花眼。这孩子的眼睛,与容慎的眼睛太像了。
像到夭夭发傻发愣,控制不住的随着这孩子入了皇城,了皇宫。
“……”
救下了南萱萱和容贤,夭夭成了容国的有功之臣,在南萱萱夸张的描绘下,夭夭被容国陛下以高礼相待,并有了仙姑名号。
比起仙姑,夭夭更喜欢南萱萱唤的仙女姐姐。
夭夭没有猜错,南萱萱确实南明珠的后人,她这个傻姑娘记不清祖『奶』『奶』的名讳,但她亲爹不能忘。
哆哆嗦嗦拿出那件祖传宝贝,南老爷子激动,“这、这南老太太所留,说一位仙道朋友所赠,原来她的朋友,您。”
打开盒子,夭夭看到里面一枚蝴蝶的储物戒指,经年代久远,已经发黄失『色』泽,里面存放着多百年前的宝贝。
夭夭将那些宝贝一一从储物戒指中拿出,激动的南老爷子需要让人搀扶而站,“天佑我南啊,天佑南!”
从南老爷子口中,夭夭得知在她入地心后,南明珠顺利下一名健康男婴,后来却不幸夭折。此南明珠大受打击身变差,久后才重新怀上孩子,却女婴。
南明珠的帝王梦没有实现,女儿嫁给了将军,此后一代代逐渐与皇帝王梦越行越远,到了南萱萱这一代,她与容的亲情血缘已经近乎没有,在南熬了下来,依旧在朝堂中站住一角。
储物戒指中只剩后一样东西了,夭夭掏出来发现一副画。
画纸展开,『露』出的一名蓝衣俊美男人,男人凤眸冷清怀抱着一柄长剑,右下角有题字:
和光同尘,与时舒卷
凡心所,一世无追。
……燕和尘。
夭夭看到这副画时愣了下,南明珠竟到死还爱着燕和尘,当年她嫁入皇,并不因为放弃了燕和尘,而知道她的凡心配不上燕和尘的道心,两人终不一路人。
“我总觉得时间过得快,原来,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夭夭走出南府,望着川流不息的街道。
两百年的时间,皇城早已不夭夭记忆中的模样。这里经历过颠覆经历过灭世,一座老城倔强的屹立不倒,奇迹的容氏皇朝竟也一代代传了下来。
容氏血脉当真各个非凡品,就比如她现在所认识的容贤。
“仙姑,该回了。”容贤派来的厮催促道。
从入了落华城,夭夭便感觉指上的骨戒有了反应,等入了皇宫,竟散发出淡淡的红光,似对夭夭此刻所在的地方很满意。
先前因为慕朝颜,夭夭特意避开了容国,以为容慎厌恶这座皇城。等来到这里她才发现,己先前的思路都错的,尽管容慎厌恶这里,可这里毕竟曾孕育他出的地方,对他的重极有益处。
想通了这些,夭夭这几便留在了容皇宫,一直住在容贤的殿中。
容贤个很安静的孩子,年仅八岁,却有着普通孩子没有的智慧与懂事。与他熟悉后,夭夭曾问他怎么会使用术,的孩子正乖巧坐在她身边看书,犹豫了片刻道:“南萱萱有位道长师父,她师父在她术时,讲了很多遍,我刚路过。”
南萱萱没学会的东西,倒让容贤无意学了。
夭夭听后特意探了探容贤的根骨,睁大眼睛道:“你想缥缈宗学习术吗?我可以给你找的师父。”
这孩子天修仙的苗子。
容贤抿唇『露』出一抹类似害羞的笑,摇了摇头道:“我只想留在皇宫。”
夭夭没有强求,毕竟修仙这条路,所担负的责任实在太重了,倒不如做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悠闲在。
当天晚上,夭夭躺在榻上翻来覆睡不着觉。
她想起了百年前她与容慎、燕和尘三人下山历练那会儿,一路上算不上艰难困苦,三人配合默契无话不谈,降妖除魔中不失乐趣刺激,途中还遇到了南明珠等一众人。
那一段多么美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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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夭抱膝坐在榻上,揪扯着头发试图将这段回忆从脑海中赶走。
百年匆匆而过,曾经能并肩而战的人多走着走着就散了,不见了,死了,仅剩的夭夭和燕和尘成了不同的两道,如今两人依旧经常互通传音,却再也无像年少那般肆意妄为,肩负着各的担子。
想着这些,夭夭心中发闷,推门而出靠坐在长廊上,仰头望着月亮吹夜风。
“你知道吗?”夭夭抚『摸』着骨戒低喃。
“我们记忆中的容皇宫,真的变大,今我见了南明珠的后人,本想沿着那条熟悉的路回来,却发现那里已经没有路了。”
容皇宫依旧容国的皇宫,这里的一草一木亭台楼阁却完全变了模样,夭夭记忆中的槐荫殿、云霞宫寻也寻不到了,消失的彻彻底底。
原来,时间真的可以抚平一切。
夭夭闭上眼睫,深吸一口缓解情绪,说着说着忽然笑了,却不知己在笑什么。
她入了梦。
倚坐在殿外的长廊上,她吹着夜风而眠,有人途径长廊而停,将温暖的披衣罩在她身上。
轻轻浅浅的檀香入鼻,那人依靠着她而坐,倾身拉近与她的距离,用指寸寸描绘着她的容颜。夭夭睁开眼睛,对上一双熟悉漂亮的桃花眼,深邃黝黑的眸底含着几分温软笑意,见她醒了,便与她贴面轻轻蹭了几下。
夭夭惊愣,等反应过来抓他的手时,贴伏在她身旁的人忽然失了踪迹。
暗红的衣摆飘散在长廊各个角落,夭夭便追啊追,追恼了便跺脚怒喊:“你别走!”
