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解行手上夹着烟在看文件,踹门声一响,惊得他没拿住烟,掉文件上烧了个窟窿,文件毁了。
按了按眉心,把文件放一边,“你淑女一点。”他就没有见过像叶思欢这样的女人,细腻的时候让人心都软成一滩水,粗暴时候能直接踹门。
“我淑女一点你就饿死了,这么大人了还闹脾气,快点过来吃饭。”叶思欢闹心,也想对晏解行温柔一点,可这个男人太喜欢闹脾气了,再这样纵容下去,她要累死。
“你去哪了?”晏解行过去拿起筷子吃饭,也不是闹脾气,只是吃过她做的饭菜之后觉得刘姨做的饭菜味道一般就少吃了点,谁知道被人传成什么样子了。
“去医院了,你吃吧,我去洗澡。”
叶思欢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放一边就回了自己的卧室,没有多说什么,她没打算向晏解行求助,要不然就真的和外面传的那样她是为了钱才嫁给他的。
晏解行捏着筷子,总觉得她那句话有些低落,难道是医院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手机翻到周睿的号码拨通,
“晏总,您找我?”
“嗯,下午送来的那份文件弄脏了,明早让汪济再打印一份送过来。”
“好的。”周睿记下了,等了一会,没见晏总再说什么,只好先开口,“晏总,还有其他吩咐吗?”
“文珍在医院出什么事了吗?”晏解行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啊,”周睿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这个我不知道,我去打听一下,待会把消息发到晏总微信。”
“嗯。”晏解行挂了电话,把手机反扣在桌子上,拿起筷子吃饭。
周睿莫名其妙的看着手机,心道晏总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叶小姐了,连叶小姐的母亲也关心起来了。
——
叶思欢洗了澡过来见他吃好了,饭菜都空了一半,脸色才好一些,“我晚上要先去看我妈,没时间回来给你做饭,你别太挑剔了,刘姨的手艺挺好的。”
“嗯。”晏解行应了一声,语气不辨喜怒,眼眸垂着,叶思欢也没有仔细看。
“我给你按摩一下腿,陆医生教了我一些按摩的手法,可以让你下雨天少疼一点。”叶思欢推着他的轮椅到空旷点的地方。
他却拒绝,“不用,不疼。”
“现在不疼,不代表以后不疼,按摩要长期才有效。”
她蹲下来想撸起他的裤脚,手腕被晏解行一把抓住,动弹不得。
她抬头,撞进晏解行的黑眸,狭长的眼眸中满是阴郁,眉间蹙起,唇紧紧的抿着,再看下颌角的疤痕,看起来有些骇人。
“你别紧张,”叶思欢放柔了声音,“我就是帮忙按摩,不会干什么的。”
“别看。”晏解行手下用力,不让她动。
腿上疤痕纵横丑陋,他不想让她看见。
两人眼神对峙了一会,叶思欢弯了弯唇,柔软的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安抚他,“没事,我们都结婚了,我不会怕的,你给我看看。”
“你确定要看?”手臂上的疤和腿上的一比完全不值一提。
“要看,你别紧张,我又不是坏人,我会轻一点的。”
叶思欢莞尔,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在女人面前示弱,都不愿意女人看见自己无力的那一面,可她非得晏解行习惯在她面前展示这一面。
“吓哭了别怪我。”晏解行松开她的手,靠回了轮椅上,他在医院上药的时候,那些护士都不想看见他的伤口。
“我才不会呢。”她小心翼翼的撸起裤脚,腿上的疤痕一点点的显露出来,直到裤脚挽到了膝盖上,整个腿才露出庐山真面目。
叶思欢屏住呼吸,细白的牙齿咬住唇瓣,满眼都是心疼,晏解行的腿上疤痕像是榕树的老树根一样盘旋着,完全看出来原本的模样,尤其是一条疤痕,从膝盖到脚踝,像是被尖利的刀子划开一刀一样,这双腿,完全无法想象是三十岁男人的腿。
见她久久不说话,晏解行心里烦躁起来,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抬起,见她眸中蕴满了水光,不见畏惧,只有心疼,那一刻,心里头像是被长长的针扎了一下,生疼。
晏解行用拇指摩挲了一下她的眼尾,“哭什么,出息,都说了让你别看。”
叶思欢推开他的手,低下头揉了揉眼睛,“我没有哭,眼睫毛掉进眼睛里去了,疼。”
“那我给你吹吹。”她在撒谎,谁都知道。
“不用了,好了,我给你按摩,可能有点疼,很疼的话你就提醒我。”叶思欢低着头,手轻柔的按在他的腿上。
就在肌肤相触的刹那,晏解行握拢了拳头,闭了闭眼,腿上不疼,可是一阵细密的疼从心尖窜了起来,四肢百骸,无一片宁静的地方。
这些年,他一直下意识的忽略双腿,哪怕是冲澡的时候也不去看它,似乎不看在眼里,就可以忽略它,它就不会存在。
他骗了最久的人,其实是自己。
“疼吗?”叶思欢完全不敢下重手,她怕晏解行会疼,虽然车祸已经四年了,她无法看见当初的双腿是什么样子的,可现在看着那些疤痕,也能想象,和手臂上的疤痕比起来,这些才能直击人心。
难怪晏解行会变化这么大,这样大的变故,不是谁都能承受的起,也许能活的今日,已经算是幸运了。
“早就不疼了,这么多年了。”晏解行恢复淡漠了表情,风轻云淡。
“晏解行,当初就没有办法好了吗?”晏家这么有钱,让晏解行站起来应该不难吧。
晏解行:“不知道,反正能不能站起来并不重要。”
叶思欢:“为什么不重要?”
