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都尉此人,天生一副豪侠心肠,与沈振衣倾盖如故,讲谈武学,更是对他佩服万分。
皇族的势力,当然也并非他一个小小的城门都尉可以抗衡。不过一听说朋友有难,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退缩,而是力所能及的帮忙。
“毕竟我乃是城门守卫,也有公职,就算皇族之人再跋扈,想要翻脸动手,有我在场,也总会稍稍克制……”
当然这要看皇族来质询的是何人,如果是那些老怪物,便是他城门都尉的身份,也是全无用处。人家随手一捏,也能将他捏死。
这一点,洪都尉心里也清楚得很。
但他仍旧没有退缩的意思。
洪娘子大急,又知道洪都尉的脾气,拦也拦不得,只能求助式地望着沈振衣。
你老人家武艺通天,什么都不害怕。我丈夫区区神人境第六重,当个小小都尉,在大人物的倾轧斗争中恐怕连蝼蚁都算不上,可千万不要拖累他白白丢了性命!
沈振衣不知道是领会了她的眼色,还是原本就并无此意,只笑笑道:“都尉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去万贤局,也不过就是帮着袁小姐与皇族的人讲道理,没什么大事,洪都尉还是公事要紧,不必管我们,晚上我自当回来与都尉小酌。”
皇族的人要是讲道理,他们还会是这名声?要是一言不合,你还想回家喝酒?怎么可能?
洪都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朋友志向高洁,虽然自己也牢骚了许多,但恐怕对玄天城中的污浊还是不太了解。
他昂起头,铁了心道:“你不知城中情况,不过也不用怕,我这便去告假,两日之后,与你同行!”
洪都尉也不与沈振衣多说,自己一溜小跑出门请假去了。
洪娘子急得手足无措,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振衣微微一笑,瞥了一眼洪娘子,漫不经心道:“善恶有报,直人自有其直途。洪娘子不必担心,都尉吉人天相,我可保他无忧。”
洪娘子心中一凛,感觉自己好像是被看穿了一样。
那天动手,对方知道是自己出手么?
他虽然取下了簪子,但那簪子之前她也没戴过,也未曾显露真容——之后她疑神疑鬼,但沈振衣对她的态度一直无异,这让她又怀着侥幸心理,希望沈振衣并未看破自己的身份。
刚才这话,也许也就是安慰自己的套话。
毕竟这位老兄剑法高绝,修为在神人境第七重,即使面对皇族之人,大约也有几分底气,所以敢打包票保着洪都尉——但是神仙打架,丈夫又何必掺合进去?
洪娘子暗地苦笑,可也无计可施,顶多就是当日也偷偷溜到现场,见势不对,看看能不能保得住丈夫。
暗流涌动,自不用说。
两日之后。
沈振衣习惯早起,晨曦微露之时,便在院中静坐,悬浮于水晶王座之上,感悟天地之力。
然后日上三竿。
这世上的时间总是过得太快。
还是楚火萝想起来师父的承诺,赶紧来提醒:“我们是不是该去万贤局了?今天好像是袁小姐面对皇族派质询的日子,师父你可说过要去帮他讲道理的。”
“正是。”
洪都尉也从城门匆匆赶来,换了一身正装,凛然道:“我便陪沈兄一起。”
沈振衣微睁双目,漫不经心懒洋洋道:“那便走吧。”
在众人看来,这皇族的质询或许是破了天的大事,但对他来说,也不过是顺手而为的一件小事而已。
万贤局距离洪都尉的宅子还有一段路,沈振衣也不着急,就端坐在水晶王座之上,飘飘荡荡,向着万贤局方向而去。
这几日天气不好,一直淅淅沥沥在下着雨。
不过雨丝清新,倒也不让人烦扰。
走到万贤局门口的青石巷子,只见血痕宛然,虽经冲洗,尚未消散。
“这里就是元王爷被杀的地方。”
洪都尉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不是第一次来这儿,作为城门都尉,也曾随同来此,勘察过现场。神人境第七重高手的鲜血溅落在地面,烙印着深深的印记。
这鲜血,代表着恐惧,也代表着一种强大的力量。
让人铭记!
两道血痕,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叉形,这是元王爷被分尸之地!
“有趣。”
沈振衣淡然开口。
他注意到了地面上的血痕犹有焦枯之处。
这是修罗天之焚的剑意尚未完全收敛的结果——出手者是神人境第七重高手,居然还未曾将这一剑完全掌握,那就说明,她也是初学乍练。
这就很有意思了。
“沈公子,您真的来了?”
袁小姐从早上就在等待,心中七上八下,又是期待,又是忐忑。
她知道指望沈振衣来帮她说不过去,甚至可以说是在连累朋友,但是在这种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又总是期待奇迹。
待看到沈振衣真的出现在万贤局门口,她又觉得过意不去,急急忙忙出来迎接。
“说好要来,自然会来。”
沈振衣的目光从两道血痕上挪开,温和地对着袁小姐点头。
他轻轻一拍水晶王座,朝着万贤局的大门飞去。
楚火萝三人与洪都尉紧跟在后。
洪都尉一脸肃然与紧张,甚至有几分视死如归的豪气。
“皇族的人,还没来么?”
万贤局之前袁大先生聚集的门客,在他死的时候已经散了一大半。如今遭遇生死危机,那些混吃混喝的一小半,也都已经如鸟兽散,原本空旷的门前广场,如今更变得门可罗雀。
沈振衣四面看看,瞧着院中巨大的旗杆,若有所思。物是人非,万贤局的大旗早已撤下,当年迎风飘扬的意气,早已不可寻觅。
寒鸦栖息于旗杆顶上,发出呀呀叫声,更显凄凉。
“只怕……就要来了。”
袁小姐苦笑,看看时辰,这些催命的阎王大概马上就要到了。
话音刚落,果然从门外传来冷冷的呼喝声:“万贤局诸人,可准备好了受死!”
几名身穿黄袍之人飘然而落,带着如寒冬一般的肃杀。
他们没打算来质询,其实就打算来杀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