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之明弯眸笑了起来:“既然将军喜欢我煮的清粥,我以后常熬便是。”
顾赫炎点点头,捧着那碗粥一口接一口,舍不得放下。
慕之明夹了块酥饼于他面前白瓷小碟里,笑道:“别光喝粥啊。”
两人用过晚膳,收拾掉残羹碗筷,以清茶漱口,虽时辰不早,却毫无困意。
月色入户,慕之明对顾赫炎说:“赫炎,我们散散步,闲谈一二句,可好?”
“好。”顾赫炎应道。
两人起身,顾赫炎没有立刻和慕之明出门,而是从厢房的红木衣柜里拿出一件素净月牙白披风,给慕之明披好仔细系上带子。
顾赫炎点点头:“嗯。”
慕之明:“你今日急着赶去洛都大营,是因何事?”
慕之明弯眸,浑身暖得如沐三月春风。
两人行至庭院,月色溶溶,庭下如积水空明,慕之明轻声问:“赫炎,你知晓太子监国一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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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之明听完顾赫炎所说的话,脸色变得煞白。
不出所料,太子傅启果然开始针对顾赫炎与融焰军了。
顾赫炎将卫凌云领兵去东北,融焰军被割裂的事,言简意赅地告诉了慕之明。
料峭夜风过,带走慕之明胸膛本有的暖意。
两人原本并肩在庭院青苔石板上缓步走着,慕之明停下了脚步,侧过身与顾赫炎面对面,微微抬眸看向他,郑重其事地说:“赫炎,我希望你能请命回西北边疆,远离京城。”
闻言,顾赫炎望着慕之明倒映着自己身影的明眸,他虽从不干涉朝政,可心如明镜,他开口:“太子傅启忌惮融焰军并非一时兴起,更并非因你而起,就算我远离京城,也并不能远离纷争。”
“赫炎。”慕之明轻声呼唤顾赫炎的名字,“我有一事,想与你商议。”
顾赫炎:“何事?”
慕之明央求:“赫炎,请命回边疆吧,就当是为了我,让我能安心在京城里,义无反顾地走这条充满阴云诡谲的路,你信我,信终有一日,山川温柔,至死不休。”
他伸手,去握住顾赫炎的手,五指收拢,因太过使劲,微微颤抖。
慕之明语气已无平日的冷静,他喊道:“虽不能远离,但至少无需直面鬼蜮伎俩!”
顾赫炎无言。
翌日,顾赫炎上书,称自己伤病已痊愈,如今西北边疆有西戎族虎视眈眈,不容小觑,请命回边疆驻守。
慕之明本以为太子傅启虽忌惮融焰军,但此事定会顺坡下驴,答应顾赫炎的请求。只因顾氏忠义天地可鉴,顾赫炎的身体已为大晋为百姓伤痕累累,又怎么能因朝廷的阴谋和暗夺,在铁骨铮铮的将士心上捅刀。
素晖隐云后,良久,顾赫炎缓缓点点头:“好。”
非但如此,他还调南境地方军三万,与一万融焰军同驻扎在洛都大营。
南境地方军领兵主帅,钟兆凡,其岳父乃太子的舅舅。
可慕之明终归还是想错了。
太子不允顾赫炎领兵离京。
知晓太子不许顾赫炎离京后,慕之明感到越发的惶惶无措,如临深渊。
一营两名主帅。
其中利害,一眼便知。
慕之明知道现在不能瞎着急,点点头:“好。”
他离开贤王府邸上了马车,闻鹤音问他:“少爷,接下来去何处?”
这日,一大清早,慕之明赶到贤王府邸,询问傅济安茶叶一事。
傅济安知他因何而来,道:“慕哥哥,如今我的一举一动被太子盯得很紧,不敢轻举妄动,所以这茶叶,暂且没能拿到手,不过你放心,我已派人传话至宫中太医署了,只需静候消息就好。”
慕之明:“我独守空房,不行?”
闻鹤音:“好家伙,行行行。”
慕之明想也没想:“将军府。”
闻鹤音:“可是顾将军不是去洛都大营了吗?”
慕之明叹口气。
如今南境地方军驻扎于洛都大营,顾赫炎定是忙得焦头烂额。
慕之明回到将军府,明知顾赫炎不在,还是问了问温钟诚。
温钟诚:“慕公子,少爷离开时说了,这一去,至少得半个月呢。”
这日,练兵毕,融焰军昭武副尉郝天勤准备去主帅营帐,寻顾赫炎汇报今日练兵事宜。
慕之明猜的分毫不差。
自从南境地方军驻扎洛都大营以来,与融焰军将士矛盾不断,南境军主帅钟兆凡,蛮横专权,事事都要与顾赫炎争个地位高低,如今的洛都大营,已不是曾经那个纪律严明的洛都大营了。
一名高瘦的将士面露不屑地对另一名将士说:“什么羽林大将军,还不是得对我们主帅的唯命是从。”
郝天勤气血方刚,怒火‘蹭’得一下就上来了,几步走过去:“说什么呢?我们主帅不过是不想惹出矛盾,告诉你们,别给脸不要脸。”
他才离开练兵场,忽闻一座营帐后,有人在窃窃私语。
郝天勤屏息侧头看去,见是两名南境军将士。
两人的争执引来了旁人的围观,站在高瘦将士旁边的南境军将士说:“吼什么,嘴皮子厉害有什么用?训兵场就在后面,有本事打一架,谁输给谁跪下磕头。”
郝天勤:“打就打,怕你们不成!走啊!!”