飘动的人影停了。
风席卷着院中落花,吹入廊内起了雾。不远处,背对着她而站的男人红衣艳冷,漆黑的乌发如绸缎般披散在背,身形修长清冷。
夭夭追久了已经不敢跑了,她怕己一跑眼前的身影会消失,她一步步走的胆怯心,用发红的眼睛紧紧盯着这个背影看。
“你吗?”夭夭哽咽出声。
忍不出发出如兽般的委屈呜咽,她走到红衣男人身边,拉住他的手问:“真的你吗?”
有一个名字发了疯的涌出却不敢出,夭夭几次张口哑声,在那人转身朝她看来时,夭夭终崩溃喊出那个名字——
“云憬。”容慎容慎,云憬云憬。
夭夭已经记不得己有多久没唤过这个名字,她怕己一旦唤出口,就止不住那些撕心裂肺的疼痛。
这一场梦,
这绝对一场她还未醒来的梦。
夭夭很清楚的知道,容慎绝不可能会这么快回到她身边,可忍不住贪恋梦中他的容颜,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看。
梦中的容慎不言不语,苍白的面容依如那年他离开的那般,额心的魔花殷红如血,眉目如画,漂亮的桃花眼微垂柔和,像在很专注温柔望着夭夭。
“云憬。”
“你回来不。”夭夭尽全力想要让梦中的他留下。
无尾熊般抱住容慎不敢放手,夭夭的眼泪顺着眼角颗颗落下,一声声唤着他的名字,“云憬……”
“云憬。”
念着这个名字,夭夭的梦境逐渐散,口中仍念着‘云憬’二字。
回归现实睁开眼睛,她发现己真的在唤容慎的名字,呈熊抱搂住了一个人。怀中的身板温温软软,夭夭僵着身低头,发现被己纠缠在怀中的,只有八岁的容贤。
清晨,容贤听宫婢说到夭夭在长廊入睡,懂事的他不忍打扰,本想帮她披件衣服就走,未料到会被夭夭搂入怀中,听了她近半个时辰的梦话。
如今梦醒,夭夭尴尬的恨不能找地缝钻,连忙松手对容贤道歉,“对不起啊。”
容贤长长的睫『毛』眨了两下,漂亮白嫩的脸蛋儿上『露』出类似害羞的笑容,很轻很『奶』说着:“没关系,姐姐很。”
有些话想说有些犹豫,但见夭夭至今无所觉,他还声提醒:“耳朵。”
“什么?”
“姐姐的耳朵『露』出来了。”
夭夭以数十年没梦到过容慎,今一梦让她情绪失控险些现原形,『露』出了『毛』茸雪白的耳朵。
容贤早知夭夭不凡人,所以并不怕她的兽耳,相反,他觉得夭夭的耳朵『毛』茸软绵很『摸』,而且她的怀抱让容贤想起了己的母妃,那位已经死了两年的凄惨女人。
想到己的母妃,容贤收敛笑容低下脑袋,在夭夭捂脸想要溜走回房的时候,忽然拉住她的手。
“姐姐。”夭夭被迫停下脚步。
容贤依旧不抬头,只很用力抓着夭夭,一字一句很清晰很低,“姐姐梦中的云憬,叫容慎吗?”
