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奶奶,老夫人让您和七爷抱着庆哥儿过去一趟。”
万老夫人缠绵病榻,派了丫鬟来给万锦元和朱清玥传话。
适逢万锦元休沐,他也没出去,正好在家里,听了丫鬟传的话,温声回应:“去告诉老夫人,我们马上就过去。”
“是。”
万锦元和朱清玥说:“走吧。”
朱清玥准备放下孩子,淡淡地说:“我换身衣裳。”
万锦元走过去,说:“孩子给我。”
朱清玥犹豫了一瞬,男人手重,万锦元虽然比一般男子行事温柔,可她还是担心他抱不好孩子。
可万锦元的手臂已经伸了过来,将孩子稳当地抱住,甚至还知道托着孩子的屁股。
朱清玥去换衣裳,万锦元就抱着孩子在房中徘徊,偶尔走到她身边,会扫她一眼。
虽已做了八年多的夫妻,可她怀孩子的这一年,和孩子出生的半年里,夫妻俩几乎没什么肌肤之亲……莫说一年半,就是半年没有赤|luo、相见,再与丈夫亲昵都会觉得陌生……
朱清玥手摁在领口的扣子上,实在下不去手在他面前解衣裳。
本想开口让他出去,却又觉得未免刻意。
看他一门心思抱孩子的样子,也未必有什么想法……罢了,有什么可羞的。
她还是解了外衣,换了一件得体的裙子。
一转身,万锦元恰好面对着她。
朱清玥微微绷直了双肩,淡声说:“走吧,天冷老夫人瞌睡多,去迟了她精神又不好。”
万锦元说好,朱清玥唤来乳母抱庆哥儿。
万老夫人见了朱清玥和万锦元一家三口,精神恢复了很多,坐在罗汉床上,让丫鬟关窗,怕冷风吹着孩子。
叫他们夫妻过来,也无别事,只是想多看看庆哥儿。
万老夫人要抱孩子,让他们夫妻两个一起坐在旁边。
朱清玥从乳母手里接了孩子,递给老夫人,心里却不踏实,老夫人年纪大了,她怕老人失手,摔了孩子,坐下之后,有些心惊胆战。
万锦元在后面微微摁了摁她的肩膀,就笑着和老夫人说孩子的事:“祖母放心,庆哥儿吃得好,睡得好。”
万老夫人看着小重孙,笑呵呵的。
祖孙俩又说了些闲话,万锦元起身过去,找了个功夫自然而然地将孩子抱过来,还到母乳手中,说:“他要饿了,带去喂吧。”
乳母抱着庆哥儿退下。
朱清玥悬着的心,也跟着放下了。
万老夫人本来年纪渐长,也抱不太动重孙,放了手也就罢了,笑望着万锦元和朱清玥俩人,道:“你们俩啊,争争气,趁我闭眼前,再给我生一个重孙女。”
朱清玥适时脸红,微微低头。
万锦元也不似旁的堂兄弟们那么豪放,只是温和地笑着说“是”,也不再与老夫人以此谈笑。
万老夫人虽老了,却还算不得糊涂,见他们小夫妻二人这般,似比从前热络了些许,挥挥手放心地打发他们了。
小夫妻二人一路沉默着回了院子。
许是看到老夫人,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女人到了年纪就容易生病,一病就好不了。
朱清玥就和万锦元说:“快一年没回娘家了,我想回去看看我母亲。”怕万家不放心,她主动说:“庆哥儿我不带过去,家里也有乳母照顾他。”
万锦元从窗台上捡一本书,都是朱清玥闲时看了,随手搁下的。
他坐下,翻开书卷问她:“回多久?”