“站着也没什么好的,我现在的日子挺好。”当初要是能站起来,说不定也活不到今日了,也许正是因为他是一个废人,他们才让他活到现在。
叶思欢没有再说话,继续按摩,有些事情晏解行不想说,她问太多反而不好。
晏解行垂眸看她,黑色的长发披散在后背,他只能看见她的发旋,穿的杏色睡裙,裙摆垂在地上,专心的给他按着腿,常年冰冷的腿逐渐有了温度,连心底的寒意都退散了一些。
他很不解,叶思欢为什么要对他这样好,连所谓的亲人都在互相撕咬,恨不得从对方身上咬下更大的一块肉,可是她,一个有名无实的妻子,却能做到这样。
就算是做戏,也用不着这样认真吧?
按摩了有一会,才把晏解行的裤腿放下,"今天就到这里吧,陆医生说得慢慢来,不能急,不疼吗?"
“没感觉。”晏解行收回视线,仰头看向头顶的吊灯,昏暗的灯,还有一只不知道从哪里进来的飞蛾。
飞蛾扑火,虽死也愿。
“那你先休息吧,需要我扶你去洗澡吗?”叶思欢也不知道没有感觉是好事还是坏事,待会问一下陆简。
“不用,我自己可以。”这几年,晏解行已经习惯了轮椅生活,就算没有周睿,也可以自己处理事情,只不过比平常人麻烦一点。
“那好,有事给我打电话。”叶思欢收拾了一下东西出去了。
随着门轻声的关上,这个屋子又只有晏解行自己的呼吸,他抬头,刚才那只飞蛾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是飞走了,还是已经死了。
他靠着轮椅闭上眼睛,突然有些贪恋刚才的温柔。
叶思欢每日都忙忙碌碌的,早起做了早餐离开,晚上尽量早点回来陪晏解行吃晚饭,好在上次骂了他之后就不会闹脾气不吃饭了,吃了饭按摩半个小时,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周。
周五晚上,按摩完了,叶思欢拨通了陆简的电话。
“喂,嫂子,晏解行腿疼了吗?”
“没有,我想询问个事情,你现在方便吗?”听声音那边好像有点吵。
“方便,等我一下。”
陆简走到安静的地方,“好了,有事就说吧。”
“陆简,给晏解行按摩之后他的腿会疼吗?”
“应该会一点,会有反应,不是很疼。”陆简手上夹着烟。
“可是他一直说没有感觉,我都给他按摩一周了,是不是我弄错了方法?”
“你给晏解行按摩了一周?”陆简诧异,他以为叶思欢就是随便做做样子,居然真的会给他按摩。
“嗯,虽然好不了,但是减轻点痛苦也好,你说的那些食疗的方法,我也一直有做给他吃。”
陆简沉默了,深吸了口烟,再缓缓吐出,开始迷惑了,叶思欢居然是真的对晏解行好?
突然之间,又觉得之前说错了话。
“陆简,陆医生,你还在吗?”
“嗯,嫂子,我和你说个事,之前我说晏解行不能站起来,是骗你的,其实只要做复健,他还是有一半的希望可以恢复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