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重山已经快四百岁。
他在三百多年前就接掌了弃剑山庄,封侯,剑压天下,被视为八宗的领军人物。
但是三百年前,长子沈梦天的堕落让他受到重创,从此之后便懒于天下大事,只一直在庄中闭关。
沈重山脾气暴躁,性如烈火,他知道就算修身养性一千年也没用。
临到老来,他的剑法愈高,修为愈深,性子却反而更辣了些。
听说夫人求见,他皱了皱眉头,环顾左右,对剑童道:“她来找我,定然没什么好事。”
老夫人与沈重山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势,逢年过节祭祖之时,场面上见上一次已经足够了。他觉得这位新夫人面目可憎,言语无味,与其原配大不相同,便也不太放在心上。
后来了解到夫人的行事风格,沈重山更觉得与自己性子不合,因此就保持相敬如冰的状态。
夫人突然思念,前来探望,这在十二剑楼可从来没发生过。
“那要不要回禀夫人,说宗主正在闭关,暂时不见了?”
剑童也能揣摩沈重山的心思,不想见争如不见。
“算了。”
沈重山意兴阑珊,他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摇头道:“她难得来找我,肯定有急事,好歹也是我十二剑楼的宗主夫人,我总要给她几分面子。让她进来吧。”
他想了想,又道:“令她在花园等候,不得进入第一剑楼。”
宗主居住于十二剑楼第一楼,此处虽非禁地,却也不是闲杂人等可以踏足。
老夫人听说这待遇,气得咬碎银牙——她觉得自己以宗主夫人的身份,无论如何也该在第一剑楼第一层等待,谁知道居然被打发去了花园?
不过今日她确实是有求于人,为了儿子绝后患,只能忍了下来,便敛容在花园亭子中等待。
其实三月,草长莺飞,暖风和煦,百花盛开,十二剑楼中的景致也是甚为艳丽,但她哪儿有什么心思看景,只恹恹的等着。
不一会儿便见,沈重山风风火火从第一剑楼中出来,带着两个随身的剑童,跨过小桥,快步走来。
他身为当世知名的高手,虽然已经步入老年,但精气神一点儿都不衰竭,身长八尺,体型魁伟,头发胡子虽有些花白,但面色红润,仍然仪表堂堂。
百年前老夫人嫁给沈重山的时候,他就是这般模样,一百年过去,他也没什么变化,老夫人自己倒是从一个少女变成了中年妇人,心中自有不甘。
“见过宗主!”
眼看着沈重山过来,老夫人微微欠身行礼。
嫁过来开始,她就以宗主相称,两人的关系实在从来未曾有过什么好的开始。
“免礼。”
沈重山不耐烦的摇手,“老夫正在剑楼中闭关参悟上乘剑道,楼中若有什么事,可寻各楼长老解决。夫人有什么事,一定要见我不可?”
他也懒得客套。
老夫人忍着气,低声道:“你在楼中闭关不出,可知十二剑楼被人狠狠的羞辱了!”
“哦?”
沈重山挑了挑眉毛,嘿然道:“天下有谁能够羞辱咱们十二剑楼,便算是皇家,也得掂量掂量。”
八宗同气连枝,公侯一家,大月皇朝也绝不会羞辱这些镇压各地的藩镇。
老夫人跺脚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可知道一州被人欺负了?”
沈重山面现失望之色,“他又败在谁的手里?这种事不必来烦我,若是存心报复,你找各位长老去就是!”
他对这个小儿子越来越失望,小时候学剑还行,但是年纪越大,就越发没有灵气,到如今也才止步真人境第五重,日后难有大成。
就算因为血缘的关系继承了十二剑楼,那百年之内,恐怕不可能有什么作为,只有指望他早些生下后裔,从头培养。
老夫人气苦,恼道:“此事并非是外事,而是家丑!欺负一州的,正是当初大少爷在九幽之地留下的一脉!”
沈重山眼睛一亮。
他没有生气,反而笑道:“难道就是那个沈振衣?我听说他进入八修世界不过十年,便有别人一百年的成就——这可是当初梦天的种!若他真有本事胜过一州,那就将他请回来啊!”
这反应简直在老夫人的意料之中。
沈重山就是这么一个偏执顽固的老头儿,驱逐长子是他生平恨事,经过三百年的发酵,但凡是与长子有关的人物,什么都是好的。
老夫人耐下性子,冷笑道:“你是想要人家认祖归宗,人家可不愿意,你这是拿热脸贴冷屁股呢!一州前往弃剑山庄,正是想要请这位兄长的后人回来。没想到人家不但不领情,还将一州赶出门外,放言侮辱十二剑楼,这事你管不管!”
沈一州去弃剑山庄,是为了吞并人家。
从老夫人嘴里说出来,那就是一片好意,要叫人认祖归宗——这两件事听起来差别不大,但却有实质的差别。
沈重山皱起了眉头,“一州有这等心胸,继承十二剑楼我倒不担心了。只是这沈振衣是怎么回事,祖宗要认他回来,难道还是辱没了他不成?”
老夫人添油加醋,“人家看不起十二剑楼呢!言语之间,尽是鄙视,说你早已是冢中枯骨,几百年都没什么作为,远不如他们弃剑山庄!”
她一针见血刺中沈重山的痛处,“他们弃剑山庄这个‘弃’字,可是把意思都说得分明了!”
沈重山大怒,拍案骂道:“真是不识抬举!我要他明白,什么是天高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