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演仍然没有想明白自己该怎么办。
他能体会到自己体内不断攀升的力量,但这力量该如何运用,他心中一片茫然。
喝茶的时候,他一握茶杯,气机外泄,茶水化为坚冰,茶杯冻裂。
“这样我怎么吃饭?”
宣演小声嘀咕,他身周三尺之内几乎没法站人,袁小姐原本一直照顾他,现在因为实力所限,只能遥遥传递东西,不敢靠近。
楚火萝三人突破了神人境第七重,神光护体,才能够应对自然。
——要知道之前宣演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孩子,这神降之能,等于凭空制造了一个大高手,着实可怕。
看着手忙脚乱的宣演,楚火萝叹气,问沈振衣道:“师父,咱们就一直带着他们吗?”
她只想安安静静地练剑,追随在师父身边,这些闲杂人等,实在看着碍眼。
到了玄天城事情接踵而来,让人喘口气的余裕都没有。
现在差不多都已了结,不知道师父接下来打算干嘛。
沈振衣瞥了一眼宣演,淡然道:“神祇降世,心智如一少年,日后凶兽攻城,他可能还要起作用。他要跟着,就跟着吧。”
这个世界已经腐朽不堪,但终究黑暗中还是有曙光。
虽然最后还是要挥剑荡浮云,但如果能够多留一点希望,就多留一点。
正是因为这个世界还有人在努力,所以才有值得被拯救的价值。
“好吧……”
楚火萝无奈点头。
“这个小孩也就算了,那个呢?”
她目光投向远处。
冰雪皑皑之中,一个红点如腊梅盛开,惹人注目。
少女拖着长剑,在冰原之上划开一道长长的银白色轨迹。
那个叫做阿秽的女孩子。
果然没有放弃,一直远远地缀着沈振衣一行,面无表情,无悲无喜,仿佛是追逐猎物的孤狼,充满了耐心。
她说过她很快会拿回钥匙和沈振衣的命。
——似乎她也不打算离开重来,而是一路跟随。
“不必管她。”
沈振衣浑然不在意。
“她不会出手。”
这个少女是个追求一击必中的刺客,或者说像个猎人。
她在猎物精疲力尽之前,找到破绽之前,不会动手的。
对沈振衣出手,她也只试了一次。
接下来的,都是等待吧。
——只可惜,恐怕她永远也等不到出手的机会。沈振衣施施然而行,淡然微笑。
“那也讨厌。”
楚火萝小声嘀咕,最好师父出手,把这人干净利落地除了。
龙郡主劝她:“师父又不是怜香惜玉的人,没有杀了她必有深意,这少女来历神秘,剑法高明,又是当街刺杀元王爷之人,可能有什么秘密。”
沈三公子要杀人,那什么都拦不住他。
他若不想杀人,那肯定是有原因。
“她的剑法是真不错……”
楚火萝不得不承认。至少刚刚突破神人境第七重的自己,是不足以与这少女争锋的——如果她笃定自己稳赢,早就持剑上去赶人了,还用等到现在?
同样修行九大秘剑,这少女的修行与根基还在她们之上。
这让三女起了好胜之心,一路上修行不止,想要早日超越阿秽。
如是七日。
他们已经走出了冰原的范围,很快就要回到当初渊山大杀四方的铁槛庙附近。
人烟渐多。
沈振衣也不急着赶路,时走时停,这时候又在路边小店休息,要了当地的特色小吃充饥。
看几个徒弟叽叽喳喳吃东西,他只要了一壶淡茶,看着氤氲而上的热气,双目似睁似闭,若有所思。
红衣少女阿秽却突然走了过来。
她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从未凑到跟前。
楚火萝几人警惕,各自握住了剑柄,宣演也不自觉地站了起来,袁小姐更是像沈三公子身后缩了缩。
沈振衣却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阿秽坐到了沈振衣对面,拿起他桌上的茶杯,一口饮尽,这才冷冷地瞪着他,缓缓开口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已经跟随了沈振衣七日。
一直在观察这个男子。
在宣家地窟出手之前,阿秽从未在乎过别人——对她来说,任何人不过是一剑之后的死尸,那又何必关注。
但是对沈振衣那一剑,不但没有收获到对方的性命,甚至自己还吃了点小亏。
至少在修罗天之焚这一招上,她输了一筹。
——不过阿秽并不在乎。
胜负于她不惹尘埃之心,并无影响。
对她来说,一剑不能解决的对手,那就再来一剑,至不济就认真地再来一剑。
所以她放下豪言,也不想浪费时间,只要跟在沈振衣的身后,等他露出破绽的时候,一剑封喉,取了钥匙走路,也就够了。
——至于其他人,她也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只需要一点点耐心等待就好。
然而……
“你怎么能七天之中,始终保持天人合一的状态,一点儿破绽都没有?”
阿秽的神情没有变化,但声调提高了一点。
这已经是她情绪最为激动的表达。
怎么可能有这种人?
或者说,这种人怎么还能算人?
别说是玄天城,便是方尖塔中的神人境第八重高手,虽然阿秽无论如何也突破不了对方的神光,但他们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保持完美无漏的状态。
是人,都会有松懈的时候。
吃东西的时候,坐下的时候,伸懒腰的时候,出恭的时候,走神的时候……
总会有那么一刹那没有保持圆满。
只要抓住那一刹那的不圆满,阿秽的剑,便能收割他们的生命。
至少,以沈振衣的神光修为,她做得到。
可是真的没有。
七天来,每时每刻,每分每秒,沈振衣都没有一点儿破绽。
他没一个动作,每一句话,甚至在眯着眼打瞌睡的时候,都仿佛完全贴合天地的韵律,这种和谐自然与呼吸一样,已经融入了他的身体,不需要刻意保持。
阿秽等了足足七天,等不到任何一个出手的机会。
他还是人吗?
她的心中,陡然生出了从来未曾有过的恐惧,鬼使神差一般,走上前询问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