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位与蒯越有五分相似、但年龄稍长的中年文士走进房内。
“见过子柔大人(蒯别驾)!”诸葛亮与简雍一见此人,立即起身相迎,躬身施了一礼。
“孙别驾,孔明,别来无恙!”中年文士正是蒯良。
“兄长,孙别驾,孔明,坐下再说吧!”蒯越冲蒯良点点头,和声招呼道。
环火盆坐定后,诸葛亮微笑着向蒯良询问道:“子柔大人坐镇柴桑,何时回的襄阳?”
“刘荆州灵柩运返襄阳时,我也一并跟着回来了。荆州事乱,我怕异度一人稳不住形势。更何况,刘荆州又是在柴桑遇刺,我护卫不力,难责其咎,若不回来,恐怕有人也饶不过我!”蒯良别有深意地看了看诸葛亮,淡笑说道,“刘皇叔、张平南当不会乘我荆州之危吧……”
蒯良的话似戏言,又似认真……“蒯别驾何有此言?”孙乾正色急道。
诸葛亮微微一笑,和声对孙乾说道:“公佑大人莫急,子柔大人只是戏言罢了!”
蒯良以赞许的眼光看着诸葛亮,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子柔大人,异度大人……”
诸葛亮恳切地询问道,“敢问刘荆州究竟是如何遇刺的?刺客是何人?又为何怀疑到我方头上?”
“异度,你将此事经过,说与孙别驾和孔明知晓吧……”
蒯良叹了口气。和声对蒯越说道。
蒯越点了点头,随即缓缓说了起来:“事情是这样的……”
听从蒯越之议,刘表于十一月初八动身前往柴桑,准备祭奠无辜被戮的江东官员宗族。刘表赶到柴桑后,首先命人张榜告示豫章等三郡——三郡三年之内赋税减半,柴桑五年内赋税全免。柴桑城破之时无辜被戮的官员宗族,若余后嗣,由官府厚加抚恤。除此之外。刘表还命人在柴桑城外择风水宝地。
将原先草草掩埋的尸身起出,以隆重丧仪重新安葬。这一系列举措地实施,确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豫章诸郡百姓对刘表的敌视情绪。十一月十八日,正是蒯越择定的祭祀吉日。在柴桑死难者遗孤面前。
刘表亲自主持移葬之事。随后宰杀三畜,刘表亲诵祭文。祭奠仪式盛大而肃穆。然而,就在祭奠仪式将要结束之时。伤心欲绝的千余死难遗孤抑制不住心中的悲恸,竟然出现骚动。担当护卫重任的文聘急指挥兵马约束骚动的人群,其间不免出现了一些误伤之事。刘表惟恐再次激化豫章诸郡百姓的反感情绪,喝令文聘不得动粗。待骚动平息时,有数十名遗孤中人被推打践踏致伤,一名独臂之人甚至昏厥了过去。刘表为宣示自己地仁德,便亲自上前扶持伤者。就在这时,异变突生——那名昏厥者乘刘表近身地机会,骤起发难行刺,以藏于发间的尖针连扎刘表5、6下。如果纯粹是针刺,自然不会致人死命,但要命的是,那枚尖针之上竟涂有剧毒。待刘表感觉不对劲时,已为时过晚。两个时辰后,刘表死于柴桑城中。据有荆襄九郡的豪雄刘表刘景升,竟毙命于一枚小小地毒针之下。虽然刺客当即便被文聘擒获,但已于事无补。此次刺杀的安排,可谓是处心积虑—那名刺客悄然混杂于遗孤人群之中,并能在祭奠仪式地最后时刻掀起骚动,分明是有人作为其内应才能达成。而且事后检查发现,那刺客的独臂竟是不久前才造成地,经蒯良等人分析,猜出此人可能是自断一臂作残疾状,借以使荆州守卫士卒降低对他的戒心,进而寻机行刺。断臂行刺这份决心,实在令人震骇。再者,便是这刺客行刺所用的工具。其实,为防止有人可能行刺刘表,蒯良也曾命文聘对那到场的千余死难者遗孤做过仔细的搜查,杜绝了任何利刃进入祭奠仪式的可能。