夭夭惊愣,不记得己在梦中唤过这个名字。
容慎感受到夭夭的诧异,终松了口抬头,用黝黑澄澈的眼睛同她对视道:“子贤可以和姐姐谈谈吗?”
“……”
容贤之所以知道容慎这个名字,看过一本名为《容族秘史》的古书。
书中记载道:容帝衡之子,曾被送入仙派修习,久召而归,除妖灭魔,却为妖魔邪祟凶残一辈,意欲颠覆皇城,与容氏有血仇。
也巧合,容贤年纪博览群书,刚读到了有关容慎的记载,不只从书中,容贤偶然还从南府听到过有关容慎的三两事,所以对这位先祖印象深刻。
夭夭在梦中呢喃的话太多,容贤大致听懂了夭夭留在皇城的目的,想同她做交易。
“皇城权势纷『乱』,人心难测暗欲泛滥,姐姐留在我身边,我帮你寻皇城凶猛无尽的恶欲。”
夭夭无在将他当成一个八岁孩子看待,认真询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容贤握紧拳头,“我母妃被人害死的,我要为她报仇,想登基称帝掌控天下『乱』局,在这之前,我必须活着。”
想要容贤『性』命的人太多了,在容帝众多的儿子中,他也不受宠的那个。
“我要的很简单。”
权谋大事,容贤会己学着成长规划,“我只想要姐姐,护我长大。”
没有期限,没有规定,夭夭想走的时候容贤绝不会留,但只要夭夭一留在皇城,容贤就会帮夭夭一。
也不知不己眼花了,夭夭似看到己的骨戒亮了那么一下。
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她望着窗户应下,“。”
这一留,便五年。
五年后,容贤十三岁了。
就在昨,南萱萱也被赐婚,大婚将在三月后举行。
时间过得快,一场春雨而来,夭夭独坐在桃花树上,一身
白衣的少年走到树下,仰头望着树上的红衣姑娘问:“还没有反应吗?”
夭夭摇了摇头,想到树下的人看不见,便笑了笑回:“没呢。”
夭夭留在皇城的这五年里,容贤带她见识了人与人之间的阴谋诡计,尔虞我诈,丝丝缕缕的恶欲贪婪横不绝,滋养着夭夭的骨戒乌黑发亮。
然而半月前,骨戒没了反应。
夭夭开着玩笑,“皇城大概满足不了的胃口了。”
树下的少年沉默片刻,很快轻轻勾起唇角,“姐姐若想走了,子贤不会拦。”
夭夭愣了下,从树上一跃而下。
五年时间,当年白白嫩嫩的容贤身高抽长,已经有了后的俊美轮廓。越长开,容贤那张脸与容慎越不像,就连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也逐渐发改变,变得狭长上挑,带了些凌厉『逼』人。
望着这位己看护了五年的孩子,她无奈解释,“我不这个意思。”
容贤认真盯着夭夭看,“可姐姐的心,已经飞走了。”
夭夭确实想离开了,天大地大,她想再寻找新的能让骨戒起反应的恶源。一直未走,只因放不下这半大的孩子。
多年经营,『摸』爬滚打,容贤已经有了己的心腹势力,他遵循当年的约定,在夭夭想离开时绝不挽留,夭夭叹了口,“再等三个月吧。”
“等看着萱萱完婚,我便离开。”
三个月,对已经从皇城待了五年的夭夭来讲,不过眨眼片刻。可如今这三个月变得异常难熬,望着毫无反应的骨戒,夭夭度如年,终有一抱酒在树下烂醉,崩溃大哭毫无形象,兽耳与兽尾纷纷『露』出。
她崩溃,不仅因为骨戒再次失了反应,也因为看不到容慎归来的希望,坚守的内心世界崩塌破碎,扑面而来的绝望感让她窒息。
她究竟还要等容慎多久?
容慎真的还能回来吗?
越深究这些问题,夭夭越痛苦发疯,在容贤匆匆赶来用披风为她遮挡兽耳的时候,烂醉的夭夭再次将容贤认成容慎,拽着他的衣服恼怒问着:“不说要让我等你吗?”
“可你倒回来啊!”
容贤被吓到了,扶住她唤,“姐姐?”
