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顺王呢?”
郑喜代桓崇郁问宫人,顺王宫里的人说:“顺王殿下用完午膳就去西苑了。”
郑喜一琢磨,听说晋国公的孙女也入宫去了西苑,莫非两个人又在一处?这小王爷,才接触政务多久,怎么就开始沉迷美色了,十二殿下正有事找他呢。
“殿……”
一抬头,哪里还有殿下的踪影?
郑喜忙跟了上去。
天空下起瓢泼大雨,桓崇郁骑马去了西苑。
西苑,临漪殿附近,零星有几个海户乱跑避雨,再没有多余的身影。
与临漪殿相隔数里的紫光阁前,顺王在廊下焦急地张望。
他等了好一会子,还不见半个人影,隐隐约约看到烟雨中有两个娇小倩丽的姑娘过来,一眼认出,大声招手喊道:“谭姑娘,谭姑娘,我在这里。”
丫鬟和雪昭说:“姑娘,顺王在紫光阁里,估摸着是没有伞,咱们要不要过去?”
已经避不开了。
雪昭说:“去吧。”
到了廊下,丫鬟收伞。
雪昭福身问顺王:“王爷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顺王让她往里面躲一躲,雨势实在大,雨都飘进来了,又红着脸解释说:“……我进来随便逛逛。”其实是他就是来找雪昭的,但是找了一个多时辰都没有碰到,正准备返程,下了半天的雨,只好来紫光阁避雨。
却又遇到了她。
雪昭只是淡淡一笑,问道:“我刚才听王爷声音焦急,是不是有急事?”
“没,没有……”
顺王支支吾吾,还是老实承认了,说:“皇上让我申时之前去找他议事。”
但是雨这么大,怕是要误了时辰。
雪昭看了一眼天色,说:“还来得及。”
转身吩咐婢女,将伞递给顺王。
顺王忙推拒着说:“不着急不着急,雨这么大,我迟些去也无妨。怎么好把你的伞给用了。”
雪昭的声音,像溪水一样轻缓地流淌着:“这场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王爷若不先回去,天黑都不一定能回去。”
要迟那么久吗……
顺王想到嘉延帝严厉起来的样子,心中有些犹豫不决。
雪昭从婢女手中拿过伞,塞到顺王手中,说:“王爷,快回去吧。”
顺王接了伞,也不好意思再还回去,便撑开伞说:“谭姑娘,你在此处等一等,我顺路去找马车先来接你们。”
雪昭点了点头。
等顺王走了,丫鬟嘟哝一声:“临漪殿才有马车,这一去得还好久呢。”
雪昭轻声地说:“耐心等等。”
雨中枯等,沉闷又让人不耐烦的一件事,雪昭却始终神色宁静。
“姑娘,马车来了!”
丫鬟高兴地说:“来得还真快!”
但是马车很小。
郑喜御车,冒雨下了马车过来笑着说:“姑娘,一会儿还有一辆宽敞舒服的马车过来,要不让您的婢女先回去?”
丫鬟不肯先回。
雪昭瞧了郑喜一眼,轻声吩咐丫鬟:“你先回临漪殿,帮我拿身衣服过来。”
“是。”
郑喜走前,叮嘱雪昭:“姑娘,外头冷,您进阁里去等吧!”
雪昭等马车走了,便进了紫光阁里。
这里是嘉延帝看亲军或者内监弯弓骑射之处,里头摆着许多武器架、多宝阁,和兵书架。
她走到书架前,随手翻看一本,倚着书架,耐心地看了起来。
桓崇郁穿一身湿衣,藏在最里面的书架后,静静地看着她。
雪昭读书时,从来心无旁骛。
直到脖子都酸了,才惊觉自己已等了许久。
她放下书,打算出去看一眼。
身后传来一道沙哑的,压抑的声音:“谭雪昭。”
谁?!
雪昭猛然回首,却不见人。
她紧张地问:“谁在里面?”
桓崇郁露面了,眸色深而猩红。
雪昭瞪大了眼眸,“殿、殿下……刚才是……”
她迈着步子朝他走过去,双眸中饱含惊讶。
“殿下,刚才是您在叫……”
雪昭实在不敢相信。
桓崇郁深深地凝望着她,不说话,喉结上下耸动着。
雪昭敛了情绪,静静地看着桓崇郁,问他:“殿下,您怎么了?”
从她走近他开始,两人的处境无形之中就变了。
雪昭被他逼到了墙壁与书架相夹的最角落里,她心如擂鼓,连呼吸都变重了。
“殿下……”
殿下太高了,雪昭轻声喊他一声,还得仰着脸。
又因为退无可退,下意识地拽住了他的袖子。
这点细微的触碰,是漫天焰火的药引,一触即燃。
桓崇郁俯身,紧紧抱住雪昭,吻|咬她的唇瓣。
雪昭又冷又痛,蹙眉的时候,听到一道声音离得那么近:“谭雪昭,你知不知道……一个女子的伞,只能送一个男人。”依旧那么的嘶哑。
雪昭整个人贴在他湿漉漉的怀里,又冷又热。
她紧紧攥着他的胸襟,在轰然之中确信——
殿下才不是哑巴。
“痛……唔……殿下……我痛……”
顺王亲自来了。
他在紫光阁前一个人也见不到,敲门高声问:“谭姑娘,你在里面吗?”
