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日,在一位族叔和十数名兵士的陪同护送下,姜维远涉千里,历时一个半月,终于从冀城赶到了襄阳。
从姜冏返回凉州,至姜维来到襄阳,其间仅只相隔三个半月。原本我以为,至少也得到今年下半年姜维才有可能来到襄阳。
算上这来回的路程,便可见姜冏想让爱子求学的心情是多么的渴切。
可怜天下父母心!
带着几分期冀,我暂时放下手边的军政事务,亲自将姜维一行接入襄阳城。
或许是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在影响,第一眼看到姜维时,我就感觉到此子不同凡响——虽然同是八岁,但姜维的个子要比苞儿矮上半个头,或许是因为长途跋涉的缘故,人看起来也有点偏瘦,不过精气神却是十足。与一般凉州人的粗犷豪放不同,姜维的相貌里带着几分南方人的柔秀。虽然样貌身量还未长成,但可以预见,姜维日后应该会是一个不逊赵云、陆逊的美男子。
不过,比之样貌,更引起我注意的,却是姜维身上那种似乎是与生俱来的高傲。即使在我面前,这小家伙也是全无惧色,甚至以一种审视的眼光上下打量着我。
是夜,我特地在府邸里设宴为姜维叔侄接风,邓艾也列席作陪。
“小子无知,有一疑惑想请教张君侯……”宴至一半时,姜维终于向我“发难”。
我放下手中的酒爵,转头看向姜维。
“敢问张君侯。究竟何为名将?”
“名将者,善将兵,善将将,善省时度势,善用天时、地利、人和,善运筹帷幄,善攻心、善伐交、善攻城,善……”还未等我回答,与姜维对面而座的邓艾就已先行开口。
经过求学鹿门的磨炼,邓艾地口吃毛病已经完全纠正了过来。说起话来铿锵有力,条理清晰。
姜维看向对面这个比自己略大几岁的少年,颇为诧异于对方的缜密的回答。但他并没有被吓住,收回凝视邓艾的目光后。又冲我问道:“皆言张君侯为当世名将。不知张君侯自谓如何?”
到了这个时候,任谁也知道这小家伙是在针对我。
姜维族叔姜图轻声咳嗽,想要提醒自己的族侄莫要失礼。
笑了笑,我饶有兴致地盯望着姜维,同时思索着他针对我的缘由。照理讲,我给了他一个世人皆梦寐以求的进入鹿门书院求学的良机,姜维该当感谢才对……
“既是世人皆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邓艾一改往日的沉稳,与姜维针锋相对,“又何必多此一问?”
邓艾大概也是看出姜维对我的“敌”意,才会如此激动。
“世人皆谓,便为真乎?”姜维也被激起了好胜心,高声驳斥道,“世人也曾谓王莽为诚挚君子,实际如何?”
两个小家伙宛如天生的冤家对头一般,从一开始就争论得面红耳赤,谁也不愿退让。不过。年长五岁,又在鹿门就学三载的邓艾还是略胜一筹。
宴散之后。姜图私下里诚惶诚恐地向我请罪,称姜维年幼无知,希望我不要怪罪。他也解释了姜维针对我的原因——身为家中独子地姜维,不愿远离父母,跋涉千里到荆州来求学。或许,他还对庞德公存有疑惑……正因如此,姜维就对提议让他南下襄阳求学的我心生怨愤。
休息了一日后,我专程陪同姜维叔侄去一趟鹿门山。
青山依旧。幽泉长流,鹿门山仍然是荆州、乃至天下最闻名的求学圣地。但庞德公却明显衰老了不少。
再有四年,这位博学善授的鸿儒就将至古稀之年。最近这一年,庞德公的身体状况并不如前些年那般健康,所以才有了收山闭院的意思。若非为了姜维的未来,我也实在不愿再叨扰庞德公。
不过,姜维这小子似乎还不太领情,与庞德公一老一小相互以挑剔的目光审视着对方。
观察了近半盏茶的工夫,庞德公突然转头对我说道:“张征西,劳烦诸位先到罔殆草堂去歇息片刻,老朽想考教此子一番!”