但没有想到,刺客用的居然是细小的毒针。在如此缜密而出人意料的刺杀之下,纵然蒯良、蒯越智计高绝,也难以防范。擒拿了那名刺客后,蒯良力排众议,否决荆州军众将“斩杀刺客以祭主公”的提议,命人对刺客进行急审,询问幕后主使之人。蒯良知道,这起刺杀绝非个人行为,背后必有主使,必有阴谋。只有查明主使之人,才能有针对性地进行加以应对。
尽管遭受严刑逼供,刺客却只字不吐,最后竟寻机咬舌自尽。蒯良对刺客尸身做仔细观察后,寻出了一些蛛丝马迹,随即命人顺藤摸瓜,找到了刺客同党所隐藏的巢穴。
但很遗憾,看到荆州兵寻上门来,另外三名同党尽皆自刎身亡。
但是,其中一名同党自刎前,急匆匆丢入口中吞咽下腹的一纸绢书被荆州兵剖腹寻了出来。蒯良等荆州群臣见了那封绢书的内容后,不禁大吃一惊——绢书竟是刘备军师徐庶写给刺客的刺杀计划。随即,大夫也查出了刺杀刘表的毒针上剧毒由来——这种毒,正是山越族人最擅长使用的,是以数种蛇毒与剧毒草木汁液混合而成,毒性极强,几可见血封喉。而世人皆知,如今山越族已经归附在刘备治下。综合种种,很难不令人产生这样的怀疑——是刘备派人刺杀了刘表!以黄祖等为首的荆州军将校当即要求兴兵向刘备问罪。
但蒯良、蒯越兄弟却隐约觉得其中恐怕别有因由,勉强将激愤的情绪压制了下来,主张先扶刘表灵柩回襄阳安葬,而后再向刘备质问此事。因举丧的缘故。荆州方面与刘备交涉的使者尚未派出,没想到孙乾、诸葛亮一行却已至襄阳吊唁。在这样地情况下,孙乾一行遭受冷遇实属正常。听蒯越将全部过程讲完,孙乾的表情惊愕中又有几分担忧,诸葛亮却面色如常,但精光微闪的睿智双眼,显示他也正在消化思索着此事。
“蒯别驾,蒯长史!您二位当真认为刺杀刘荆州之事是我主所为?”孙乾忽地出声。急向蒯良、蒯越询问道。
蒯氏兄弟一直在留意孙乾和诸葛亮的反应。听得孙乾相询,皆默然不语。
“我主与刘荆州非但无伉无怨,更有同宗同盟之谊,岂会行此不义之事。”孙乾面色略急地说道……“公佑大人不必担忧。若子柔大人、异度大人当真有此想法,也不会将我等带到这里了……”
诸葛亮却是不慌不忙。和声对孙乾说道。
“说起来,我还得感激刘皇叔呢……”
蒯良淡淡一笑。叹气说道,“若不是有刘皇叔‘顶罪’,恐怕我与异度也不免受疑。毕竟,刘荆州前往柴桑祭奠死难之议,还是由异度所提……”
顿了顿,蒯良继续说道:“其实,道刘皇叔是行刺主谋的说法,根本经不起仔细推敲……”
“子柔大人所言正是!”诸葛亮接口说道,“刘荆州亡故以及荆州可能出现的混乱,对我主根本没有半点好处。而今曹操即将一统河北,以其雄据天下九州之力,便如饿狼环伺于侧,我主与刘荆州比之如同二鹿。二鹿相谐,或许还可抵御饿狼;若二鹿内自相斗,迟早必为饿狼所食。荆州大乱,只会便宜曹操,我主智谋深远之人,岂会行此不智之事!”相比起孙乾的辩解,诸葛亮的分析则更加理性化,实际化。蒯越赞许地点点头,说道:“我与兄长所思,与孔明相仿。此事若不出意外,必是他人借机嫁祸!”