那两名南境军将士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轻蔑地说:“嗬?怎么?你们融焰军难不成有偷偷摸摸听墙角的习惯?”
郝天勤怒目而视:“你!!!”
顾赫炎正在为军务之事忧烦,抬头:“何事?”
将士:“顾将军,天勤在训兵场,把南境军的郑副尉打了。”
半柱香后,有将士疾步行至主帅大帐,抱拳单膝跪地:“报!”
顾赫炎赶到训兵场时,南境军主帅钟兆凡已在,整个训兵场乱糟糟的,一群人围着一处。
而人群中间,正是气不打一处来的郝天勤,和捂住胳膊哎呀呻吟的郑副尉。
顾赫炎眉头猛地一蹙:“什么?!”
“什么打伤!!”有融焰军将士看不下去,开口辩解,“明明是比武,是他技不如人!还不肯认输,将事情闹大!”
钟兆凡斜睨那名将士,目光阴鸷,锐利如刀。
顾赫炎询问:“怎么回事?”
钟兆凡双手背在身后,冷笑道:“顾将军,你融焰军将士的心气可真傲啊,一言不合,就将我的副尉打伤。”
顾赫炎厉声:“都住口。”
一言毕,练兵场安静了片刻。
南境将士开口:“主帅说话,轮得到你插嘴吗?你们融焰军都是这般目中无人、无规无矩的吗?”
融焰军将士:“你们!”
“好,既然他承认了,顾将军,你说怎么处置吧。”钟兆凡看向顾赫炎,语气略带嘲讽地问。
顾赫炎道:“初犯,三十军棍。”
顾赫炎目光落在郝天勤脸上,见其嘴角有淤青伤痕,问:“打架?”
郝天勤敢作敢当,梗着脖子点了头。
钟兆凡目光有些得意,看着郝天勤说:“行,拿军棍来,犯事者,还不跪下?”
郝天勤咬了咬牙,他走到顾赫炎面前,道:“将军,我甘愿领罚。”说罢,双膝落地,但背挺得笔直。
“三十军棍?”钟兆凡冷哼,“我们南境军,都是按照四十军棍罚的,我想而今两军同营,不能只按你们融焰军的规矩来吧。”
顾赫炎抬眸看向钟兆凡,沉默片刻,点点头:“好,四十军棍。”
钟兆凡正要喊‘打’时,顾赫炎突然开口:“等等。”他缓缓抬眸,威严的目光扫视全场最后落在那抱着伤臂的郑副尉的身上:“南境军领军棍时,是站着领的吗?”
钟兆凡一怔,道:“顾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钟兆凡:“军棍拿来了吗?”
南境军将士:“回主帅,拿来了。”
顾赫炎步步走到郑副尉面前,带着令人恐惧的煞气,声色俱厉地命令:“跪下。”
郑副尉再不敢多言一句,他求助地看向钟兆凡,钟兆凡却偏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顾赫炎一字一顿,让他听得明白:“斗殴,双方,皆罚。”
郑副尉一瞬间就慌了:“他都把我手臂都打伤了!是你们挑事的!”
一棍紧接着一棍,重重地落在跪地的两人背上,郝天勤全程咬紧后槽牙一声不吭,郑副尉倒也有些血性,同样没吭声。
在打完三十棍时,顾赫炎突然道:“停。”
郑副尉低了头,惶惶地跪下。
顾赫炎:“四十军棍,打。”
一言毕,四下哗然。
“将军?!”郝天勤喊道,“这事与您无关!您……”
行刑的将士停了手,不解地看向顾赫炎。
顾赫炎说:“上行下效,我乃融焰军主帅,管教不当,理应同罪,郝天勤剩下的十棍,我替他领罚。”
钟兆凡震惊地看着顾赫炎,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顾赫炎一撩下袍,竟然真的跪了下去!堂堂主帅,替手下领罚。
顾赫炎淡淡道:“打。”
他话未说完,被顾赫炎不由分说地伸手拽起,顾赫炎看着他:“站稳,膝盖无需你弯的时候,别弯。”
郝天勤眼眶发红,点点头。
行刑的将士只得继续打,军棍落在顾赫炎挺如松柏的背上,也落在了所有融焰军将士心里。
另一边,郑副尉挨了三十棍再继续挨十棍已受不住,因疼痛喊叫出声。
行刑的将士迟疑着没敢落棍。
顾赫炎厉声:“动手。”
但是无人在意他,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顾赫炎身上。
顾赫炎一声不吭地挨完十棍后,手撑膝盖,直挺挺地站起身,脊梁不弯半寸,融焰军主帅巍然屹立,言语铿锵有力:“今日事,所有人引以为戒,若还有滋事斗殴者,军棍四十,逐出军营,话至此,各位谨记。”
傲骨嶙嶙,何惧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