朱清玥想都没想,就说:“五日。”
万锦元淡淡地道:“太长了,一日。”
朱清玥十分诧然,还有些语塞。
她没好气地说:“三日。”
万锦元不紧不慢地翻着书,说:“夫人,再讨价还价,一日都没有。”
“你……”
以前她为母亲侍疾,就是十天他也答应的。
朱清玥不明白,为何自她提和离之后,万锦元就变了那么多。
翌日。
朱清玥很早就起来洗漱了。
万锦元有两天的休沐,本来可以多睡一会儿,听到动静后,也跟着起来了。
朱清玥以为他有公务,也懒得问过。
直到出了门,万锦元跟上来,她才惊讶道:“你跟来干什么……”
万锦元为她披上披风,温声说:“我陪你回娘家。”
眼看都走到角门外面,起争执难免叫下人看到笑话。
朱清玥也就没赶人,与万锦元同乘回娘家。
都说病人冬天最难熬。
朱清玥这次回去,却见母亲的气色好了很多,十分欣慰。
万锦元也跟了进来,冲岳母作揖道:“母亲似乎比从前好了些。”
朱夫人点了头笑着道:“劳姑爷惦记,是比之前好了许多。”
朱清玥的父亲很快派人过来请万锦元过去。
男人要说男人的事,朱夫人催促说:“锦元,你快去吧!我们娘俩儿说说话。”
万锦元轻轻颔首,转身走了。
人走了,心还在里头。
之前她回完娘家,态度就会变得怪异,他也曾问过是不是娘家有事,她却说无事,似乎总是他想多了……
朱清玥也好奇,母亲的病怎么会突然好转。
朱夫人笑着说:“你真不知道?你和姑爷无嗣的事,一直是我的心病,庆哥儿都半岁了,我的病能不好吗?”
当然也是因为长久的调养,终见成效。
朱清玥默然地笑。
朱夫人感叹着说:“清玥,他对你已经够好了,七年无所出,他还一直忍着没纳妾,你打着灯笼找一找,满京城有几个这样的夫婿?”
要论这些,万锦元的确无可挑剔。
但朱清玥不想听母亲说他究竟有多好……她耳朵都听出茧子了,笑着转移话题,绕过了这事儿。
一个时辰后,万锦元过来接人,他臂弯里,还搭着一件披风。
朱清玥本来还想留下来用午膳,朱夫人想着小夫妻难得休沐日相聚,还花半天功夫过来看她,赶紧回去聚一聚才是,她装作一脸困乏地催女儿:“快和姑爷回去吧!我这里可没有你的午膳吃。”
朱清玥只好和万锦元一起走了。
外面风雪大,万锦元仍旧将披风披在了朱清玥的肩头。
朱夫人在窗里偷偷窥见,一边捶腿一边笑……女儿和女婿的感情,好像也没有女儿说的那么差劲,至少女婿的品性实在难得,这就不知比多少男子好千万倍了。
朱清玥和万锦元回了万家,路上遇到小丫鬟扫雪,瞧着是个十五六岁的丫鬟,模样十分出挑,不像个做粗活的丫鬟。
小丫鬟遇到他们,埋着脸不敢看,没多看一眼,欠身请安:“七爷,七奶奶。”
朱清玥这才想起来,好像是婆母给丈夫准备的通房丫鬟……被派来扫地了。
好像很怕万锦元。
而万锦元明明一如既往地温和,颔首以示,才带着朱清玥避开雪层,目不斜视继续前行。
朱清玥恍然回忆起刚嫁入万家的时候,那时府里的小丫鬟看到万锦元,脸会红,不像现在,只有敬畏。
身边的男人,在悄无声息之中,变得很是不同。
想得入神,回院子上台阶时,朱清玥差点滑倒。
万锦元及时抱住了她,扶着她进屋,脱下她的鞋子,问:“伤着没有?”
朱清玥缩回脚,说:“没有。”
万锦元松了手,坐下斟热茶,问她:“刚才在想什么?”
朱清玥问道:“……这七年,七爷为何不纳妾?”
万锦元皱了皱眉,很理所当然地说:“嫡庶有别。”
他怎么可能会让庶长子先出生。
莫说他们万家,朱家更是容忍不了这种事。
“嫡庶有别?”
朱清玥问出声,一时失语,原来只是因为嫡庶有别。
她无端淡笑。
万锦元继续拿起小桌上妻子平日里常看的书,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自然也有别的缘故,只是怕说了,夫人觉得我下流。”慢条斯理地翻开上次看的地方。
朱清玥在惊愕中,双颊猛然一红。
这、这哪里像万锦元会说出来的话!
室内静默得不像话。
万锦元抬头一看,妻子脸色血红,他很认真地笑着说:“夫人这般,煞是可爱。”
朱清玥干脆找了个借口躲出去。
天黑之后,朱清玥回了内室,见万锦元还在屋子里,吓了一跳,问道:“你……怎么还在?”