“咝……!”孙乾倒吸一口凉气,骇然说道:“若如此,幕后主谋者之用心便是极其险恶了——既刺杀了刘荆州,又嫁祸于我主,借以挑以两家相斗,分明是一石数鸟之计啊!”
顿了顿,孙乾急切地说道:“有如此险恶用心,又有如此诡谋之人,会是谁呢?”
“饲马之槽,卧槽之马……”
诸葛亮突然说了两句莫名其妙地话。
“恩……”
蒯良与蒯越先是一怔,对视了一眼后,微微点了点头。
“若非孔明提点,倒是有些忽略这匹卧槽之马了。仔细想来,确有几分可能!”蒯良拧眉说道。
“呃……?”孙乾看着蒯氏兄弟与诸葛亮打“哑谜”,心中费解不已,急朝诸葛亮使了个眼色。诸葛亮探头在孙乾耳边低语了几句,孙乾立即恍然过来。
“马儿一勇之夫,绝不会有此谋略,但他手下谋士法正法孝直,倒是一智谋深远之士……”
蒯越沉声分析道。
“子柔大人,异度大人,此事还得劳您二位大力斡旋了……”
诸葛亮恳切地说道,“我两家地存亡之机,就尽系于此了……”
“恩……”
蒯良沉吟片刻,点头说道,“明日里,我可奏请大公子召集众官商议此事,届时孙别驾与孔明可亲至。合我等之力,弄清内中原由!”
“多谢蒯别驾(子柔大人)!”孙乾、诸葛亮同时起身,向蒯良施礼说道。
“份内之事,何况此事也关系我荆州安危!”蒯良摆了摆手说道。
“子柔大人,异度大人……”
诸葛亮踌躇着说道,“有一事,亮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蒯良向来器重诸葛亮,知其见识极其不凡,如今听得此言,不禁有些惊异地说道,“孔明但讲无妨!”
“刘荆州身后继嗣之事若不能谨慎以对,恐荆州难免一乱!”诸葛亮轻声将心中顾虑说了出来。
“嗬……”
蒯良叹了口气,缓缓摇头,却没有说话……翌日一早,蒯良、蒯越亲往州牧府,将孙乾、诸葛亮等人奉命前来吊唁之事报于刘表长子刘琦,并就行刺主谋之事,与刘琦做了一番深入交谈。刘琦虽然认同了蒯良的分析,但性格稍显懦弱的他却道须向继母蔡氏和其余荆州臣属说明情况才行。随即,蒯良急以刘琦和自己的名义,召集荆州将、官至州牧府议事。刘表骤亡,且生前并未指定继承人。照常理,身为嫡长子地刘琦应是理所当然的继位者。而蒯良,则是荆州文官中地首席。他二人几乎便是荆州目前最高的主事者了!州牧府,议事厅“……蒯良,你将这两人带到此处,究竟是何意?”蔡瑁一见孙乾、诸葛亮二人,立即大声质问道。
由于刘表亡故,身为武将之首地蔡瑁再无人压制,变的格外嚣张,言语间对蒯良丝毫不客气,直呼其名。
“德硅,外人面前,还是收敛些好!”蒯良面色不变,淡然说道。
“你……”
蔡瑁气极欲骂,但最后还是惺惺作罢。蒯良、蒯越兄弟在荆州的实力并不下于蔡蹭,即便在军中亦是如此。而论及威望影响力,蔡瑁更是拍马难及。
“刘备贼子刺杀主公,与他的使臣罗嗦什么?直接轰出荆州,或是干脆拿下,待日后讨伐刘贼之时,就以他们祭旗!”
伏波将军黄祖厉声冲孙乾等人喝骂道,右手更是直接按在了身侧配剑的剑柄上。
“锵……!”蔡瑁、黄祖一系的荆州将领纷纷作势威胁,甚至有人已将配剑抽出,直指孙乾、诸葛亮。
“哈哈哈……”
诸葛亮夷然不惧,面色平静如常,突然大笑了起来。清悦的笑声回荡在大厅之中,立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黄口孺子,你笑什么?”黄祖面色一凛,喝问说道。