夭夭不理,只顾发泄着情绪,边哭边说道:“你知不知道,我快等不下了。”
“云憬,容云憬!你究竟还要让我等你多久,我真的……真的快等不下了。”
醉酒中,她似看到红衣冷艳的容慎正懒懒坐在树上,一会儿,白衣温雅的容慎站在廊上,轻轻叹息着对她笑,夭夭『揉』了『揉』眼睛,看到两个容慎的身形逐渐透明,出现在她的身旁。
夭夭恶狠狠扯住他的衣襟,红着眼眶吼:“不许跑了!”
容慎不答,只轻轻勾着唇角对她笑,他那张俊美绝『色』的面容恢复往血『色』,眉眼勾人蛊『惑』,泛着淡淡的绯意。
忽然间,他俯身凑近夭夭的面容,『摸』了『摸』她的兽耳道:“夭夭凶。”
很低很柔和的嗓音,泛着凉凉笑意,夭夭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听到容慎说话了。只这一句,夭夭就哇的一声哭出来,哭的如孩子般撒泼捂无助。
容慎低叹着擦她的眼泪,“真的想我了?”
夭夭含着眼泪瞪他,发狠说道:“你再不回来,我就不找你了!”
“我永远都不会找你,我要把你忘了,霸占你的魔主之位吃喝享乐,再找几个俊秀公子拜天地!”
“容慎,我等你等的已经绝望了,我要将你忘掉!”
这话实在太狠了,夭夭说过就后悔了。
对比百年前容慎等她,远比她还要痛苦难熬,她如今等容慎还未到百年,哪里有资格对着他撒泼耍脾。
“云憬,我……”夭夭张了张口,想说己还能等他一百年,两百年,等到死。
即将出口的话被轻轻一个吻拦截,容慎倾身在夭夭湿漉的长睫落下一吻,轻柔道:“那便——”
容慎的身影开始消失。
后的四字变得轻飘没有重量,他说:“如你所愿。”
怎么如她所愿?
如她所愿霸占他的魔尊之位、把他忘掉吃喝享乐;还……
如她所愿,他要回来了?
酒醒后,夭夭在榻上消沉想了三,满脑子都这个疑问。房门外,容贤来前将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系带紧实,怕再被夭夭认错人扯散衣服。
“……”
南萱萱成婚那,入春,天晴云白。
夭夭依旧没有等到她的容慎,准备在今夜大醉一场,第二一早离开。
她确实醉了,一次比一次醉的厉害,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开始见谁都喊‘云憬’这个名字,容贤的手腕被她捏出青紫印。
南萱萱见状眼眶发红,感慨道:“我今成婚,没想到夭夭姐姐会这么舍不得我。”
容贤轻轻笑,“她不为了你。”
“那因为什么?”
容贤道:“她在等一个人。”
“等的太痛太苦,再等不到……就要疯了。”
南萱萱啊了一声,“那你快带姐姐找啊。”
容贤摇头,“我找不到的,只能那人己来寻。”
扶着摇摇晃晃的夭夭上了马车,他忽然仰头看黑沉沉的夜『色』,抬手接住了什么。
掌心攥起,他愣了愣忽然笑出声:“看来,姐姐疯不了了。”
第二。
夭夭被房外的嘈杂声吵醒了。
今她离开的子,容贤在她屋内看书看了一夜,静静等着夭夭醒来。
“你在这守了一夜?”夭夭头还有些发沉,吃力撑着床榻坐起,她梦到容慎了。
容贤将书阖上,“子贤怕姐姐不告而别。”
夭夭心虚笑了笑,“你想多了。”
见窗门紧闭,她奇的转移话题,“外面发了什么?怎么这么『乱』。”
容贤眨了眨眼睛,很平静道:“没什么,只忽然下起了雪。”
“雪?”夭夭不解,这天早就入春了,怎么会忽然下雪。
天降异常,以为有什么妖邪祸世,她匆匆走到窗边推窗,却看到满天的红。
呜——
有风吹着落雪飘入,夭夭颤着手指接,看到落入己掌心的雪花呈血『色』,落在手心瞬间为一滴血。
其中一片血雪落到夭夭的骨戒上,乌黑的骨戒发亮开花,眨眼变为红。
“云、云憬……”
空中飘散着熟悉的息,她等的人回来了。
直接踩着窗户一跃飞空,夭夭在渡缘剑的指引下,回到魔域九幽,群山之巅。
陀藤引花开满山巅,血雪飘散,满目的白花中有一点红极为惹眼。那个百年前引她心爱之人消散的地方,将她心爱之人端端还了回来。
夭夭冲上前,用力将那人抱住。
“如你所愿。”
夭夭等到了她想等的人。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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