桓崇郁死死抱住怀里的女人,吻得温柔又用力。
雪昭闭着眼,外面那道焦急的声音,好像在九霄云外,缥缈又不真切。
只有殿下的呼吸是真的,殿下炽热的吻是真的。
顺王推门而入,里面空空如也。
他又喊了一声:“谭姑娘,你在吗?”
游舌翻天覆地搅动着,雪昭无暇顾及旁人。
哪怕被撞了个正着,她也不会放开他。
殿下亦然。
婢女也不在,应该都走了吧。
顺王关上门,撑伞坐马车回去了,猜测是海户过来接了她们主仆离开,不然这么大的雨,她们能去哪里?
他们还在角落里难舍难分。
雪昭胸前见了红痕,她伸手捂住留痕的胸口,也阻挡了桓崇郁的唇。她羞涩地低着头,低声地道:“殿下,我衣服也湿了……”
桓崇郁眼神清明,松开手后,又退开一大步。
雪昭低头,脸红得像烈火熏烤过一样,对着墙壁理了理自己凌乱松散的衣裳。
桓崇郁心中内疚,转身去了隔壁,与她相隔一座书架。
“有人会送干衣服过来。”
他说。
雪昭靠着书架,轻“嗯”了一声。
此间相处,静谧无声。
殿下即便是会说话,大抵也不爱说话吧。
雪昭心里这样认为。
桓崇郁靠着一身湿衣服,才能冷静下来,他在隔壁像在军中一般笔挺站立,闭眸问:“冷吗?”
雪昭摇摇头,说:“不冷。”
“殿下冷吗?”
“不冷。”
时间一点点流逝,郑喜送了两套干衣服进来,一套桓崇郁的,一套和雪昭最近穿过的衣裳,一模一样。
雪昭在衣料相摩的窸窸窣窣声中,换上那套崭新衣裙。
她轻声问:“殿下要送我出去吗?”
桓崇郁最后系上腰封,说:“要。”又补了一句:“我说过。”要一直送你。
雪昭靠在书架上,凝神听书架另一端的声音,轻笑着说:“那要晚些才能走。”就像在宫里一样。
“嗯。”
他们隔着一座书架,一起在紫光阁里等天黑。
天没黑,雨先停了。
听着外面雨声渐渐消失,雪昭问道:“殿下,听到了吗?雨停了。”
桓崇郁闭着眼眸,淡淡地说:“听到了。”
“雪昭只想和殿下一起等雨停。”
桓崇郁睁开了眼,然而雪昭没再说话。
良久,他才用低哑地声音说:“我知道了。”
回应他的,是清浅的笑声。
天彻底黑了。
桓崇郁牵着雪昭的手出去,送她去临漪殿寻家仆。
临下车前,两人还是十指紧握,桓崇郁先松开了手,雪昭看着他的眼睛说:“殿下,您再和我说一句话,可以吗。”
桓崇郁托着她的后脑勺,靠近她的耳畔,低声说了一句。
雪昭在他颊边,轻轻一吻,小声地说:“殿下,我会等您。”
秋雨里受了凉,雪昭略微咳嗽了几日,病好进宫找齐宁,“偶遇”了顺王。
顺王愧疚地问:“听说你病了?”
雪昭温声说:“劳王爷挂碍,不妨事。”
顺王红着脸说:“我、我还是不该把你留在那里,我该和你一起等雨停。我后来去找你,你和你的婢女都不在了,是不是有人接你们走了?”
雪昭说是,还说她并没有淋雨,让他不要往心里去。
顺王还想说什么,又似乎找不着话说。
雪昭觉得和王爷说话说得有点久了,福身告了退。
顺王也不好把人留在甬道上说话,只好点了头,转头去乾清宫。
桓崇郁走过来,和雪昭擦肩而过。
两人之间,除了她向他行礼,再无多余的举止。
一晃眼,又是一年,雪昭今年要及笄了。
嘉延帝身体每况愈下,时常在大臣面前犯糊涂,闻风而动的人,越来越多,朝中波云诡谲,已有动荡的前兆。
嘉延帝也因此变得更加暴戾,多疑。
京中人人风声鹤唳。
如今还能在御前行走而不受责骂的,也就只有那三个人。
这日雪昭和顺王一同进了乾清宫,桓崇郁正从里面出来。
“十二皇叔。”
“参见十二殿下。”
春日正好。
雪昭与顺王,齐齐向桓崇郁行礼,雪昭和顺王拉开距离之后,她的影子,恰好与桓崇郁的影子亲昵重叠。
桓崇郁低眸,瞥了影子一眼,轻轻颔首,大步而去。
嘉延帝叫顺王过去陪他议政,雪昭在旁边端茶递水。
两人正谈及桓崇郁封王的问题,桓崇郁马上就要弱冠,该封王离京了,但他的封地、封号,都未拟定。
顺王一下子就心慌起来:“皇祖父,十二皇叔要离京吗?皇叔能不能不离京?”
他只是不够聪明,但也不是傻子。
他知道,一旦皇叔离了京,自然有人会闯进来要他的命。
嘉延帝一时也为难。
对于第十二子,他始终保有一丝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