自她生产之后,他们分房已久。
万锦元打发了所有的下人,包括孩子也让乳母抱了出去。
他步步逼近,目光如炬:“我为何不能在此?”
她是清流贵女,自幼饱读诗书,端庄贤淑。
这七年来,哪怕夫妻同床,他亦恪守规矩,不曾有过丝毫言语冒犯。
凡是她所提要求,他无不满足,哪怕她常常回朱家侍疾,甚至错过他的休沐日。
为夫,他自问可称通情达理。
到现在,他连和她同房都不配了吗?
压力迫面而来。
朱清玥仿佛不认识眼前的男人,直往床边倒退,胸口像踹了个乱蹦的兔子。
万锦元优雅地解了自己的腰带,举止一如既往地温柔。
大年初二,外嫁的女子回娘家。
朱夫人已经能够起来待客了,她也盛装打扮地见了女儿女婿。
女人过得好不好,脸色上一目了然。
朱清玥脸色更盛从前,朱夫人见了笑逐颜开,拉着女儿回房里去说体己话。
朱清玥难为情地道:“……锦元心里,好像有女儿。”
从他提和离之后,他好像就不一样了,他学会紧张和在乎她,只是有时过于紧张,有些道理她要说好半天,他才理解,才肯松口。
朱夫人觉得奇怪:“锦元怎么不在乎你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冬雪天他还为你脱靴!你父亲何曾为我脱过一次鞋?”
朱清玥很难和母亲解释清楚,这中间的因果。
朱夫人也不想追根究底,拉着朱清玥的手,笑道:“总之你们夫妻俩好,我就放心了。”
这一年的中秋,朱清玥怀上了第二个孩子。
到了年初一进宫觐见皇后的时候,身着诰命服都看得出来肚子微突。
乌雪昭一眼就注意到了,叫朱清玥去坤宁宫说话时,特地留了邱太医为她把脉。
邱太医笑着说:“万夫人安心,这一胎怀得很稳当,好生保养就是。”
朱清玥道了谢。
乌雪昭让人拿些补药给朱清玥带回去,灵溪刚来,桓祁兆他们兄弟俩也来了。
朱清玥不便多留,起身告退。
兄弟两人,虽然年纪有所相差,身量却大差不差,个子直逼郑喜。
“母后。”
桓祁兆和桓祁烨双双向乌雪昭行礼。
“起来吧,你们父皇呢?”
这才朝见完,他们俩过来了,他们父皇却没来,和往年不一样。
桓祁兆一双凤眼像极了桓崇郁,但他不似他父皇那么冷淡,笑起来颇有些招蜂引蝶:“父皇在乾清宫里召见大臣,儿臣们先来陪一陪母后。母后这里准备了什么午膳?”
说着,就凑到了乌雪昭身边。
桓祁烨更稳重一些,规规矩矩在一侧坐下,心里仍旧对皇兄这种见缝插针霸占母后和妹妹的小心机,感到不屑。
乌雪昭和孩子们说午膳有哪些菜,还说:“清菡病了五日,今儿才见好,你们两个不要招惹她出门见风。”
兄弟俩忙说:“是,儿子知道。”
午膳时分,桓崇郁才姗姗来迟。
他已年过而立,身姿依旧挺拔,眉目更多了几分天威,现在便是朝中老臣,与他说话都要掂量数遍才敢开口。
也只有到皇后跟前,他的眉眼才会温和下来。
“儿臣参见父皇。”
“嗯。”
桓崇郁淡应一声,走到乌雪昭身边,说:“等久了吧?先用膳。”
一家子吃了这顿午膳,桓崇郁很快将两个儿子打发了,两人赶紧去了桓清菡住的咸若馆。
乌雪昭知道这是有事和她说呢,打发了宫婢,问桓崇郁,因为什么事在乾清宫逗留那么久。
桓崇郁淡笑道:“兆儿大了,你还不想着为自己物色儿媳?”
乌雪昭一愣,时间过得太快了,一眨眼,兆儿是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
夫妻俩商议了一下,朝中身份合适的大臣。
这一说就是一整日,直到晚上,才大略确定了几个可心的人选。
桓祁兆十三岁那年,帝后为他定下了一门亲事。
直到太子要成婚的消息传遍举国,大家才恍然发觉,帝后成婚已经近十五年,而后宫无妃。
瞧这架势,大抵临泰年间,后宫之中永无妃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