虽然庞德公面色古井无波,但我却留意到他眼角浮现出一丝笑意。看来,他对姜维第一印象并不差,这也让我放心了一些。
纵然是我,也无法强迫庞德公收徒,只能推荐人选。
谁料想,姜维似乎还很反感庞德公所说的“考教”二字,居然第一个起身要离去。
“童子知礼乎?”庞德公淡然说道。
“老朽有自知之明乎?”姜维以庞德公先前的自称反驳道。
我冲姜图点点头,两人悄然退出了书房,留下了那一老一小。
大约半个时辰后,庞德公才携姜维来到罔殆草堂。
与先前的桀骜截然不同,姜维毕恭毕敬地跟随在庞德公的身后,直如一个乖巧的小徒一般。显然,他已完全被折服了。
可以想见,连诸葛亮、庞统、徐庶都景仰不已的庞德公,“搞”定一个童稚姜维自是不在话下。
“小子无知冒犯,请张君侯见谅!”姜维恭恭敬敬地向我行了一礼。
待我托起姜维后,庞德公依旧以他那平静无波的语调说道:“此子将为我闭门之徒!只是不知以我老朽之身,还能否等到此子德才大成之日。”
用饭后,庞德公将我邀入他的书房内。
“本以为邓艾将为我收山之徒,却不想张征西又送来此子!”庞德公轻捋颔下花白长髯,摇头阻止了我致歉之语,微笑说道。
“德公以为此子如何?”
“以资质而言,或许稍逊孔明、士元……”庞德公很欣慰地说道,“但亦是天纵之才,可堪大造!若细加打磨,日后必可与邓艾并成为社稷柱石。
老朽而今唯一之愿,就只是乞上天再赐予五年寿元,能使姜维此子学有所成……”
看着眼前面带微笑地庞德公,我心中一阵感慨——这位学贯天人的大儒,论才华,或许还要胜过诸葛亮、庞统,但却能不为世俗功名利禄所惑,甘心隐居山林修学授徒,十余年如一日。门下弟子,三卿四太守,五百石、比五百石以上地官员更是比比。然而,他却从来未向众弟子索求过一丝回报。
他的所作所为,显得那么异类,却又“异”得令人无法不生出敬意。
邓艾,姜维得师如此,何其幸哉!
章和三年五月下,天子下旨,严斥刘璝、张松、孟达等人弑杀帝室宗亲、益州刺史刘璋的逆行倒施,下令以王师十万讨伐逆贼,恢复西川之清宁,并诏告蜀中士族军民,勿从贼逆,迎王师入川平叛。
同时,天子颁旨,以张任暂行益州刺史一职,晋镇军将军。以严颜暂行蜀郡太守一职,晋讨寇将军。张翼、张嶷、雷同、吴兰等将晋中郎将。
五月底,除远在葭萌关的吕蒙,及镇守南阳的庞德、镇守安阳的吕岱外,我将黄忠、陆逊、甘宁、文聘、陈到、廖化、丁奉、朱桓、贺齐等中郎将以上的将官齐招至西陵,进行战前的最后一次全体军议。
此次入川作战,我军将动用水、步军八万五千人,再加上张任所部5000余人,总军力为九万人。
我自然是主帅地不二人选。在人员配备上,右将军陆逊负责留镇荆州,一方面继续统筹南中事宜,同时整训新军。
镇南将军黄忠统领南路军,以文聘、廖化为辅,辖下两万五千人。
平南将军吕蒙统北路军,以关平(为进行入蜀之战,我将关凭借了过来)、沙摩柯为辅,辖下两万七千人(无当无前两部飞军共七千人正朝葭萌关开赴途中)。
我自统中路军三万三千人,并将会合张任。
章和三年,六月十六日晨,大哥亲临西陵主持誓师仪式,随即大军启程西征。
许昌
“如今防公(司马防)假死之讯已传出逾月,若司马懿当真未死,定然不会置此事如罔闻。”大司农钟繇不太乐观地对尚书令荀彧说道,“文若,看来我等的猜测有误,至少助马岱夺取西凉地谋主并非司马懿。”
“这倒未必?”荀彧微微摇头,沉吟着说道,“司马懿是足智多谋之辈,且早年时便善于隐忍。或许他也已识破了我等的用意,故意隐忍不发。”
“假传死讯一事,对防公和伯达已多有亏欠,还是暂且就此而止吧!”轻叹了口气,钟繇提议道。
“既然有了开端,半途而废实在太过可惜!”荀攸否决道,“若马岱之谋主确为司马懿,则西凉便不足虑了。”
“那该当如何呢?”曹丕看了看荀彧等人,请教说道。
“让司马季达同马防四子司马旭倒西凉走一趟……”荀彧沉吟了片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